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期,有一天,赵匡胤突然发现小侄子赵恒竟大摇大摆地坐在自己的御座上,不禁大为吃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然后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天子的座位好坐吗?”赵恒头也没抬地答道:“那要看天命咯。”
这话从五六岁的孩童嘴里蹦出来,饶是见惯了刀光剑影的赵匡胤,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盯着这个虎头虎脑的侄子,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家宴上,这孩子抓周时一把攥住了案头的玉圭,攥得小手通红都不松开。彼时母亲杜太后还笑着说“我赵家又出个念书的苗子”,现在想来,倒像是老天爷早早埋下的伏笔。
赵匡胤背着手在殿里转了两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龙椅上的鎏金纹路。这椅子他坐了十六年,知道那龙鳞底下藏着多少刀尖上的血、朝堂里的算计。再看赵恒,正翘着脚抠龙椅扶手上的宝石,活像在自家炕头玩泥巴——这份浑然天成的自在,倒真有几分天子气。“你爹要是听见你这话,怕是要拿笤帚疙瘩追着你跑三条街。”赵匡胤故意板起脸,伸手弹了弹赵恒的额头。小家伙捂着脑门笑出小豁牙:“叔父不也没让人把我拖下去嘛。”
这话竟让赵匡胤一时语塞。他忽然想起陈桥驿那夜,部下把黄袍披在他身上时,自己不也说过“天命所归,不敢不从”之类的话?天命这东西,玄乎得很,可有时候又像根线,牵着人往该去的地方走。他弯腰把赵恒抱下来,忽然闻到孩子袖口沾着的奶香味,又想起自己早夭的长子德秀,心里软了软:“以后别随便坐这儿,让人看见要吓破胆的。”赵恒却仰着小脸反问:“那叔父是怎么坐上来的?”
这问题像根细针扎进赵匡胤的心口。他望着殿外摇曳的宫灯,想起陈桥兵变那天,自己也是这样被推着往前走,直到坐上这把龙椅才惊觉,有些路一旦迈开步,就再难回头。他捏了捏赵恒的小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等你长大就知道,这椅子底下埋着多少人的骨头。”小家伙却指着御案上的《贞观政要》晃了晃:“书上说唐太宗也不是长子,不也做了好皇帝吗?”
赵匡胤猛地攥紧了赵恒的手腕,惊得孩子眼里泛起泪花。他慌忙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这话若传出去,足够让赵光义那些人嚼舌根三个月——毕竟现在的储君是弟弟光义,可不是这个乳臭未干的侄子。可再看赵恒,正抽抽搭搭地用袖子擦眼泪,哪有半分方才的老气横秋?赵匡胤忽然笑出声来,从腰间解下随身的玉坠塞进孩子手里:“哭什么,明日让你娘带你去御膳房拿糖蒸酥酪。记住,有些话只能跟叔父说。”
当晚赵匡胤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去了太庙。烛火摇曳中,他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喃喃自语:“三弟光义虽有城府,却未免太过狠辣;德昭这孩子又太过仁厚,怕是镇不住场子。可这赵恒...唉,莫不是真应了那句‘天命’?”夜风卷着烛泪落在供桌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母亲临终前的面容,想起“金匮之盟”里那句“兄终弟及,弟终侄及”的叮嘱。也许天命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一代又一代人在血与火里趟出的路。
后来的事,史书里写得清楚:赵匡胤驾崩后,赵光义继位,是为宋太宗;而赵恒被封为寿王,娶了名将潘美的女儿。直到至道三年,太宗病重,赵恒在吕端等大臣的拥立下登基,是为宋真宗。没人知道当年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孩童,究竟是童言无忌,还是真的窥见了一丝天命的缝隙。但宫人们都记得,真宗继位后常对着太祖留下的玉坠出神,那上面刻着八个小字:“天命无常,惟德是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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