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喜欢祥瑞,当初夺天下的时候,杨坚深恐人心不服,所以经常编造天象符瑞的故事加以宣传,以证明自己的确是真命天子。那些方术道士见此情形,纷纷炮制祥瑞,全都受到杨坚的褒奖。
开皇十五年(595年)五月,杨坚正在仁寿宫静养,山间忽然跑出来鹿群,一直跑到宫门前久久没有离去。按说这是个很平常的事情,翻经学士费长房由此加以发挥,说守门卫士威风凛凛,谁见了都害怕,而胆小的鹿群却胆敢接近,这说明皇帝陛下顺应天命,而仁寿宫门很像佛的影子,说明仁寿宫是佛光普照之地,一番说辞让杨坚心花怒放。
这么一件很小的事都会被杨坚附上神话色彩。经过这么一番吹捧,朝廷中更加迷信符瑞,也为更多人所利用。
如果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经过了魏晋时期大动乱后,由于礼崩乐坏,各种哲学思想逐渐涌现出来,形成了儒、释、道三教并存的大趋势。虽然有北魏和北周时期对佛教的镇压,但是让统治者们想不到的是,佛教却得到了社会层面的同情,反而让佛教更加深得人心。因此三教并存发展已经成为一种趋势,也是政治发展的需要。
杨坚虽然本身信佛,但他对符瑞情有独钟,其中就含有对道教地位提升的意味。早在开皇二年(582年),杨坚就主持修建了一批道观,当然他抬升道教地位,目的还是着眼于现实政治,所以他对道教的态度十分微妙。
杨坚当年就是利用图谶之说篡夺的北周政权,所以他深知图谶之说在政治斗争中的作用,既要对其加以利用,又要时刻防范控制,不能为他人所利用。
从道教本身来讲,图谶之说与政治互相利用,让道教始终处于既被重视又被边缘的尴尬境地。道教至少在隋朝时期没有成为主流的意识形态,就像当时的名士李士谦所形容的∶"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说明隋朝的主流宗教是佛教。
杨坚建立隋朝伊始,就下令恢复北周武帝时期废弃的诸多寺庙,各地百姓按规定出钱重修塑像,百姓可以自由出家。同时,让京师、并州、洛州等相对较大的地区,由官府出资抄写经文置于寺内,此后全国效仿此举,竞相抄写佛经,佛经一时间比六朝时期多了十多倍。杨坚还诏令在五岳各置一寺,为其父杨忠在襄阳、江陵和晋阳等地各立寺一所,甚至一年之中四度颁布诏令,为佛教的兴盛造足了声势。
如此大规模地兴办寺院和抄写佛经,为佛教的迅速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杨坚从政治上扶持佛教,使得佛教从隋朝建立伊始就成为主流宗教,其他各种宗教,包括儒家学说在内,当时都无法和佛教比肩。
《隋书·经籍志》记载∶"开皇元年,高祖普诏天下,任凭出家。"这个诏令意义非同小可,其宣传意义远大于实际效果,这是杨坚在释放发展佛教的信号。此后杨坚又批准不少出家的名额,因此开皇初年僧人大增。到了开皇十年(590年),杨坚完全开放出家度僧的限制,他在位的二十三年间,正式出家的僧尼达到了二十三万人。
除此之外,杨坚还积极鼓励民间修建寺塔。按照隋朝的规定,兴建塔寺必须向官方申请名额,并交纳一定的费用才可以。但杨坚为了鼓励民间兴佛,采取了特殊政策,免除了申请名额的程序和费用。平陈之后,杨坚更加注重兴佛,开皇十一年(591年)下诏取消营建佛事的公私之别,规定从此之后全国之内可以随意建造佛寺。开皇十四年(594年)又进一步取消名额限制。在杨坚的鼓励之下,全国上下不分贵贱全都积极响应,寺塔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起来,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景象。
值得注意的是,在平陈之后迅速兴起的兴建寺庙之风,其实就是否定北周武帝废佛的一个举措,具有十足的政治意义。
在杨坚的极力兴佛举措下,佛教信仰越来越多地介入社会生活,逐渐沦为迷信,而且与杨坚的专制和集权主义互相利用,到杨坚晚年时达到了顶峰。
杨坚如此崇信佛教,自然得到那些僧侣的感恩戴德。早在开皇初年时,应杨坚邀请而来的天竺僧人那连提黎耶舍在翻译《德护长者经》时,就篡改了佛陀的一段预言,鼓吹杨坚是君权神授,肯定了杨坚篡夺北周政权的合法性,因此他的经文翻译出来后,杨坚大为宣传。
在这一系列的神化杨坚的过程中,很多投机取巧的僧人也造假以取悦杨坚,例如杨坚早年间的一位僧侣故交明诞上奏,说在佛寺内挖掘出了舍利和石碑,上边写着杨坚当有天下,国号大隋的字样,证明杨坚开创隋朝是顺应天意的。
杨坚在崇信佛教时,还没有忘记将一些儒家观念与佛教相结合,特别强调宗教的忠孝观念,这种观念的强制普及,也是他晚年迅速走向专制的渊源。从重新统一后意识形态领域需要理论创新这一点来看,杨坚显得有些黔驴技穷,甚至是缺少宽容和耐心。
表面上是崇信佛理,骨子里依旧是陈旧的伦理道德思想,最重要的是杨坚这种思想和行动的悖论,随着其逐渐老去而日益严重,内心的煎熬使杨坚逐渐失去了自我控制力,更加沉迷于佛事而无法自拔。
终于,他的沉沦影响了政治动向。
开皇二十年十二月,杨坚下了一道诏书,他再次强调佛教高于其他宗教,如果敢有毁佛的,一律按恶逆论处。特别需要说的是,杨坚的这道诏书是发布于废掉太子杨勇之后,他在经历了巨大的政治风波冲击后,越来越依赖佛理作为精神寄托,而这个诏令也为新一轮大规模修建寺院制造了声势,又一次将宗教迷信活动推向了一个高峰。
杨坚在全国推崇佛教,究其本质其实是一种文化专制。就在杨坚又一次轰轰烈烈地开展建造佛教寺庙的时候,他发布了一道诏令,这道诏令当时具有十足的震撼力,那就是让隋朝建立以来的学校教育体制土崩瓦解。依据这道诏令的指示精神,中央仅保留一所国子学,其余的太学、四门学及州县学校统统废除,大批师生遣散回乡。
就在人们对杨坚的这个决定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杨坚又下了一道诏令,派遣专使向各州颁送舍利。与佛教蒸蒸日上的局面相比,儒学的教育却每况愈下,而杨坚废学的理由只有一个——设学之理,多而未精,其实这一条也是强词夺理。
杨坚无视教育与人才培养的规律,强行解散学校,其实就是他晚年专制主义的结果。后来唐朝的魏征对此评价说∶"及高祖暮年,精华稍竭,不说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咸非笃好。"可以说魏征的评论是比较公允的。
如果从隋朝的文化体制和文人的相关境遇层面来分析的话,就可以知道杨坚废学其实是有一定来由的。通过史料的记载来看,对比隋唐两代的教育官员品级,杨坚时代中央诸学教官的品级至少要比唐朝低两个级别,尤其是太学的助教品级相差更多。杨坚废学之后又将仅剩下的国子学改为太学,这样一来,教育机构的地位更低一层。
依据隋朝的俸禄标准规定,正五品二百石,日子过得有些差强人意,从七品七十石,从八品五十石,维持家庭生活就很困难。而助教和书、算二学博士最为可怜,属于从九品,没有俸禄。
更悲哀的是,担任教育官员无权无势,乡村本家还经常受到胥吏的压迫,而且投诉无门,这种情况后来蔓延到大多文职儒生。.
学官社会地位低,文人经济待遇差,根本原因在于高层内心深处看不起文人。隋朝动不动就对文人动粗的情况屡有发生,因为政治风波被牵连致死的文人也不在少数,例如卢太翼被强征为太子杨勇的从官,杨勇被废后,他竟然被判死罪,杨坚倒是对他网开一面,但也是被发配到边疆充军。
隋朝统治者骨子里瞧不起文人,或许与他们出自北周尚武的政治环境有关。
那些北周武将出身的人在这些知名文人面前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而且有相形见绌的感觉,而他们又找不到好的办法与这些文人比肩,所以只有通过文化歧视来抬高自己。杨坚很多类似的行为,或许都是这样一种心理在作怪。
从开皇中期开始,思想钳制越来越大,其中宗教迷信是一个重要因素,尤其是对佛教崇信的加深,而且到了杨坚晚年,宗教活动越来越倾向于个人崇拜运动。国家的太平导致皇权的日益加强,杨坚需要利用宗教让人们处于一种非理性的状态,因此那些过于理性的文人就必然受到冷落,这个标志就是开皇末年废学政策的颁布。
开皇十三年(593年),杨坚连发了两个诏令;一是规定禁止私藏图谶之类的东西;二是私人撰写史书的,一律禁止评论历史人物的得失教训。转年又颁布了禁止民间俗乐的诏令,开皇十八年(598年)又规定"蓄猫鬼、蛊毒、厌魅、野道之家,投于四裔"。
这些禁令的颁布,无非就是禁止民间进行宗教活动和禁止官方进行文化活动,其中尤其以禁止民间修史评论人物意义最为特殊。
古代社会中,历史都是当作政治学范畴进行研究的。杨坚禁止私修史书其实是文化钳制的一种表现,隋朝时期开始出现了官修史书的尝试,因此私人修史早就开始禁止,开皇初年王劭就因为私人修史差一点遭到灭顶之灾,只是因为王劭善于投机才因祸得福,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王劭的能力和幸运。
至少在开皇时代,文人的境遇不容乐观,而开皇十三年的废学不过是对文人严刑峻法的一种延伸,至于后果如何则没有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