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是现代汉字中的“记号字”,不必讨论“构成原理是什么”

作家老沈的文笔 2024-10-17 10:32:59

网上有帖子,讨论《“兰”字的构成原理是什么》。

这位朋友,是有感而发——评论另外网友“欄变成栏,从字形上已经看不出这个字的最初含义了……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结果要让俗体楷书成为正宫”的说法。

不过请恕冒昧,分析“兰”字的构成原理是什么,好像并未“对症下药”,解决不了前述网友的疑问。

关于汉字的“构成”,很多人都知道《说文·叙》所言“六书”。其实,在这之前还有两种“六书”理论——郑众和班固的“六书”——这三种“六书”,均源于刘安、刘歆父子。

写过几篇小文,对以上三种“六书”有简单介绍。欢迎有兴趣的朋友,搜阅并指正。

要说的是,从刘氏父子到班固、郑众、许慎的“六书”,更适用于小篆及之前的古文字,包括甲骨金文——其解决的,确实是“字源”问题。

秦汉隶变,是汉字史上发生的“惊天巨变”——按照许慎的话说,篆体所存造字之初的“笔意”已无多,此后便皆为“笔势”了。

(隶变过程中的偏旁变形)

概括地说,隶变“改造”篆体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解散篆体,改曲为直。

隶书不再顾忌“象形”原则,把原来“随体诘诎”的圆曲线条,分解或改变成平直的笔画,更便于书写。例如“日”“女”等字。

第二是省并。

隶书往往把篆体的两笔合并为一笔,或把两个以上的偏旁及其相关部分,合并成较简单的笔画。例如“大”“無”等字。

第三是省略。

隶书有时直接省略了篆体字的一部分。例如“香”“曹”等字。

第四是偏旁变形。

隶书将篆体用作偏旁的字与原来的独体字并无差别,变为相互区别。例如“人”用作偏旁写作“亻”;“犬”用作偏旁改为“犭”。见上图。

第五是偏旁混同。

隶书为求简便,把某些生僻或笔画较多的偏旁,改成笔画少且常见的偏旁。例如把“敦”“淳”“醇”“鹑”“孰”等字原来不同的偏旁,皆改成“享”;把“活”“括”“适”原来 “上氏下口(音kuo)”笔画较多的偏旁,都改成“舌”。

隶变之后,篆体及之前文字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等构字方法创造的字,其实已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与现行汉字对比,可以看得更清楚,见下图。

(现行汉字虽稍异繁体隶楷,但改变篆体之前六书是一致的)

古文字学界,称以上变化为“古文字形体的简化”。

这种简化,在甲骨文和金文阶段实际上就开始了。

比如,变图形为符号;省略重复的偏旁;截取原字;以简单的偏旁替换复杂的偏旁;以简单字形取代繁复字形字形;随文简化,等等。

例如甲骨金文的“牛”“秦”“車”“鲜”等不少字。

这种变化,使汉字中的一些字或一些字的某部分,成为了“记号”或曰“符号”。

(金文中截取原字以简化字形举例,奇数为原字,偶数为截取字形)

所谓“记号”,——是说这些笔画, “和文字所代表的词在意义上和声音上都没有联系的字符”。

包含“记号”的汉字,距造字之初的“笔意”已远,难以直接推断造字时“所以然”之“意”——许慎称这样的字为“笔势”。

总体来说,甲骨金文中的“记号”成分很少。

但到了隶变,独体字的“象形”字,几乎完全失去了以形表意的功能而成为“记号”;“会意”字的“意符”、“形声”字的“意符”及“音符”,由于字形及语义、语音的变化,在失去表意功能或表音功能之后也成为“记号”。

例如,隶变后,原来的独体字“泉”“易”,成了可以分成两个部件的合体字。

还例如,原来的“亦”“朱”“甘”“牟”等指事字,是在象形字上用添加指示符号来表意,隶变后,“亦”“朱”“甘”成了浑然一体的笔画结构;“牟”字则变成了意义毫不相干的两个部件。

还有,“奉”“春”“舂”“秦”“奏”“泰”等的“春字头”,以及“奕”“奐”“樊”“奠”“莫”等的“大字底”,都是与表意表音无关的纯“记号”。

说回到“兰”字。

恰是沿袭自甲骨金文以来的汉字演变路径,现代简化字中,又有了一些新的“记号”。见下图。

(现代汉字新“记号”举例)

从上表可以看出——

“环”“鸡”“动”“烛”“过”等字,以笔画简单的“记号”,代替了笔画繁复的“音符”。

“妇”“扫”“实”“庙”“枣”“轰”等字,以笔画简单的“记号”,代替了笔画繁多的“意符”。

“卫”“兰”“头”“击”“声”“买”“见”等字,,以笔画简单的“记号”,取代了繁体的“形声”字或“会意”字。

“兰”字,即属于这一类。

上述“记号”的采用,有道理么?

完全说清楚可能比较难。

但简化字的原则,一是“述而不作”;二是“约定俗成”。

就“兰”字来说,应该是截取了“蘭”字草书的一部分——截取部分原字取而代之,自甲骨金文时期就是简化文字的重要方法了。

(草书蘭字)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硬道理”,就是从繁体“蘭”的20笔画减到了“兰”的5笔画——易写易记易识。

1956年1月国务院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中,第一表收入了“不作简化偏旁用的简化字”共350个,其中包括“兰”字。

这一点,其实是和以往繁体“蘭”字只做“声旁”不作“部首”是一致的。

在这个第一表中,也包括了“栏”“拦”“烂”等字,就都是以“兰”作“声旁”的“形声”字。

陆宗达先生在《说文解字通论》中,高度评价了许慎的“笔意笔势”理论,说:“汉字的形体是不断变化的,笔画日趋约易,加以书法取资,致使原有的笔意漫漶不明,已不能分析它的点画结构有何意义了,这种字形叫‘笔势’。”

陆先生说:“笔意与笔势是汉字字形发展变化的规律。”

他批评一些古代学者,“纠缠于一点一画的意义,一直一横的作用,就会导致把(古汉字)形体之学弄得支离破碎,随意妄说的地步”。

对于“分析”现代汉字,是不是道理相同呢?

汉字学界,对于现代汉字的字形、字音、字义研究,提出了“字符分析法”原则——第一,把语言的符号(文字)和文字的符号(字符)明确区分;第二,根据字符组字时的不同功能把字符分为“意符”“音符”“记号”三类。

对于现代汉字,这可能是更科学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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