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我是特别迟钝的人,对于身边的人和事,等我准备感知的时候,一切皆已匆匆而过。
很多时候,为了追寻失去的记忆,我会模拟过往的经历,以便能让昔日在生活中重现,尽管,现在呈现的未必就是先前经历的,可这样的补救措施,多少还是能激发一些对往昔的回忆。
我脑子里有很多少年时的记忆片段,可我始终难以将它们连接起来,比如我的初中时光,我正是我的少年时期。
当年小升初是非常难的事,一个公社只有一所初中,需要几个大队的中心小学五年级的学生通过集中考试筛选。一个大队一个五年级班,公社初中只录取两个班的学生,这也就是说,全公社将有四分之三的小学生的学历停留在小学毕业的水平。
小学毕业那年,我出了一点意外,父亲怕我落下残疾,在毕业那个学期带着我四处求医,原本想放弃的学业,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带着受伤的胳膊走到了考场,幸运的是,我成了那幸运的小部分。
读初中有个最大的诱惑就是,早晨可以吃油炒饭,那是当年我们心里的美味。用菜籽油炒合着雪菜的米饭,几乎成为我们上初中的动力源。即便那时候我根本不会做饭,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好像得到了所有活动的“执照”,起初我还是踮着脚尖够着深深的柴锅。油炒饭特别简单,只要把油和饭混在一起,将米饭热透了就可以开吃。
那时候读书,差不多也是玩,我们会在学校里利用课间的时间做着各种玩的项目,要么是运动娱乐,做着各种土游戏,或者就是赌钱,钱可以是现金,也可以是饭票,可能还有其他的方式。我有点不合群,原因是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现在已经无法知晓病情了,我只记得整天头是昏呼呼的,眼睛看见的天空是灰色的,现在想起来可能是贫血,也可能是营养不良,初中毕业时,我的体重只有37公斤,身高不到1米5,家里人可能是忙于劳作,以至于忽略了我的身体状况。读书是苦差事。大人们都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读书确实很苦,一年四季,每天都要往返于家与学校两趟,家到学校,要经过三段田野和两座村庄,大部分时间都穿行于田间地头。胆小的女孩子大多要跟人结伴行走,我们男孩子可以结伴,也可以独来独往。
春天,穿行于油菜花地里,闻着花香和麦香,速度过快时,身边不时地有野鸡或鹌鹑被惊醒,它们受惊后,还会惊出我们一身冷汗。最担心的还是,惊蛰后的田埂上,不时有蛇横行而过,或者在不远的田里,有蛇缠着青蛙,其惨像十分恐怖。只能再把步子加快,尽量避开这些凶险。最可怕的还是民间传说,如果见到正在蜕皮的蛇,一定要脱衣服渡劫,不然会惹来病魔,好在这样的事一直没有发生过。
夏天,河水都是满满的,先前可以直接跨过的水沟,突然也被水覆盖了,好在,那时候可以淌水而过,最多是脚上无意间粘上几条蚂蟥,按照老人建议的,使劲朝蚂蟥身上拍打,它一受痛,身体卷曲成一团掉到地上,我们拿起一根树枝,从后吸盘穿进去,顺手一捋,蚂蟥便被内翻过来,将穿着蚂蟥的树枝插在田埂上,据说这是杀死蚂蟥唯一的办法。不然,即便将其烧成灰,它还会再生。报复过程中我们忘记了蚂蟥吻过的伤口,那里的血成股流下,用水冲洗后,用手使劲按一会,继续走路。
秋天,路边的棉花、玉米、水稻、芝麻都熟了。尤其是棉花,我们见证了它从出芽、整枝、打顶、开花、结桃、开花、落叶、枯萎的全生命周期。我们观察到了水稻从秧苗到长高,从开花到灌浆,最后逐渐成熟低头的过程,我们从田间地头还顺过地里的玉米棒和花生,那是上学途中的趣事,当然还能获得新鲜的美味。
冬天,上学是非常痛苦的事,不说早晨的暖被窝出不来,不说路途中那刺骨的寒风,要是遇到下雪的天气,呼啸的北风将雪吹到同马大堤的上边缘,雪堆积的比膝盖还要高,一脚陷进去,膝盖以下立即冰透。我最害怕的还是“下凌”的天气,尤其气温极寒,水在树枝上结了冰,风吹树枝导致冰层开裂,发出咔嚓的声响,不经意之间,一束冰块掉到前面的地上,身体立即吓得一激灵。即便气温升高之后,太阳将冻土晒化,起初的时候,脚下就是黏了一层灰土,很快,这些灰土就“发酵”了,最后鞋底会贴上厚厚的一层泥土,其重量足以将鞋子从脚上拽下来。
即便如此,上学还是非常快乐的事。因为嫉恨我读了初中,跟我同桌的同学小学毕业后,他的弟弟每每在我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会放狗咬我,或者直接欺负我。那时候我太弱小了,谁都可以揍我一顿,我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为了追回快要遗忘的记忆,清明期间我踏上了去母校的路,即便我知道母校早在几十年前就迁到新址,当年的上学路已经变成了成片的庄稼地,我依然迎着光、循着花在田间穿行。我的计步器显示,去学校单程有4公里,少年的我走完这段路需要50分钟。
那时候,早起的时间都是以鸡叫三遍为准,具体的时间点是不知道的,经过测试我知道了,当年,我们每天早晨五点多就要起床,因为做饭吃饭,加上步行道学校至少要一个小时以上,到达学校的时间必须是七点之前。中午12点放学,回家吃完午饭,又得快速地返回学校赶下午的课。这就是我们初中的读书生活。
读初三那年,学校有晚自习,下午课后自习一段时间,接着再上晚自习,直到八点半之后回家吃饭,每天在披星戴月中完成一天的学习。
那年,我们公社中学比较争气,我们班有一个人考取初中中专,两个人考到二中(省重点),七人考到望中(地区重点),还有几个人考到普通高中。我是那七分之一,相当于全公社当年跟我一起开蒙的孩子,我们是走到最后的那几十分之一,再后来到我考取大学,几乎是百分之一。
少年路上,相伴阳光,可惜阳光最终只落到了很少的人身上。当然,我们也赶上了好时代,那些求学路上不顺的很多人,在后来的征途上都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他们过得更加朝气蓬勃,向阳而生。

当年的求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