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小匡》云:“是故天下之于桓公,远国之民望如父母,近国之民从如流水。故行地滋远,得人弥众。”
《管子》描述的是管仲协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的情形,正是老子《道德经》35章“执大象天下往”所描述的“道治”情形,老子说:执政者有道而居下,天下人自然会如百川归海一般归顺于他,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归心。
以老子之道,诠释管仲思想,是老子思想与战国时期的治国实践,尤其是与姜子牙以来,道法治国的实践相结合的产物。
管子不是齐桓公的名相吗?他早于老子150左右,怎么可能会采用后人的治国理念,讨论治国安邦之道?
其实,《管子》一书不是管子自己或门生故吏所著,而是战国时期的黄老道家集体作品的结集。
春秋战国时期,后人假托古人发表观点,申明治国主张成为风尚,不仅《管子》如此,《黄帝内经》、《黄帝四经》也都是那一时期黄老道家的假托之作,正如《易传》假托孔子一样。
《管子》和天下第一所政府智库“稷下学宫”“稷下学宫”以“黄老道学”为主导。《管子》篇幅众多,内容庞杂,原有86篇,现存76篇,分为24卷,全篇包括散轶部分应有20万字左右,是114部楚简本《老子》的体量,堪称战国时期的百科全书。
如此庞然大物,决非一人之力,一时之间可以完成,只有在黄老道名家人才济济的“稷下学宫”,才有条件完成这一鸿篇巨制。
“稷下学宫”是春秋第一霸主齐国创建的天下第一所国立高等学府,学宫以“黄老道学”为教学主导,但并不排斥其他学派在此著书立说、收徒讲学,无论是“稷下先生”,还是天下学子,教学费用一律由齐国政府承担。
稷下学宫相当于今天的社会科学院。学宫还承担着社科院和政府智库的角色,因此稷下先生虽名为先生,但“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表现突出的赐为上大夫,在稷下学宫存续的不到200年间,先后赐封上大夫76名,其中就有大儒孟子。
稷下学宫的学术思想自由,学术氛围浓厚,各学派自由辩论,官府不予干涉,且“无言责”,因此才有孟子等人直言上谏的记载。其实稷下学宫的学者多为诤言之士,只是元代奉理学为宗之后,只宣传孔孟之道,而忽略别家而已。
阵容庞大的师生阵容和学术成果。这一时期,私人养士蔚成风气,最著名的莫过于战国四公子,尤以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养士为最,有3000门客。
作为国立大学,稷下师生阵容更为庞大,孟子说自己“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孟子·滕文公下》)”,田骈有“徒百人(《战国策》)”,淳于髡则有“诸弟子三千人(《史记》)”。
因此,“稷下学宫”成为百家争鸣的策源地和摇篮,黄老道家盛极一时。近200年的办学历史,那里聚集了包括后来的道家、儒家、墨家、法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名家等诸子百家。
孟子、荀子等大儒都是名气很大的“稷下先生”,孟子还享受齐国的上大夫待遇,而荀子则三任学宫祭酒,它们都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尤其是荀子的天道思想。只是孟子过于坚持“仁政”不受齐宣王待见而被迫离职。
稷下学宫的存续期间,学术著作相继问世,《管子》《晏子春秋》《宋子》《田子》《蜗子》《捷子》《周官》《司马法》等,都是这一时期黄老学派的学术成果。
司马迁说,这一时期的学术成果不可计数:“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
《管子》的道论是老子之道的集成与发展“虚无无形(恍惚)谓之道”。《管子》虽然涉及政治、经济、军事、哲学、管理、自然科学等多个领域,但是“道”一以贯之,其论“道”篇几乎遍及现存《管子》全篇,“道”的概念也根据所在篇目的内容,赋予不同的称谓。
比如《心术上篇》曰:“虚无无形(恍惚)谓之道”,而《内业篇》则说:“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又说“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目之所不能视也,耳之所不能听也”,几与老子原话无异。
《管子》认为,“君道”不可“自以为所贵”,跟《道德经》“自爱而不自贵也”是同样的表达。而《五辅》篇则全是“得人心”“取天下”方面的论述,讲述“以战则胜,以守则固”的圣王之道,认为“得人”乃是“天下之极也”的第一等重要之事。
老子把天下人心比作“神器”,《管子》予以继承和发扬,“神器”是只能守护而顺遂,却不可毁伤而轻污之的。《道德经》29章、48章、67章等都是关于以“道治”赢得民心“取天下”的论述。否则,正如《管子》所说:“失国家,危社稷,覆宗庙,灭于天下”之祸。
顺便说一句,老子所谓“取天下”,不是武力夺取天下,也不是治理天下,而是“以道莅天下”从而赢得天下民心,可参阅
为何管子有道法思想?其实,齐国人从第一代君主姜子牙开始,齐国奉行的一直都是道法为主体的治国思想,即使“田氏代齐”,其治国的基本思想也没变,并且还建立了黄老道为主导的稷下学宫,直到秦灭六国。
齐国与一山之隔的鲁国形成了鲜明对照,泰山以南的鲁国(周公封地)始终实行的是“周礼”。
在黄老道文化发达的齐国,管子当然具有道法思想。但是就如同以汉武帝之后,历代封建王朝的“外儒内法”一样,齐国的治国思想也不是一点没有儒家思想,思想不同于东西,可以彼此分得开,只是说齐国以道法为主,以儒家思想为次,兼容名家、阴阳家思想。
所以,《管子》是以黄老道家之道为基础,以开放性思想,在理论上整合了儒、法、名诸家之间的分歧,《管子》黄老道家通过理论论证与社会实践,提出了“礼出于道”、“法出于道”,“名”是“道”的显现等重要命题,从而最终把“名”建立在“道”的基础上。
黄老道家思想对《吕氏春秋》和《淮南子》的影响吕不韦是姜太公(吕尚)的后人,后来的学者,比如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就将其列入杂家,所谓“杂”,不是“不入流”。而是就是兼收并蓄,博采众家之意。
即便如此,《艺文志》仍然认为《吕氏春秋》的主旨乃是“尚自然,法天地”,以“黄老思想”为核心,兼儒墨,合名法,提倡在君主集权下顺应自然,实行无为而治,使百姓休养生息,以调和社会关系。
在《吕氏春秋》的创作者中,除了吕不韦有黄老道家思想之外,还有不少从齐国过来的稷下先生和稷下学士,所以从汉代为诸子分家之后,学者们比如高诱就认为《吕氏春秋》“此书所尚,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杂糅百家而成。
《淮南鸿烈》就更不用说了,西汉实行黄老道学,作为刘邦的孙子,又是文景之治时期的文学名士、道学家、思想家,曾奉汉武帝之命著《离骚体》,可见其文学地位之高。
东汉的高诱《淮南叙目》评价说:“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号曰《鸿烈》。鸿,大也;烈,明也,以为大明道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