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同事,因为看琼瑶作品,入戏太深出不来,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她1970年出生,单身未婚。50多岁那年,她聊到青少年时期爱读的小说时,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都是琼瑶小说害了我。
单位很多人,私下这样形容她:从少女时代就爱看琼瑶的书,看得太投入,太入戏,结果把自己的心给“杀”了。
想起一段用心“杀人”艺术往事:著名川剧艺术家彭海清学艺时的经历。
他要表演一个杀人的动作,师父问他用什么杀人?
他回答用“木刀”。师父要他回去再想一想。
次日,师父又问他用什么杀人?他回答用“刀”。
师父正色地说:“你不是用你的刀杀人,你要用你的心去杀人!”
师父的用心“杀人”,就是告诉彭海清,演员必须进入角色,让自己暂时变成“杀人者”,演出角色的杀人心理。
演员的角色化,就要把自己暂时变成角色人物,时时处处“来真格的”,跟角色一起哭哭笑笑,感受甜酸苦辣,共同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他们甚至要跟角色一起,表现人性的恶毒、残忍和无耻。
演员和角色的关系,就是进入角色,完成角色,退出角色。他们不会也不能一直入戏。
一旦退不出角色,角色就有可能“杀”了演员。
明末杭州的昆曲女伶商小玲,一日表演《牡丹亭》时,大动真情,唱到情深处,声泪俱下,竟伤心扑倒,气绝身亡。
她终于没有从戏里走出来,用心把自己给“杀”了。
文艺作品的欣赏者,如果入戏太深退不出来,同样会用心把自己给杀了。
清代文学家乐钧,有一则笔记:一个女子读(红楼梦》,废寝忘食,反复读了数十百遍,导致啼笑失常,忧思成疾。
一天晚上,她盯着床头青灯,连连喊道:宝玉,宝玉在此耶?然后“饮泣而暝”,痴癫死去。
清代乾隆年间,常州一读书人,嗜爱《红楼梦》,一个月连看七遍。他不睡不吃,看到入情之处,泪如雨下,不胜悲啼,最终心血耗尽,哀痛而死。
艺术作品中,感慨缠绵、心摇神驰的情感力量,会不动声色地将读者,代入忘我入化的情境里,使读者与艺术人物浑然一体,就像庄周梦蝶,蝶耶?庄子耶?
这种混同生活和艺术,对号入座、自动挂钩的情感投入,古往今来,屡见不鲜,以至于作家们不得不事先声明: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清代戏剧家李渔甚至发毒誓,在《曲部誓词》中赌咒说:如果我在戏中暗指了谁,甘愿三代当哑巴。如果我活着不受惩罚,死后也要遭报应。
我的女同事,混淆了艺术和生活,走不出琼瑶的虚构世界,直接影响了她的择偶观、婚姻观。
艺术必须生活化,而生活艺术化的前提,就是必须“进”“退”自如。
现实中的我们,永远成为不了艺术中的他们。
无怪乎曹雪芹要在《红楼梦》第一回,留下意味深长的偈语:“假作真来真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