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埃及宣布了一项宏伟计划,在尼罗河与苏伊士运河中间的一片大沙漠里,建造一座新的超级城市,取代首都开罗。
这座新城距离开罗45公里,最开始的预算大概在500亿美元,占地700平方公里,和新加坡差不多大。
整个规划分别由新开罗、卫星城和工业城三部分组成,一旦建成将可容纳650万常住人口。
这是自法老之后,埃及启动的最为庞大的土木工程,虽然2021年初已经正式投入运行,政府也在陆续前往新的办公行政区,但距离整体完工仍需要数十年的时间。
要知道,在这近8年的建设周期里,埃及同样经历了新冠疫情、俄乌冲突以及去全球化的影响,货币贬值加速、食品物价飞涨、政府也深陷债务泥潭。
新首都的工程进展缓慢,建设成本还一路飙升到了650亿美元,这让不少人开始怀疑埃及迁都的经济利益,甚至把它与沙特王储的“2030愿景”联系在一起,认为这只不过是穆斯林世界里的又一大烂尾项目。
那这一期咱们就来聊聊,埃及为什么要迁都?沙漠中的大基建,到底能不能带来实际的经济利益?
01
提起埃及,印象里除了骆驼、沙漠、木乃伊,就只剩一条过路收费的苏伊士运河。
旅游业可以为埃及带来每年100亿美元的收入,而苏伊士运河可以创造50-60亿美元,两者加一块儿,居然占到政府财政总收入的26.7%。
埃及的国土面积大概有100万平方公里,人口超1亿,在阿拉伯世界排第一,它横跨亚非两大洲,不仅占据世界第一长度的尼罗河,还拥有红海到地中海的出海口。
按理说这么优秀的地理位置和人口规模,埃及至少应该成为非洲的经济领头羊,但它2022年的GDP是4752亿美元,非洲排第三,全球只排到了第31位,人均GDP还不到4300美元,即便放在发展中国家里,也只能算一个低收入群体。
埃及的落后比较尴尬,虽然同在中东,但和沙特、阿联酋这样的狗大户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众所周知,中东产油,但也只限于波斯湾周围的那几个国家,其他地区人多且穷,既没有矿产资源也没有工业基础,大部分国土还是鸟不拉屎的荒漠地带。
埃及就是一个典型,95%的国土是沙漠,少生孩子多种树肯定是来不及了,唯一适合生存的地方就是尼罗河沿岸的三角洲地带。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开罗一直是阿拉伯地区最大的商业集散地,社会稳定程度也远超周围邻居,所以这里的人口只增不减,一直在以每年5%-10%的速度不断膨胀。
上世纪5、60年代,纳赛尔政府先后进行了两次“土改”,并在苏联的援助下大搞工业化,埃及一跃成为阿拉伯世界,政经教三位一体的带头大哥。
在打了激素一样的城市化进程中,首都开罗明显高于全国整体水平,于是在本地造人速度又叠加外来人口不断涌入的情况下,开罗人口从60万爆到了1200万,2000年后又翻了一番,人口数量居然突破了2100万。
按照这个速度增长下去,预计到了2050年,开罗的人口将达到4000万,等于一个城市装下半个四川省人口,拥挤程度难以想象。
由于城市土地资源有限,数量庞大的开漂就只能跑到郊区违反乱建,埃及政府也想进行棚户区的改造,但一到具体实施环节就变成了暴力强拆和刁民对抗,最后埃及政府干脆躺平,多次特赦违法建筑,直接放任贫民窟的规模不断膨胀。
如今开罗2000多万的人口中,至少有1100万生活在郊区的贫民窟,城市中道路拥挤、住房、医疗压力山大,水资源供给困难、政府职能也几乎瘫痪。
在这种情况下,迁都也就成了既不得罪老百姓,又能拉一波经济的最好选择。
02
实际上,埃及政府想要搬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20世纪70年代,开罗就试图建设卫星城来缓解城市人口压力,前后建了二十多座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原本计划能分流百万人口,结果忙活了半天只做到了零头。
因为相对产业更为集中的开罗,埃及人宁可住在拥挤的贫民窟,也不愿每天跨省几十里去人烟稀少的卫星城居住。
直到2013年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参与并目睹了穆巴拉克下台的全过程,迁都的事儿再次摆在了埃及人的面前。
因为在他看来,埃及一多半的问题是经济。
自2011年以来,埃及经济始终半死不活,2012年的经济增长率为2.2%,2013年则降到了1.8%,2014年再接再厉,居然一路暴跌到了1.6%。
由于塞西是军头夺权,统治合法性始终上不了台面,所以就只能用经济来弥补自己的短板,而“铁工机”三大件就是拉升经济的最有效办法。
自塞西上台以来,埃及政府就一直忙于兴建大型非实用性基建项目,比如扩建苏伊士运河、修建超豪华总统府,并在一片360度的全景荒漠地带开发新首都。
虽然沙漠起高楼并不是埃及首创,但放着绿洲不开发,却是投入非常大。
这么简单的经济选择题,塞西政府不会拎不清,那为什么还要把新首都选在一个远离绿洲的荒蛮之地呢?
简单来说,那就是巨型城市也隐藏着巨型隐患。
早在穆巴拉克时代,埃及政府就把开发沙漠当成民族的十字军东征,一方面可以清理和重置首都的贫困人口,另一方面还能将城市里的不安因子连根拔起。
要知道,2011年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本质上是城市失业率叠加大量贫困人口的化学反应,埃及新首都分流人口的目的之一,就是防贫民暴走于未然。
如果把新首都建设在人口密集的绿洲地带,用不了多少年又会回到开罗的老路上,这是塞西政府打死也不想看到的一幕。
所以沙漠上的新城市在物理上隔离了大部分的普通人,从而彻底摆脱曾经的混乱状态。只不过,这场债务驱动的大基建项目并没能拯救埃及的经济。
根据数据显示,自2015年宣布迁都计划以来,埃及的经济就跟过山车一样上蹿下跳,2016年增长了2.31%,2018年就飙升到了5.34%,随后两年由于新冠疫情以及俄乌冲突的影响,经济出现断崖式下跌,2020年2.51%,2021年又掉到了2%以下,直到2022年才恢复到一个正常水平。
如果单从数据上来看,埃及这几年表现得还不错,但要深挖一下社会的基本面,这里面的问题就实在太多了。
2022年埃及的财政赤字占到GDP的6.2%,政府债务占比在90%左右,其中外债比起2013年翻了一倍,超过了1600亿美元。
埃及镑在2021年兑美元暴跌了50%,2022年又再接再厉,贬值幅度超过了20%,喜提全球最差货币,即便烂成这样,经济专家还是觉得估值偏高。
埃及国内的通货膨胀已经连续13个月维持在20%以上的高位,食品价格更是暴涨了近40%。
按照埃及政府的说法,贫困人口占到总人口的30%,但在持续的高通胀以及货币贬值的反复打击下,埃及的中产也开始迅速返贫,贫困人口的增长速度已经彻底摆脱政府的统计节奏。
按照美元计算,2016年埃及的贫困线固定在每月55美元,但如今降到了29美元,兑换成人民币,也就是每天7块5毛钱,不比撒哈拉以南强多少。
塞西的新首都可以在短期内拉升国家的经济数据,但对1个多亿的老百姓来说,显然不那么美好。
03
那问题又来了,按照一般思路,大基建带动的是整个国民收入,那为什么埃及的迁都计划不仅没能惠及大众,反而还把政府拖进了债务泥潭呢?
这就要说到塞西政府的基本盘。
根据公开的信息,新开罗的整体项目负责人是埃及的城市发展行政资本公司,简称(ACUD),其中埃及军方的股份占到了51%,是项目实际控制人,剩下的49%才是政府旗下的筑建部。
这也不难理解,塞西是军头出身而且得位不正,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很难坐稳总统的位置,所以迁都这么丰厚的回报自然就落在埃及军方的手里。
军方控股的ACUD不仅负责新首都的销售,还负责出售政府腾退出来的物业地产,其中大部分位于开罗的市中心,商业价值巨大。
而且建设新城本身就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这里面不仅需要资金,还需要大量建材和安保设备。
埃及军方虽然战五渣,但在商业领域却是顶呱呱,不仅能够提供从意大利面到水泥的各种生产材料,还能充分调动士兵的积极性,在挖土盖房子方面是即讲成本又讲效率。
按照谁付出谁受益的原则,军方提供了建设资金,当然也将获得巨额的财务回报,这也就意味着私营企业很难参与到城市建设的环节中去,也就没办法惠及更多的埃及普通人。
按照塞西政府的设想,新首都会打破世界对埃及的固有印象,这座城市不仅科技感拉满,而且水电供应稳定,能源系统也将实现绿色可持续发展。
在这座赛博风与清真寺混搭的城市建筑群中,光是中央商务区的建造成本就达到了38.5亿美元,摩天大楼20座,其中最高超过385米,是非洲第一地标建筑。
除此之外,新首都还包括全球最大的绿地公园、耗资5亿美元的智慧交通系统、300个红绿灯和上万个摄像头、城市还配备庞大的排水设施与地下水电互联网络、虽然远不及“沙特王储的2030愿景”,但在非洲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这么宏大的沙漠建筑群显然不是为穷人准备,从不断飙升的房价来看,新首都的一套两居室公寓价格大概是5万美元,对于埃及这样人均月收入不到3000(人民币)的国家来说,绝大部分的普通人仍是可望而不可及。
可以预见的是,埃及的新首都将会成为富人的又一个封闭社区,这对开罗拥挤贫困的现状几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埃及迁都也有着不少积极意义,它不仅能在数据上大幅提升埃及的经济增长,还会为当地居民创造两百多万个就业岗位。
城市尚在建设,税收已经盘算到了70亿美元。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新首都是埃及重塑国际形象的一次机会,中国企业是主要参与者和投资者,这也是一带一路中东地区的样板间,即便改变不了开罗的臃肿状况,也会深度影响阿拉伯地区的发展格局。
此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