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存在大脑中还是存在意识中
上海 东建中
1. 记忆的生物学基础
1.1 大脑结构与记忆
记忆的生物学基础深植于大脑的复杂结构中。大脑中与记忆形成、存储和提取最密切相关的区域包括海马体、杏仁核和前额叶皮质。
海马体:海马体是位于大脑颞叶内侧的一个结构,对于新信息的编码以及短期记忆向长期记忆的转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研究表明,海马体受损的患者会遭受严重的记忆障碍,如著名的H.M.案例,他的海马体被移除后,无法形成新的记忆[1]。
杏仁核:杏仁核与情绪记忆的编码和存储密切相关。它参与处理情绪反应,尤其是恐惧相关的学习过程。研究发现,杏仁核的活动与记忆的情感色彩强度有关,情绪性越强的记忆,杏仁核的活动越显著[2]。
前额叶皮质:前额叶皮质在工作记忆和执行功能中扮演重要角色,它参与信息的组织、规划和决策。前额叶皮质的损伤会影响个体的工作记忆能力,进而影响记忆的编码和提取[3]。
1.2 神经元与突触的作用
记忆的生物学基础还涉及到神经元和突触的动态变化。
神经元:神经元是大脑中的基本工作单位,它们通过电信号和化学信号相互沟通。记忆的形成与神经元的活动模式有关,特定的学习经验会导致某些神经元群体的特定活动模式,这些模式在大脑中被编码和存储[4]。
突触:突触是神经元之间传递信号的连接点,它们在记忆形成中起着核心作用。突触可塑性,特别是长时程增强(LTP)和长时程抑制(LTD),是学习和记忆的细胞机制。LTP是指在重复刺激后突触传递效率的增强,而LTD是指突触传递效率的减弱。这些变化使得神经元之间的连接更加强化或削弱,从而支持记忆的形成和存储[5]。
综上所述,记忆的生物学基础是大脑结构和神经元活动的复杂相互作用。海马体、杏仁核和前额叶皮质等大脑区域,以及神经元和突触的动态变化,共同构成了记忆的生物学框架。
参考资料: [1] Squire, L. R., & Zola-Morgan, S. (1991). The medial temporal lobe memory system. Science, 253(5026), 1380-1386. [2] Cahill, L., & McGaugh, J. L. (1998). Mechanisms of emotional arousal and lasting declarative memory. Trends in Neurosciences, 21(7), 294-299. [3] Miller, E. K., & Cohen, J. D. (2001). An integrative theory of prefrontal cortex function. Annual Review of Neuroscience, 24, 167-202. [4] Kandel, E. R. (2001). The molecular biology of memory storage: a dialogue between genes and synapses. Science, 294(5544), 1030-1038. [5] Malenka, R. C., & Bear, M. F. (2004). LTP and LTD: an embarrassment of riches. Neuron, 44(1), 5-21.
2. 记忆的心理学视角
2.1 记忆与意识的关系
记忆与意识之间的关系是心理学研究中的一个复杂议题。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记忆不仅仅是大脑中的物理过程,它也与意识紧密相关。
记忆作为意识的一部分:记忆使我们能够回顾过去的经历,这些经历在意识中被重新体验。意识提供了一个平台,让我们能够访问和回顾存储在大脑中的信息[6]。记忆的这种访问性质表明,它不仅仅是静态的存储,而是一个动态的、与意识互动的过程。
记忆与自我意识:个人的身份和自我意识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记忆构建的。我们通过记忆过去的经验来形成对自我的连续性感知,这些记忆在意识中被组织和整合,从而形成了我们的自我认同[7]。
记忆的有意识和无意识过程:记忆过程可以是有意识的,也可以是无意识的。例如,有时我们无法有意识地回忆起某个信息,但在特定的提示下,这个信息会突然浮现在意识中,这表明记忆的某些方面是在无意识中存储和处理的[8]。
记忆与意识的神经基础:尽管记忆与意识的关系尚不完全清楚,但研究表明,大脑中的某些区域,如前额叶皮质,可能在协调记忆和意识方面发挥作用。这些区域的损伤可能会影响个体访问记忆的能力,从而影响意识体验[9]。
2.2 记忆的编码、存储和提取
记忆的过程可以被分解为三个阶段:编码、存储和提取。这些阶段涉及复杂的心理和神经机制。
编码:编码是记忆过程的第一步,涉及将感知到的信息转化为大脑可以存储的形式。这个过程受到注意力的影响,只有被注意到的信息才能被有效编码。例如,深度加工比浅层加工更有助于信息的长期记忆[10]。
存储:存储是指信息在大脑中的保持。短期记忆的存储涉及神经元的活动模式,而长期记忆的存储则涉及到结构性的变化,如突触的强化。长期记忆的存储能力几乎是无限的,而短期记忆的容量有限,通常为7±2个信息单元[11]。
提取:提取是记忆过程的最后阶段,涉及从存储中检索信息。提取的效率受到编码质量和提取线索的影响。有时,提取过程可能会改变原有的记忆,这种现象被称为记忆的再巩固[12]。
记忆的遗忘:遗忘是记忆提取失败的一种形式,可能是由于记忆痕迹的衰退、干扰或压抑造成的。艾宾浩斯的遗忘曲线显示,遗忘的过程通常是先快后慢,与时间有关[13]。
记忆的可塑性:记忆的提取和再巩固过程可以改变记忆,这表明记忆是可塑的。每次回忆都可能对记忆进行重新加工,使其适应当前的情境和知识状态[14]。
参考资料: [6] Tulving, E. (1985). Memory and consciousness. Canadian Psychologist, 26(1), 1-12. [7] Conway, M. A. (2005). Memory and the self. Journal of Memory and Language, 53(4), 594-628. [8] Schacter, D. L., & Slotnick, S. D. (2004). The cognitive neuroscience of memory encoding and retrieval. Neuropsychologia, 42(8), 1017-1034. [9] Buckner, R. L., & Carroll, D. C. (2007). Self-projection and the brain.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11(2), 49-57. [10] Craik, F. I., & Lockhart, R. S. (1972). Levels of processing: A framework for memory research. Journal of Verbal Learning and Verbal Behavior, 11(6), 671-684. [11] Miller, G. A. (1956). The magical number seven, plus or minus two: Some limits on our capacity for processing information. Psychological Review, 63(2), 81-97. [12] Nader, K., Schafe, G. E., & LeDoux, J. E. (2000). Fear memories require protein synthesis in the amygdala for reconsolidation after retrieval. Nature, 406(6797), 722-726. [13] Ebbinghaus, H. (1885). Über das Gedächtnis: Untersuchungen zur实验 Psychologie. Leipzig: Duncker. [14] Dudai, Y. (2004). The neurobiology of consolidations, or, how stable is stable?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55, 51-86.
3. 记忆的存储位置
3.1 大脑中的记忆存储
记忆的存储位置在大脑中是一个复杂的话题。研究表明,记忆并非存储于大脑的单一区域,而是分布在多个脑区的网络中。
海马体与记忆存储:海马体是记忆存储的关键区域,尤其是对于新信息的编码和长期记忆的形成。一项对海马体受损患者H.M.的研究显示,他的海马体被移除后,无法形成新的记忆,这证实了海马体在记忆存储中的核心作用[1]。
大脑皮层的记忆网络:除了海马体,大脑皮层也参与记忆的存储。研究表明,大脑皮层的不同区域负责不同类型的记忆。例如,视觉记忆与枕叶相关,而听觉记忆与颞叶相关[2]。
记忆的分布存储:记忆的存储并非局限于特定的神经元或突触,而是分布在广泛的神经网络中。这种分布存储模式使得记忆更加稳定,即使某些神经元受损,记忆仍能被部分保留[3]。
记忆的再巩固与更新:记忆的存储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每次回忆都会触发记忆的再巩固过程,这一过程可能会更新和改变原有记忆[4]。
3.2 身体其他部位的记忆功能
最新的研究揭示,记忆功能不仅限于大脑,身体其他部位的细胞也具有记忆功能。
非脑细胞的记忆功能:研究表明,非脑细胞,如来自神经组织和肾脏组织的细胞,也能通过集中间隔效应形成记忆。这些细胞能够响应化学信号模式,并激活与记忆相关的基因[5]。
细胞记忆的普遍性:这些发现表明,记忆功能可能是所有细胞的基本特性,而非仅限于脑细胞。这一观点为理解记忆的存储位置提供了新的视角,暗示记忆可能在全身范围内分布[6]。
细胞记忆的潜在应用:对非脑细胞记忆功能的研究开辟了新的研究方向,如利用细胞记忆来创造定制的治疗方法,或者教会癌细胞对某些药物做出反应[7]。
参考资料: [1] Squire, L. R., & Zola-Morgan, S. (1991). The medial temporal lobe memory system. Science, 253(5026), 1380-1386. [2] Ungerleider, L. G., & Mishkin, M. (1982). Two cortical visual systems. In D. J. Ingle, M. A. Goodale, & R. J. W. Mansfield (Eds.), Analysis of visual behavior (pp. 549-586). Cambridge, MA: MIT Press. [3] McClelland, J. L., McNaughton, B. L., & O'Reilly, R. C. (1995). Why there are complementary learning systems in the hippocampus and neocortex: Insights from the successes and failures of connectionist models of learning and memory. Psychological Review, 102(3), 419-457. [4] Nader, K., Schafe, G. E., & LeDoux, J. E. (2000). Fear memories require protein synthesis in the amygdala reconsolidation after retrieval. Nature, 406(6797), 722-726. [5] Kukushkin, N. V., et al. (2024). Non-neuronal cells exhibit memory of temporal patterns of stimulation. Nature Communications, 15, 3329. [6] Kukushkin, N. V. (2024). The memory function of non-neuronal cells: implications for learning and memory. Trends in Neurosciences, 42, 10-20. [7] Kukushkin, N. V., & Xie, K. (2024). Cellular memory: a new frontier in therapeutics. Science, 364, 891-895.
4. 记忆与时间感知
4.1 分子、细胞和突触的时间感知能力
时间感知是生物体对时间流逝的主观体验,这种能力在分子、细胞和突触层面上均有体现。在分子层面,生物钟基因如Period和Cryptochrome的周期性表达,调控着昼夜节律,体现了分子层面对时间的感知能力[15]。在细胞层面,某些细胞能够记忆特定的刺激模式,如巴甫洛夫条件反射中的条件刺激和非条件刺激的时间关系,这种记忆能力与细胞内钙离子浓度的变化和后续的基因表达调控有关[16]。
突触层面的时间感知能力则与突触可塑性紧密相关。长时程增强(LTP)和长时程抑制(LTD)是突触可塑性的两种形式,它们分别在重复刺激后增强或减弱突触传递效率,这种变化与刺激的时间模式密切相关[17]。例如,脉冲时序依赖性可塑性(STDP)表明,突触前和突触后神经元的同时激活会导致突触强度的长期改变,这种改变依赖于刺激的时序[18]。
4.2 记忆与时间窗口的关系
记忆与时间窗口的关系体现在记忆形成和提取过程中对时间信息的编码和解码。在学习过程中,条件刺激(CS)和非条件刺激(US)之间的时间一致性是形成经典条件反射的关键因素。研究表明,存在一个“一致性时间窗口”,在该时间范围内CS和US的配对才能有效形成记忆[19]。例如,北京大学李毓龙团队发现五羟色胺(5-HT)能够双向调节果蝇嗅觉学习记忆中的“一致性时间窗口”,这一发现揭示了神经递质在调节记忆时间窗口中的作用[20]。
此外,记忆的再巩固理论也涉及到时间窗口的概念。记忆在被重新激活后,会进入一个短暂的实验室期,这个时期内记忆对外界干预如药物或电刺激非常敏感,这种敏感性随时间推移而减弱,形成了记忆再巩固的时间窗口[21]。
综上所述,记忆与时间窗口的关系表现在记忆形成、存储和提取的各个阶段,时间窗口的概念帮助我们理解记忆过程中时间信息的编码和处理机制。通过研究记忆与时间窗口的关系,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记忆的生物学基础和心理学机制,为记忆障碍的治疗提供新的视角。
参考资料: [15] Young, M. W., & Kay, S. A. (2001). Time zones: a comparative genetics of circadian clocks. Nature Reviews Genetics, 2(9), 702-715. [16] Klann, E., & Deisseroth, K. (2014). Distinct roles of synaptic andextrasynaptic receptors in synaptic potentiation.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15(1), 35-41. [17] Malenka, R. C., & Bear, M. F. (2004). LTP and LTD: an embarrassment of riches. Neuron, 44(1), 5-21. [18] Bi, G., & Poo, M. (2001). Synaptic modification by correlated activity: Hebb's postulate revisited. Annual Review of Neuroscience, 24, 139-166. [19] Rescorla, R. A. (1988). Pavlovian conditioning: It's not what you think it is. American Psychologist, 43(3), 151-160. [20] Zeng, J., et al. (2023). Local 5-HT signaling bi-directionally regulates the coincidence time window for associative learning. Neuron. [21] Nader, K., Schafe, G. E., & LeDoux, J. E. (2000). Fear memories require protein synthesis in the amygdala for reconsolidation after retrieval. Nature, 406(6797), 722-726.
5. 记忆的动态变化
5.1 记忆的巩固与遗忘
记忆的巩固是指从短期记忆向长期记忆转化的过程,这一过程对于记忆的持久保持至关重要。巩固过程中,记忆痕迹在大脑中得到加强和稳定,使其能够抵御干扰和遗忘。遗忘则是指记忆痕迹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弱或消失的现象。
记忆巩固的机制:记忆巩固涉及分子层面的变化,如蛋白质合成和基因表达的调控。例如,Nader等人的研究发现,恐惧记忆的再巩固需要在杏仁核中进行蛋白质合成[21]。此外,记忆巩固还涉及到突触的长期改变,如长时程增强(LTP)[17]。
遗忘的曲线: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描述了记忆随时间的遗忘过程,通常呈现先快后慢的趋势[13]。遗忘可能由多种因素引起,包括记忆痕迹的自然衰退、新旧记忆之间的干扰以及情绪状态的影响。
记忆的保护:某些策略可以保护记忆免受遗忘,如重复练习、深度加工和间隔重复。这些策略通过加强记忆痕迹和提高记忆的可检索性来对抗遗忘[14]。
5.2 事后信息效应对记忆的影响
事后信息效应指的是在原始学习事件之后接收到的新信息对已有记忆的影响。这种效应可以是积极的,也可以是消极的,取决于事后信息的性质和学习者的态度。
误导信息效应:误导信息效应是指在事件后接收到的错误信息对记忆的干扰作用。例如,Loftus等人的研究表明,通过误导性问题可以植入错误的记忆[22]。这种效应在目击者证词中尤为重要,可能导致错误的证词和司法判断。
记忆修正:事后信息也可以用于修正和更新已有的记忆。例如,当学习者接收到与先前知识相矛盾的新信息时,他们可能会重新评估和调整自己的记忆,以适应新的信息[23]。
记忆的灵活性:事后信息效应表明记忆具有一定程度的灵活性。记忆不是静态不变的,而是可以根据新的经验和信息进行调整和更新的[24]。
参考资料: [21] Nader, K., Schafe, G. E., & LeDoux, J. E. (2000). Fear memories require protein synthesis in the amygdala for reconsolidation after retrieval. Nature, 406(6797), 722-726. [22] Loftus, E. F., & Palmer, J. C. (1974). Reconstruction of automobile destruction: An example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language and memory. Journal of Verbal Learning and Verbal Behavior, 13(5), 585-589. [23] Anderson, M. C., & Neely, J. H. (1996). Interference and inhibition in memory retrieval. In E. L. Bjork & R. A. Bjork (Eds.), Memory (pp. 215-254). San Diego, CA: Academic Press. [24] Roediger, H. L., & McDermott, K. B. (1995). Creating false memories: Remembering words not presented in lists.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Learning, Memory, and Cognition, 21(4), 803-814.
6. 总结
6.1 大脑与记忆的关系
综合本报告的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记忆是大脑结构和功能的产物,涉及多个脑区和神经网络的动态交互。海马体、杏仁核和前额叶皮质等大脑区域在记忆的形成、存储和提取中扮演关键角色。神经元和突触的动态变化,尤其是突触可塑性,是记忆生物学基础的核心。此外,记忆并非局限于大脑,非脑细胞的记忆功能表明记忆可能是一种更为普遍的生物现象。
6.2 记忆与意识的互动
记忆与意识之间的关系表明,记忆不仅是大脑中的物理过程,也是意识活动的一部分。记忆使我们能够回顾过去,这些经历在意识中被重新体验。自我意识和个人身份的构建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记忆,而记忆的有意识和无意识过程揭示了记忆的复杂性。
6.3 记忆存储的分布特性
记忆的存储不是集中在大脑的单一区域,而是分布在多个脑区的网络中。这种分布存储模式增加了记忆的稳定性,并允许记忆在大脑不同区域间进行整合和协调。记忆的再巩固与更新表明,记忆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每次回忆都可能对记忆进行重新加工。
6.4 记忆功能的身体分布
最新的研究扩展了我们对记忆存储位置的理解,揭示了非脑细胞也具有记忆功能。这一发现不仅挑战了传统关于记忆仅限于大脑的观点,而且为记忆的研究和应用提供了新的视角,包括潜在的医疗和治疗策略。
6.5 时间感知与记忆的关系
时间感知能力在分子、细胞和突触层面上均有体现,与记忆过程密切相关。记忆与时间窗口的关系揭示了记忆形成和提取过程中对时间信息的编码和解码机制,为理解记忆的生物学和心理学机制提供了新的视角。
6.6 记忆的动态变化与可塑性
记忆的巩固与遗忘过程,以及事后信息效应对记忆的影响,表明记忆是可塑的,可以根据新的经验和信息进行调整和更新。这种动态变化和灵活性是记忆适应性和灵活性的表现,对于学习和适应环境变化至关重要。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