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35年,宰相李石乘马上朝,路过郭子仪的宅子时,突然一枚冷箭射出,击中了他的胳膊!李石急忙调转马头,往反方向逃跑。快到家时,又有一名刺客从巷子中窜出,挥刀向他奔来。
此时的李石惊魂未定,冷汗把衣服都给沁湿了,身体的本能驱使他在马背上竭力侧闪,锐利的刀刃擦着他飞散的鬓角切过。
然而当第二刀毫不留情斩下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肉割裂声,坐骑的尾巴竟被齐刷刷砍断!
就在鲜血喷洒间,受惊的驮马哀鸣狂跳。
一下子就给李石甩下马背。
而他的脑袋重重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剧痛与眩晕瞬间让他失去意识。
而此刻长安城的心脏地带,潜伏的危机早已渗透至每一块砖缝。
要知道李石并非一个鲁莽的变革者,但他触碰的却是晚唐腐烂最深层的疮疤。
身为李唐宗室成员,他向皇帝提出“削减内廷用度,裁汰因父兄功勋而得官者”的主张,试图为已现虚胖的官僚体质刮骨。
然而他削的“荫官”,断的是那些盘踞长安数代的门阀望族安逸享乐的铁杆。
他试图钳制宦权,更是将矛头直接刺向那个盘踞在含元殿阴影深处的庞大怪物,宦官集团的头目仇士良。
动了他们的利益,老话说的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样一搞那群人可不就急了要来杀他。
之后神策军士兵封锁了宰相府,禁军皮靴踏过血迹的沉重声响在街巷间回荡。
唐文宗李昂震怒的旨意传遍三省,严查凶手,护卫国相!
然而这份象征皇权的愤怒背后,是被层层无形蛛网束缚的真实境况。
神策军由宦官掌控,仇士良本人更是其中首领。
皇帝倚仗的利剑,其柄却在仇士良手中紧握。
派出的士兵象征性地搜捕,抓回几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市井无赖,屈打成招的“供词”薄如蝉翼,禁不起任何推敲便漏洞百出。
谁都清楚刺客的真容注定消隐于权力暗影,无人能查,也无人敢深究。
此时在病榻上的李石,伤的挺重。
而此时窗外神策军士兵巡行铠甲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本该是安全的保障,此刻听来却像嘲讽的鼓点。
这支由宦官掌控的“天子亲军”,究竟是在保护他,还是在替刺客的同谋看守着他?
他忆起延英殿上一次次据理力争,那些被驳回的裁冗奏疏,那些遭搁置的肃贪谏言。
每一次触碰积弊,仿佛都有一道道来自皇城内外不同方向的冷眼投射在自己身上。
遇刺七日后,李石终于强撑着踏进宫城。
雕梁画栋的殿堂依旧辉煌,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
皇帝端坐御座之上,关切地问起伤情,言辞间流露的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无能为力。
他甚至没有重提彻查凶手之事,只是轻叹一声,爱卿且先安心调养。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皇权与权宦、悍藩早已构成畸形的共生体,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自己的威仪尚且要仰仗宦官的鼻息,又如何能奢求他去撼动这张巨大的利益网络?
在这复杂的棋局中,一位宰相的生死存亡,远不如维持眼下支离破碎的平衡重要。
这次刺杀如同一记精准的闷棍。
身体上的伤尚可痊愈,但心理的重创和对现实的清醒认知却再难抹去。
这不是寻常的盗匪袭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计算缜密的警告,警告的分量足以压垮一个意志坚定的官员。
刺客未在混乱中取他性命,这种刻意的“留有余地”,无声传递的胁迫更甚于致命一击。
你有官袍在身时命在旦夕,倘若退一步,或许能保住项上人头。
刀锋悬于头顶的窒息感笼罩着李石的每一日。
之后他不再提新政,不再言削宦,只以伤后体衰、心力难继为由请求告老。
唐文宗的挽留显得有心无力,最终只能怅然允准。
他的离开代表着晚唐最后一批试图匡扶社稷的士大夫心中残存的火星熄灭了。
然而离京之路更是险象环生。
仇士良恼怒于他竟敢全身而退,已派心腹布置在长安东去的必经驿道。
李石只得设下金蝉脱壳之计,在几名最亲信家丁的守护下,钻进荒僻难行的野径,日夜兼程奔亡向黄河。
他用一场狼狈的逃亡换得苟活,不知是该感念上苍,还是该哀恸于这个容不下正直的王朝。
回到家乡的李石,脱下厚重的朝服,换上了宽大的布衣。
阳光照在书斋窗口的时间,远比照在含元殿玉阶上的清晰得多。
后来天子几番遣使以高位相召,使者带回了李石温和而坚决的推辞。
他曾在晚唐最幽暗的泥沼中心挣扎过,深知那里深陷的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长安城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那冰冷的箭镞入肉的瞬间,早已斩断了他对这个腐烂王朝的最后一丝幻想。
当维护律法的神策军变成阉宦的私兵,当拱卫京畿的藩镇节度使视中央敕令如无物。
当皇帝的意志被隔绝在深宫高墙之内,连身处权力顶峰的一位宰相,连自身性命都无法保全时。
一切标榜的盛世荣光早已被蛀空成一张脆弱的画皮。
当庙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猜忌与利刃充斥,连位居中枢的重臣都无法得到基本的安全保障,这座大厦赖以支撑的根基。
一道无解的命题横亘在帝国的残骸上,一个连宰相性命都护不住的王朝,它所谓的根基,还剩几分不是虚妄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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