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3月某夜,天京城东刑场,浓烟裹挟着焦臭味四处弥漫。34名死囚被铁钩贯穿喉咙悬挂于高杆之上,四肢裹满浸透麻油的棉布,蜷缩的躯体在火舌中扭曲爆裂。受刑者从翼殿尚书周北顺到东试翰林严定邦,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两广老兄弟。而他们的“通妖”罪证,仅仅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在狱中的胡乱指认。那么,东王杨秀清为何会不予审理,就以“肃清妖孽”之名处决这些勋旧,本文就来说说这起太平天国历史上最惨烈血腥的肃反案。
1853年3月,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内外局势可谓极其严峻。城外江南、江北大营分别遏制太平军东出、北上之路,各路清军正集结而来;城内近万名滞留的士绅胥吏,虽剪去发辫,但心向清廷暗中串联,随时准备献城立功。太平军入城时曾强令军民蓄发,以示归顺新朝之意,可当年夏,杨秀清接到眼线密报称大量百姓剪去额前发,有叛迎清军之嫌。殿左一检点林锡保奉命审理,为迎合东殿皆论死罪。
夏官正丞相黄玉琨查实,江南妇人素有剪去额前发以避暑的风俗,幸得他据理力争,才救下十之六七的无辜之人。以东王才智,怎能不知其中蹊跷,无非内应清军事件频发,欲借酷刑震慑军民。可“剪发案”平息不久,当年冬又猝发“激变水营”事件,北殿承宣张子朋西征路上强征战船并鞭打水营将士,引发数千两湖籍士卒哗变。杨秀清果断杖责韦昌辉、厚赏水营将领唐正财,又根据查获的约降盟书抓捕投清者,方才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当年底,天京朝阳门守将陈桂堂与手下军帅张沛泽向东王请罪,称自己受清军奸细蛊惑欲献城门,愿戴罪立功。杨秀清大惊,急命黄玉琨严讯,牵连者多论死罪,陈桂堂因确实功高赏薄既往不咎。张沛泽被释放后,当街指认联络人叶芝发,二人被带回有司讯问。叶芝发自称北王府典舆衙书手,只因撞见张吸食鸦片才被反咬,经查实无误,张沛泽被处斩。而叶芝发尽管被鞭刑致“脊骨尽露”,仍坚称无辜,黄玉琨将其收监,另行发落。
如此相安无事数月,直到1854年初某夜,神策门城楼突然起火示警,太平军火速前往击退一众清军内应。次日,天京各城门戒严,展开全城搜捕,一沈姓兽医自首告密,参与献城行动的监生贾锺麟,死士张士义、刘隆舒、吕长兴、朱硕龄等46人被指认处决。书生夏家铣因平日作诗辱骂天朝,也被捉拿拷打,其妻为保护夏母,与丈夫同被杀死。但严刑拷打多人,主谋仍未被供出,叶芝发又被提审严讯。
叶芝发被酷刑折磨得体无完肤,气若游丝的他突然瞥见已投降太平军的原庐州知府胡元炜。叶芝发强打精神,大呼:“您久在南方为官,怎不知江南人孱弱,非老兄弟合谋,谁敢做清军内应?”胡元炜认为有理,前往北王府取来官册给叶芝发指认,后者先后指认34人,皆两广宿将。这份所谓的内应名单,一经上报,杨秀清当即下令在城东刑场处死这批“通妖”者。待东王冷静下来,自忖“内应者怎会都是老兄弟”,但悔之晚矣,叶芝发因居心叵测,被逮至刑场车裂。
杨秀清算是歪打正着:叶芝发本名张继庚,字炳垣,而他正是天京城一系列内应事件的主谋。张继庚出身江宁士绅望族,曾随父亲张介福在湖南游学。1853年初,他返回江宁组织团练守城,太平军势大,堂弟张继辛、同窗李翼棠皆死于巷战。张继庚将老母托付友人后,化名“叶芝发”,混入北王府典舆衙。借“剪发案”造成的民怨,他联络织营总制吴长菘、圣库书手周葆濂发展出大量内应,又在清凉山设立情报据点,由金和、孙文川等向城外清军传递密信73封,并伺机策反敌将献城。
1853年冬的“激变水营”事件,正是张继庚搅动内乱的杰作。他利用两广派与两湖派之争,散布“粤人食米,湘人食糠”的谣言,暗中煽动数千水兵哗变,又因化名躲过东王追查。张继庚曾多次冒死出城面见钦差大臣向荣,提出里应外合之策,但清军因故三次失约。最后一次出城,他悲叹:“今事不成,有死而已!”果然张继庚刚回城,就撞见之前策反的张沛泽又反水,将他当街指认。间谍组织群龙无首数月,才冒险在神策门发动突袭,结果惨遭失败。
站在东王杨秀清的角度,定都天京后,江南大营近在咫尺,城内人心不稳。确实有不少百姓首鼠两端,随时准备迎接清军,才有“剪发案”的事端。两湖派是太平军内第二大山头,当初多被裹挟,只能靠厚赏稳住。而朝阳门守将陈桂堂的自首,更让他心惊,如果陈一念之间倒戈献城,天京早已易手。所以,在神策门内应事件后,东王先入为主地认为背后有广西勋旧主谋,才误中反间计错杀34位宿将。
参考资料:赵尔巽《清史稿》、罗尔纲《太平天国》、陶短房《天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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