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是《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具有悲剧色彩和深远意义的一次席卷整个大观园的风波;因为傻大姐在大观园捡到了一个“绣春囊”,最终,引发了王夫人发起了以王熙凤、王善保家的为首的抄检大观园的行为。
抄检大观园这一幕,探春尤为悲愤,而她的控诉,也是发自肺腑的。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如此一番言语,竟然出自侯门千金之口,实在让人悲痛。
而回顾“绣春囊”事件,我们会发现,王夫人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发生过巨大的转变。
傻大姐在大观园中捡到“绣春囊”后,被邢夫人撞见,几天后,邢夫人让心肺陪房王善保家的,将它转交给了王夫人。
而接过“绣春囊”后,王夫人羞愤不已,第一时间来到凤姐小院,指责她管理不当,并武断的将“绣春囊”的主人,认定成她的。
面对王夫人的指责与污蔑,凤姐于悲痛与羞愧之中,凭借她的聪明,为“绣春囊”的真正主人这一点,进行了全面而详细的分析:
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胀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
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
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又不止一个人了。况且他们也常进园,晚间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们身上的?
四则除我常在园里之外,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如嫣红、翠云等人,皆系年轻侍妾,他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他也不算甚老,他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他们的?
五则园内丫头太多,保的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焉知年纪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因由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
从这一段凤姐的分析来看,我们不难体会出,凤姐的精明与聪慧;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头脑。
从凤姐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有关“绣春囊”的真正主人这一点,是非常复杂的。在大观园中居住的,虽然多是未出阁的小姐、公子,但其出入人缘复杂。
比如尤氏带来的小妾;贾赦的小妾;大观园中众多的丫鬟;以及年轻的管家媳妇。
因此,要查明“绣春囊”的真正主人,俨然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王夫人听了凤姐的分析,也是十分认同的;于是,接下来,她便询问凤姐,如何处理这件事?
对此,王熙凤给出了十分中肯的建议。
因为“绣春囊”事件的恶劣影响,尤其在大观园中居住的,多是未出阁的小姐;因此,对于“绣春囊”事件的查询,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只得暗访;而如今,又正值贾母严查聚赌事件。
因此,凤姐提出,安排她与王夫人的心腹陪房,以查赌唯有,进行暗访。
如此建议,王夫人也是默认的。
只是,因为王善保家的出现,却彻底改变了王夫人的决定,让她由原本的暗访,变成了公开的突击检查。
而在王夫人面对“绣春囊”事件的巨大转变中,究竟是什么,在这其中起到了作用呢?或许,若我们全面复盘这一节,便不难发现,主要有三个原因。
一、从王善保家的态度,体会出了邢夫人的态度。
面对王善保家的送来“绣春囊”,王夫人虽然愤怒不已,但对邢夫人这样的举动,从一开始,还是充满感激之情的。
正如她那着“绣春囊”,问责凤姐时所说:
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天天坐在井里,拿你当个细心人,所以我才偷个空儿。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在王夫人看来,邢夫人如此作,俨然是有心替她遮丑;只是,当她与凤姐在商议处理“绣春囊”事件期间,王善保家的突然出现,让王夫人敏感的意识多了,对于这件事,邢夫人或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番好意。
试想,若邢夫人真心想要遮掩这件事,那么,王善保家的在转送“绣春囊”后,就应该第一时间离开,而不是如同看热闹一般,在她们的周围四处晃悠;再者说,有王善保家的存在,有王善保家的得知这件事,即便她们想要暗访,想要“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只怕也是无法完成的事了。
二、王善保家的直指怡红院,让王夫人震惊不已。
面对王善保家的出现,王夫人试探性的拉她加入处理“绣春囊”事件的团队中来,不曾想,她是丝毫不客气。
并第一时间针对大观园中趾高气扬,平日里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丫鬟狠狠地数落了一遍,只是,即便在这个时候,王夫人也是十分淡定、十分平静的。
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到像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担得起?”王夫人道:“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他们。连主子们的姑娘不教导尚且不是,何况他们。”
只是,当王善保家的将矛盾直指怡红院中的丫鬟直指晴雯的时候,却让王夫人震惊不已。
为何提到怡红院,王夫人便如此在意?如此激动?因为怡红院居住的,正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正是她的儿子贾宝玉。
作为居住在大观园中的唯一的公子哥,在“绣春囊”事件中,他原本就有着难以洗刷的嫌疑,也是因此,面对王善保家的直指怡红院里的丫鬟,她才会如此在意。
对于王夫人而言,很显然,有关贾宝玉的名声,是她最在意的大事,因为宝玉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尤其是,贾政对宝玉长期的不满情绪,尤其是,在经历金钏儿投井、琪官之事后,王夫人对宝玉名声、对其私生活的在意,达到了顶峰。
也是因此,王善保家的公然提出晴雯,无疑给了王夫人当头棒喝。
三、王善保家的一句话,给了“绣春囊”破局的思路。
或许,让王夫人彻底改变处理“绣春囊”事件的态度,彻底由暗访变成突击检查,最直接的原因,便是源于王善保家的这句话。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且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
王夫人道:“这话到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
不得不说,王善保家的智商实在太在线的。大白天的,出现在大观园中的“绣春囊”,想要找出她的真正主人,俨然是大海捞针;尤其是,在王夫人等这样主子如此重视的情形之下。
而王善保家的,在这个时候,提出“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这样一个观点,可谓彻底解决了王夫人的难题。
尤其是,抄检大观园的参与者,全是王夫人与凤姐的心腹陪房,这其中的可操作空间,王夫人自然更容易理解。
小结:
想来,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何在面对“绣春囊”事件,王夫人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了?
因为对于她而言,宝玉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依靠,是她下半辈子体面生活的保障;因此,当王善保家的将矛头指向宝玉的那一刻,便彻底激怒了王夫人;也由此,让她改变了原本与王熙凤商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