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忠金
文章来自公众号松骨风

松骨峰上的英烈们(续二)
周雄:三连的第三位幸存者
文/张忠金
连续找到两位335团3连在松骨峰战斗中幸存的老前辈,使我的信心大增,在关于第二位幸存者宁永山老前辈的文稿发表后,继续根据有关线索,开展查寻工作。
似乎为了支持我的努力,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马上来了。9月6日,81集团军某旅政治部赵副主任在微信中告诉我,前几天,有一位叫周雄的老战士的儿子周新红找到部队,说他父亲是当年3连松骨峰战斗负伤被救活下来的战士。同时,发来了有关照片,1张是有5枚奖章和纪念章,并有获奖记录文字的照片,另外几张是周雄的革命残疾人员登记表和残疾证照片,登记表上面的“残废时所在单位及职务”一栏中填写的是“三八军一一二师三三五团一营三连战士”。
经过我对这些照片资料的分析,我认为这件事是靠谱的:周雄是又一位松骨峰战斗中活下来的老前辈。
我按照赵副主任给我的微信名片与周雄的小儿子周新红建立了联系。周新红今年58岁,还在上班,他说自己普通话说不好,不便语音交谈。我们陆陆续续地进行了几天的文字交流,加上他补充的一些文件资料照片,大体了解了周雄老前辈的身世和参战经历。于是,一位在松骨峰战斗中幸存的英雄,浮现在我们面前——

周雄,又名周求明,湖南涟源市杨市镇金盆村人,1924年11月生,1949年7月参加我党领导的地下武装组织任情报员,后被国民党部队抓壮丁,一个月后被我军解放入伍,成为38军112师335团1营3连战士。参加了解放华中南历次战役,抗美援朝1至4次战役。在第2次战役松骨峰战斗中被敌人炸弹炸伤,伤愈后返回连队继续参加后续战斗。1951年2月,在第4次战役汉江南岸守备战中,右胳膊肘被炸,伤势严重,被送回后方治疗,留下残疾,被评定为2等乙级(现在新标准6级)。1952年3月调入湖南省荣军学校工作,当年6月复员,参加地方工作。
关于周雄入伍时间地点,赵副主任还咨询了军史专家高铁军同志。高铁军认为:周雄的伤残军人证上入伍时间和地点符合历史,1949年7月335团渡江后,8月各部队因伤病减员很大,在湖南休整了两个来月,周老这时候入伍对头。
在我与周新红的微信文字交流中,他简要地讲述了记忆中关于他父亲人生经历中的一些事情。

图片内文字:上面题目:在革命战争年岁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党和人民给的荣誉。下面内容(从右至左):解放战争参加华中南战斗奖章在部四野三八军一一二师三三五团一营三连;抗美援朝奖章在一二三四次战斗(战役)中荣立三等功;在朝鲜负伤回国后在长沙荣校评为优秀团员奖;在保卫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参加湖南省首届民兵代表大会奖;一九六九年参加省烈军属复退军人代表会省人民政府奖。
张忠金:我看到部队传给我的有张照片里好像是有5个奖章、纪念章和文字记录的纪念卡(上图),是你父亲自己做的吧?
周新红:是我父亲亲手做的,他在一张加厚纸上,别上了5枚他得的奖章和纪念章,上面的字也是他亲手写的。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记录,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们一直珍藏着,要世代相传。
张:你有没有听你父亲讲过他在朝鲜战场的经历?
周:听他老人家讲过,1950年10月入朝,参加过一二三四次战役,打得最惨烈的是第二次战役松骨峰战斗和第四次战役汉江南岸守备战。松骨峰战斗背后多处中弹片受伤,汉江南岸守备战右手肘炸断,当时子弹打完了,只有一颗手镏弹,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时,是增援部队上来把他救下来的。

张:你父亲是从荣军学校复员回村里的吗?
周:(发来一张证件照片,见上图):这是我父亲52年伤好后调入湖南省荣军学校时的革命军人证明书。据我哥讲,我父亲是1952年6月从荣校回乡,在东方红人民公社当武装干事,后改为杨家滩区人民政府,我父亲就下乡到枫枰公社花桥村当驻点干部,1964年和1965年在新宁搞社教,后回杨家滩区法院当陪审员,这时我爸40多岁。当时政府查到一个特务的线索,这人也叫周雄,资料记载60多岁,是涟源桥头河公社的。正好在搞“文革”,那些人就怀疑这个特务是我父亲。所以在那个时期,我父亲白天工作,晚上要接受审查。但我父亲不是特务,他就坚决没有认。当时他们就免除了我爸的法院陪审员,去工宣队当主任,负责修建169厂,后来又放回本大队当副支书,主抓农业,兼抓组织和民兵工作。1968年这个特务的情况查清了,不是我父亲,但政府也没给个说法。他老人家就一直担任村副支书,直到1989年退下。
我父亲在“文革”期间,遭受了长达一年的政治打击和人格侮辱,我认为对一个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的革命老战士,是不公正的,我为我父亲感到冤枉。但是,我父亲后来对这些事情也没有追究,反而放弃了自己应有的待遇。按当时政策,他的子女可以优先安排工作,但我兄弟姐妹5人,没有一个安排工作,包括按照政策他应该享受离休待遇,可他老人家就是不去找上面,同时也一再告诉我们几姊妹,说他很幸福了,有妻儿子孙,想想战场上的战友都战死在异国他乡,就没有别的可求了。


周雄1990年新换发的革命伤残军人证
张:我还想问一下,你这次去部队是什么原因,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去呢?
周:以前听我父亲讲过,在朝鲜参加过松骨峰战斗,只是听听而已,也不知道那次战斗打得很激烈,更不知道幸存者多少。大约在4月份,我在整理父亲的资料、奖章时,把部队番号输入百度,才知道松骨峰战斗很有名,看到好多关于松骨峰战斗的资料,发现那里面写了很多人,但没有父亲的名字,所以才想着去部队了解一下,同时把父亲的奖章和证件用彩色复印机复制了带去,让部队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松骨峰特功连的老兵。

在松骨峰特功连荣誉室,连长给周新红作讲解陈列内容
张:到了部队有什么感觉?
周:刚到部队时,看到“松骨峰精神代代传”的雕像,我特别激动,终于把我爸的至亲战友找到了,有找到家的亲切感。我同三连的同志们见了面,连长陪我看了三连的荣誉室,把里面的展览给我讲解了一遍,安排我在连队指导员的宿舍(指导员休假)住了两晚,营长、旅政委都见了我。他们还把我探望部队的过程录了像。我把带去的父亲的老物品复印件都送给了部队。这些复制品如果在连队荣誉室展出,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我父亲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张:离开部队后,有什么感想?
周:看到部队很现代化,但开支也很大。我想,我如果能为部队做点什么事就好。我父亲能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出生入死,流血流汗,我们作为英雄之后,在和平年代同样也要做一些贡献才行。要凭着勤劳,执着,执念去做好一件事或一件有意义的大事。
......
我发现,我们找到的三位松骨峰战斗的幸存者陈宝贵、宁永山、周雄,他们回到祖国后工作生活轨迹不一样,人生经历和遭遇也不同,但有一种品质是相同的,他们与李玉安、井玉琢、胡传久三位“活烈士”一样,对自己的战斗经历非常自豪,对自己的荣誉非常爱惜,但他们对外却保持“低调”,从不张扬,更不会以此为资本,向国家向组织索求什么,甚至他们应得的待遇也会放弃。他们认为,相比牺牲的战友们,自己能活下来,安了家,过上安定的日子,就已经很幸福了。在他们的影响下,后代们也都是积极向上,正直善良,无论干什么工作,都是踏踏实实,勤劳勤奋,努力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有益的事,无愧于英雄之后。
也许,这才是最朴实的“英雄本色”,是我们松骨峰传人应当继承发扬的优秀品质。

81集团军某旅英雄广场
我们寻找松骨峰战斗三连幸存者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可喜的进展,甚至可以说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而现在,我们手中还有一些线索有待深入挖掘。比如,38军老同志邢雨中在回忆文章《研究所里的“松骨峰部队的兵”》里讲到的335团1营战士焦跃国,我在《松骨峰上的英烈们(续)》中讲到的宁永山在3连的证明人曹尚田(1957年左右曾任112师坦克团营长)、原335团1营卫生员尚忠仁前辈在回忆文章《二次战役——松古峰》(原文如此)里提到的3连卫生员富德志。我们热切希望热心战友、朋友帮助查寻、提供新的线索。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找回70年前的英雄,让他们进入我们的英雄榜、荣誉室、纪念馆,受到应有的尊崇。
文章来自公众号松骨风,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