【俄罗斯的“自愿”征兵困境：高额奖金难掩战争机器疲态】
▶在俄罗斯国内，这场战争催生出一种类似于20世纪30年代法西斯政权的体制。尽管克里姆林宫并非单纯依赖强制征兵，而是更多地诉诸于财政诱因来维系其庞大的战争机器。
▶与此同时，新兵的平均年龄正在上升，甚至不乏60岁以上的男性被送上战场。就连官方媒体也报道了受伤士兵因拒绝在完全康复前返回前线而遭到残酷殴打的案例。
▶讽刺的是，俄罗斯的军事困境恰恰证实了克里姆林宫与这场战争的深度捆绑。在普京担任总统的21年中，俄罗斯有19年处于战争状态。为了修订苏联解体后形成的欧洲秩序，普京建立了一个甘愿做出在民主社会看来毫无意义选择的政权。
尽管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乌克兰冲突中，竭力以一套看似“自愿”征兵的策略来维持战局，但这一体系如今正显现出其内在的疲态。对于乌克兰及其欧洲盟友而言，当务之急无疑是抓住并扩大这一裂隙。
上世纪70年代末，苏联深陷长达十年的阿富汗战争泥潭，最终付出了15000名士兵的生命，并间接导致了苏联的解体。近半个世纪后，普京总统对乌克兰发动的战争，在全面入侵开始的三年内，已造成250000人死亡。若以彼时的阿富汗战争持续时间估算，俄罗斯的伤亡人数将是苏联在阿富汗战争中的55倍以上，而俄罗斯当前的人口仅为苏联时期的一半。与此同时，全球三大洲45个国家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其影响已然超越了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边界，波及全球。
在俄罗斯国内，这场战争催生出一种类似于20世纪30年代法西斯政权的体制。尽管克里姆林宫并非单纯依赖强制征兵，而是更多地诉诸于财政诱因来维系其庞大的战争机器。例如，在萨马拉地区，今年1月，同意参战士兵的签约奖金创下了40000美元的新高。
如此巨额的军事服务报酬，无疑折射出潜在应征者日益增长的抵触情绪。尽管俄罗斯前总统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报告称，今年前五个月已有175000人报名参军，但根据Mediazona的估计，仅在2024年下半年，就有51000名俄罗斯士兵在战场上丧生。普京是否能持续每月招募超过30000人，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萨马拉地区提高奖金的做法，令人联想到一些健身房推销会员的方式：最佳优惠往往只针对在特定日期前（例如2月1日前）报名的人。据推测，普京可能已经承诺，将以高征兵数字作为奖励地方行政长官的条件。然而，如果地方行政部门仅仅是暂时提高签约奖金，随后又迅速削减，这便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战争的成本已变得难以维系。自6月5日起，位于伏尔加河与乌拉尔山脉之间的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志愿者”的奖金已从20400美元减少至12700美元；在靠近乌克兰的别尔哥罗德州，奖金在1月（经过三个月的“促销”后）削减至38200美元。在整个俄罗斯境内，针对监狱囚犯的联邦固定签约奖金已于1月被取消。
提高报酬的必要性，反映了俄罗斯民众对在乌克兰阵亡风险日益清晰的认知。在库尔干等省份（位于乌拉尔山脉与西伯利亚交汇处），墓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建。在全国范围内，阵亡士兵家属的“遣返”奖金几乎翻了一番，从约95000美元增至176000美元。
然而，近期签约奖金的削减再次印证了该系统正面临严峻的财务压力。毕竟，俄罗斯一直以每桶约50美元的价格出售石油，这比其2025年预算中最初估算的价格低了25%。
尽管如此，普京极有可能将避免再次进行大规模动员征兵。他在2022年9月曾尝试过此举，但彼时公众对他的“特别军事行动”的支持度似乎受到了显著打击。他无疑也深谙苏联在阿富汗冒险的教训。那15000名阵亡士兵之所以在政治上产生如此巨大的冲击，正是因为其中大多数人从未有过选择参战的权利。此外，这些士兵不仅来自苏联的边远地区，也包括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等核心城市，这些地区的伤亡直接影响了文化精英阶层，并动摇了体制的公信力。
为避免重蹈覆辙，普京转而采取了更为隐蔽和微妙的胁迫手段。例如，上月位于俄罗斯远东地区的雅库特共和国，据报举行了所谓的“改变人生”活动，招募当地无家可归的男性前往前线。法院也在此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我跟踪了数百名战俘的采访、讣告，以及我认识的士兵和家人的故事，”流亡异议人士玛丽亚·维舒科娃告诉我，“最近几周，我遇到了三起类似案例：因轻微罪行受审的男子被法官以重刑威胁，被迫加入军队。”
其中一人是来自贝加尔湖以南的乌兰乌德市的一名45岁男子，去年因引发一起交通事故而受审；法院竟然提出将他的刑期转换为在乌克兰被俄罗斯占领的顿巴斯地区担任卡车司机的合同。最终，他成为了乌克兰的战俘。
俄罗斯长期以来一直使用类似手段诱骗哈萨克斯坦或尼泊尔移民前往前线。但如今，俄罗斯人自己也成了这种胁迫的目标。在活跃的作战区域，“司机”、“保安”和“建筑工人”等职位的招聘信息层出不穷——这显然是掩盖战争残酷现实的幌子。
与此同时，新兵的平均年龄正在上升，甚至不乏60岁以上的男性被送上战场。就连官方媒体也报道了受伤士兵因拒绝在完全康复前返回前线而遭到残酷殴打的案例。5月，俄罗斯士兵在电报上透露，他们的指挥官曾命令拄着拐杖的士兵上战场。战争初期，俄罗斯的伤员至少还能得到休养时间；如今，这种人道待遇已不复存在。随着23000辆装甲车辆被摧毁，骡子现在被用于运输物资，这无疑是俄罗斯军事后勤困境的真实写照。
尽管裂痕已然开始显现，普京似乎离接受停火仍遥遥无期。相反，他的侵略行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和暴力。很可能，他根本无法理解当前局势的真实面貌。坏消息未必能传到他耳中，因为下属往往会通过隐瞒信息来保护自己。
讽刺的是，俄罗斯的军事困境恰恰证实了克里姆林宫与这场战争的深度捆绑。在普京担任总统的21年中，俄罗斯有19年处于战争状态。为了修订苏联解体后形成的欧洲秩序，普京建立了一个甘愿做出在民主社会看来毫无意义选择的政权。因此，他的消耗战注定会继续下去。随着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逐渐减弱，欧洲需要采取更多措施来扩大普京所依仗的“保镖政权”基础上的裂缝。
作者：费德里科·富比尼自2013年起为PS撰稿，是《晚邮报》的特约编辑，其近期著作是《Sul Vulcano》（Longanesi，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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