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曹雪芹"最俗气的诗"这一说法,实为对《红楼梦》中《好了歌》的误读。这首由跛足道人吟唱的劝世歌谣,用最通俗的语言道破人性本质,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最犀利的人性解剖刀。
《好了歌》清·曹雪芹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开篇四组"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金银/娇妻/儿孙忘不了",采用民间说唱的复沓结构,每段以"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等警句收尾。这种看似俚俗的表达方式,恰是曹雪芹刻意为之的艺术选择——用最接地气的语言,刺穿最虚伪的人性面具。

1. 功名迷局:"脂批本"特别指出"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暗喻九子夺嫡。贾雨村从穷儒到府尹再沦为阶下囚,正是"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的生动注脚。
2. 金钱悖论:王熙凤放高利贷年入数万两,死时却"草席裹身"。清代笔记《啸亭杂录》载和珅抄家清单,八亿两白银终成嘉庆帝的军饷,印证"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3. 情爱虚妄:贾瑞照风月宝鉴而亡,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些情节都在演绎"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的情感真相。
4. 血缘执念:贾兰中举后"气昂昂头戴簪缨",李纨却已"昏惨惨黄泉路近"。这种宿命般的错位,揭露"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的残酷现实。

曹雪芹在乾隆盛世的歌舞升平中,已预见"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历史循环。这种对人性贪婪的批判,与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中"财富迷思"的论述形成跨时空共鸣。现代行为经济学中的"边际效用递减"理论,也在证明"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的永恒真理。
这首被误读为"俗气"的诗篇,实则是用最朴素的语言完成最深刻的人性书写。当我们看到某地产大亨从首富到破产,某互联网新贵从巅峰到陨落,那些泛黄书页上的诗句仍在发出穿越时空的冷笑。贪婪的盛宴从未散场,只是赴宴者不断更换着朝代服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