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深夜的电视机屏幕泛着冷光，照得客厅像个审讯室。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出台词，镜头扫过霉变的车间、爬着蟑螂的料理台、浸泡在工业药水里的虾仁——

像极了王家卫电影里的霓虹灯下，藏着腐烂的凤梨罐头。

记者扛着摄像机在黑暗里蛰伏三百天，像等待果实的猎人。

他们掐着秒表倒数，直到某个神圣的夜晚，把发霉的真相端上餐桌当主菜。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马戏团表演，驯兽师总要憋个大招压轴。

02

历史总是押着相似的韵脚。

三年前土坑酸菜在聚光灯下翻滚时，隔壁老王正往泡面里倒第二包调料。

他说这叫以毒攻毒，像极了菜市场里流传的黑色幽默。

后来我才明白，中国人的肠胃早进化出金钟罩，能在苏丹红和地沟油里修禅悟道。

商家把315刻成黄历上的忌日，其余364天，他们对着摄像头微笑，仿佛穿着冯唐笔下定制西装的食尸鬼。

有朋友在火锅店打工，说后厨的监控永远对着切菜板——

毕竟拍不到蟑螂的镜头最安全。

这让我想起陈丹青说当代艺术：重要的不是你看得见什么，而是看不见什么。

当打假变成一年一度的行为艺术，正义就成了橱窗里的奢侈品，标价365天的沉默。

03

凌晨三点的烧烤摊上，老板往羊肉串撒着"特制香料"，烟雾缭绕中飘着魔幻现实主义的香气。

写文章的公号狗边吃边刷手机：看呐，今年曝光了翻新卫生巾！

我忽然想起葛优在《甲方乙方》里的台词：群众需要被感动，但更怕天天感动。

我们擅长把苦难熬成段子，把愤怒腌成老坛酸菜，就着啤酒吨吨下咽。

有个做自媒体的姑娘跟我说，她跟踪拍摄黑作坊半年，最后视频点击量还不如猫狗搞笑集锦。

这时代啊，疼痛需要被包装成烟花，在特定时刻绽放才有人抬头。

其余时候，我们忙着在直播间抢9.9包邮的"纯天然无添加"，真像追着胡萝卜转圈的驴。

04

路边修车的老头说，他年轻时抓小偷都是当场摁住，现在都是等年底冲业绩。

这话糙得像王朔小说里的台词，却扎得人心里渗血。

我们建起了全世界最先进的扫码溯源系统，却治不好人心里的侥幸算法。

那些被曝光的商家像候鸟，每年三月集体南飞避风头，四月又北归筑巢。

今夜，无数人转发着曝光链接，像在进行一场赎罪仪式。

明天太阳升起时，外卖软件照样弹出"月销9999+"的网红店。

真正的消费者权益，不该是年历上烫金的某个数字，而是菜市场大妈接过零钱时，掌心残留的体温。

关掉电视时，屏幕倒映出我苦笑的脸。

突然想起某位作家说的："我们不需要烟花，需要长明灯。"

窗外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照着两千年前包青天，也照着今夜的外卖骑手，

月光穿过满地曝光的余烬，奔向下一个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