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高的《麦田群鸦》中,画面中笔触气息沉稳安静,既显示出技法的纯炼,又表现出创作者鲜活的精神和深刻的思考,从而完成一种更高层次的“神”或者说真相的传达,这是沉着。不管是上方乌云密布的天空,还是下方金黄的麦田和褐色的道路,都体现出一种勃勃的生机,这是因为在它们之中都蕴含着一种精神的力量,或者说这是梵高将自身的精神力量赋予在了物象之中,而之所以能够取得这种效果则是由于梵高将技法的真、认识的真和精神的真融汇贯通,故能气势如虹,这是劲健。
无论是天空的蓝色,麦田的黄色还是道路的褐色都不是一涂了事或粗糙的处理,而是充满了丰富的层次和细节变化,笔触的长短粗细错落有致的布局更叠加强化了这种丰富,能做到这些又来自于精神和想象力的充沛,这是绮丽。在这幅作品中可以看到梵高标志性的粗犷笔触,画面中的各种物象冲融涌动,好像要冲出表相、画布、技法甚至思想上的限制,自由翱翔,这是豪放。
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效果,则又是因为组成画面的每一笔触都是鲜活有生命的,生命力则又来自于笔触之中丰富的精神内涵,只有作品中蕴含着真实的精神表达才能唤醒、激活他人的精神,这是精神。精神最初往往又来自于创作者化繁为简的率性表达,在《麦田群鸦》中,梵高将画面内容集中于天空、麦田和道路,辅之以群鸦和青草,这些都是人们所熟知的常见之物,但梵高却能似于不经意间抓住它们具有艺术价值的特性并将之成功地表达出来,同时,其对每一种具体物象的表达都是抽象概括而非具体的,这是疏野。
该作品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一群黑色的乌鸦所带来的压抑的感觉,其实依据色彩心理学,黑色这般的使用必然会产生类似的效果,但如果仅止于此的话便没有完成一种形象化,从而没有形成一种实境。恶劣的天气代表毁灭(死)的力量,蓬勃的麦田代表生的力量,乌鸦群则是生与死之间的使者,在画面中乌鸦群的运动方向既像是自上而下,又像是自下而上,代表着两种强大力量的永恒博弈,而结局则完全是开放性的,这是清奇。天空与麦田的对比冲突又可以看作是外部环境与事物的生命力量的冲突,事物的生命力量来自于事物的精神力量,在艺术中,事物的精神力量本质上又是创作者精神力量的表达,精神与外界限制的这种对抗越是势均力敌和激烈,相应的精神特征和力量便越能得到充分的绽放,这是悲慨。
高级的艺术又必然要实现对于多种元素的融合,这包括同一层面的和不同层面的。以该作品的色彩运用为例,虽然天空、麦田和大地分别呈现出区别明显的蓝色、黄色和褐色,但深蓝的天空趋于浓黑色,从而与黑色的群鸦形成融合,中间麦田的金黄色之中则既有上方的黑色又有下方的褐色渗入,下方的土地则有黄色的渗入,甚至上方的乌云之中亦有一种模糊的黄褐色的渗入,正是通过对于种种颜色的融合使用,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相互交融不可分割的整体感。此外还有色彩与笔触,抽象与具象,气息与精神之间自如的融合转换,这是飘逸。
画面中虽然没有直接出现人却充满了对于生命命运的关怀,人们能从中感受到孤独与悲凉,动荡与不安,沉着与坦然,繁华与旺盛,迁化与流转,这些是一切生命都要面对的永恒命题。虽然没有人的参与,梵高却是在从更高的层面来看待和理解人的命运,道是无情却有情,这是旷达。作为一幅高完成度的作品,必然要能使人从中感到有一种内在的精神气韵遍布各处,无所不达,从而赋予各个部分以两个层面的灵动,也即自成一体的内部灵动和与外界浑然交融的外部灵动,这是流动。
其实二十四品每一品都独立构成了一个体系,都有着多层次的丰富内涵,所以我们刚才以黄宾虹的《黄山汤口》和梵高的《麦田群鸦》举例,并不是说两幅作品中只包含所提到的那几品,更不意味着每一品的内涵就是所提到的那几句话,实际上文中所列举的只是各品内容的某个层面、某个部分甚至某个点。
即使是一幅可以称得上雄浑的作品其对于具体某一品的包含总会体现出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差别,而其对于各品内容的兼容并蓄也必然会有所侧重而不可能绝对平均。但一般来说,一幅作品其所包含的品类越多,对各品深层次内涵触及的越多,则其雄浑便越有着坚实的基础,也越趋向于更高层次的雄浑,因为归根到底,各品之间是可以相互融合的,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注:本文根据大愚观点整理
【书画中的雄浑】从黄宾虹的《黄山汤口》来看雄浑的完备性
【美学标准二十四品之雄浑】雄浑的本体性、系统性和层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