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中国美学巡礼

鹰哥爱写文 2024-08-26 02:24:37

​《美的历程》作者:李泽厚

​今天我们要讲的书,叫作《美的历程》。

在历史长河中,“美”如同一条蜿蜒曲折又璀璨夺目的河流,穿越千年的风霜雨雪,滋养着人类文明的广袤土地。从远古的岩画图腾到现代的艺术殿堂,从东方的水墨丹青到西方的油画雕塑,“美”以千变万化的姿态,引领着社会文化的变迁与人类精神的升华。

在世界文明的长廊中,中华民族对“美”的感知与追求,具有独特的韵味和深度。《美的历程》这本书,聚焦中华文明从史前至明清时期审美趣味的变化,将器物、文学、书画、雕塑等不同领域打通,勾画出民族审美意识产生和流变的历程,彰显了别具一格的美学精神与文化传承。

本书的作者李泽厚,是当代著名哲学家、美学家和思想家。在改革开放初期,文化领域亟待复苏与重建的背景下,他秉持着“美源于生活实践”的观点,撰写了这本《美的历程》。此后,本书一举成为八十年代的畅销书之一,李泽厚先生也因此被一代青年尊为精神导师。

在书中,“美”被赋予了生动而亲切的面貌,它既不遥不可及,也不拘泥于教条,而是一种细腻、感性的存在,与人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紧密相连。它拥有敏锐的感知力,能够穿透表象的迷雾,触及人内心深处最迫切、最真实的渴望与追求。

那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这场跨越千年的美学巡礼,在历史的长河中,感受那些古老又鲜活的美的瞬间,领悟那些隐藏在日常生活背后的美学真谛。

美的初现与奠基

在漫长的史前时期,原始先民还未形成明确的审美意识,但石器工具的进步显示了他们对形体性状的初步感受。

生活在距今约70万年至20万年的北京人,使用的石器尚未定型,距今约5至10万年的丁村人的石器则初现规范,到一万多年前,山顶洞人已经能够制作规整的石器和钻孔装饰品,而且装饰品的穿绳都用赤铁矿染成了红色。这表明,他们对形体和色彩等方面有了初步的审美意识。

不过,对工具形式上的要求和在装饰品上的自觉加工,在性质上大有不同。前者基于现实劳动,后者则是精神生产的产物,标志着人类社会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的萌芽。

比如,山顶洞人将装饰品染成红色的行为,并非是随意、偶然的,而是具有巫术礼仪的符号意义,表明红色被赋予了特定的象征含义。其成熟形态便是原始社会的巫术礼仪,也就是远古图腾活动。当然,这一时期,审美潜藏在巫术礼仪中,还未独立出来。

图腾活动或巫术礼仪的真实面貌,我们已经无法追溯,但流传后世的神话传说,反映了原始时代的想象和符号观念。

比如,中国远古传说中的“神”或“英雄”,女娲、伏羲及《山海经》中的“烛龙”等,都是“人首蛇身”形象,实际上代表了远古氏族的图腾和标志。它后来演化为中华民族的象征——龙,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是我们远古祖先的艺术代表。

龙蛇形象作为图腾符号,代表了原始时期的氏族崇拜,它是幻想与观念的产物,蕴含着原始先民的强烈情感与信仰,可以看作审美意识和艺术创作的萌芽,凝聚了原始社会的深厚文化和精神内涵。

在原始社会各阶段中,巫术礼仪和图腾符号具有多样性。新石器时代前期的母系氏族,社会相对和平安定,其巫术礼仪和图腾符号也显得平和。

以仰韶时期的半坡与庙底沟遗址彩陶为例,其纹样多为生动的鱼、狗、蜥蜴、鸟与蛙等,虽然蕴含了巫术图腾的神秘性,却也展现出活泼纯朴、天真烂漫的艺术风格,洋溢着健康成长的童年气息。

进入新石器末期的黄帝、尧舜时代后,母系氏族让位于父系家长制,残酷的大规模战争时常爆发,社会剥削、压迫加剧,陶器纹饰从前期天真稚气的风格转向沉重,动物纹样几乎消失,几何纹样中直线压倒曲线,弧形、波浪减少,显得僵硬、封闭,着重凸显的是权威和力量。

陶器纹饰的美学风格由活泼愉快走向沉重神秘,也标志着石器时代向青铜时代的过渡。自黄帝至夏代,宗法等级制度逐渐确立,贵族与平民分化,巫史文化兴起,宗教与政治逐渐紧密结合。

这一时期,巫师成为政治顾问,以神秘巫术影响国事,编造祯祥以巩固统治。青铜器纹饰成为这一意识形态的体现,象征着统治者的意志。

在青铜器纹饰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饕餮纹。饕餮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凶兽,以怪异、恐怖和残酷为特征,指向了某种似乎是超世间的权威神力,造成一种神秘、威吓的感觉,代表了当时统治阶级对自身统治地位的肯定和幻想,反映了文明初期充斥着血与火的野蛮战斗之路。

在商周时期,青铜器不是审美的对象,而是诚惶诚恐顶礼贡献的宗教礼器。后来在宗教观念淡化、物质文明进步的背景下,它才最终成为展现历史前进方向与命运力量的审美对象。

到了春秋战国之际,中国古代社会进入巨变期,意识形态活跃,百家争鸣,理性主义盛行。在思想文化领域,儒家学说崛起,它强调怀疑论或无神论的世界观,发扬积极进取的人生观,重视入世和实用主义,这成为中华文化的坚实基础。

同时,以庄子为代表、崇尚自然与超脱的道家学说,则成为儒家学说的对立和补充,二者共同形成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复杂心理与艺术追求。

先秦的理性精神,也反映在青铜艺术领域。这一时期,审美逐渐摆脱巫术、宗教的束缚,严酷、压抑的青铜艺术被人间趣味所取代,礼器也逐渐失去了神圣性。青铜器的图案由象征到写实,器形由厚重到轻灵,造型也更为巧妙,比如春秋中期的莲鹤方壶,以展翅欲飞的仙鹤和盛开的双层莲瓣作为装饰,灵动自然,被誉为“青铜时代的绝唱”。

此外,我国的第一部现实主义诗歌总集《诗经》,以及重视生活情调的宫廷宗庙建筑,也体现了实用、理智的审美倾向。

美的繁荣与深化

自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中国北方理性精神崛起,政治、思想和文化艺术都逐渐摆脱了巫术宗教,形成新的风貌。相较之下,南方楚文化在原始氏族结构体系下,维系并发展着丰富多彩的远古传统。以屈原为代表的楚文化,保留了神话与巫术交织的特点,洋溢着奇异的想象力和浓烈的情感色彩。

这种具有浪漫主义特征的审美意识形态,被后来的大汉王朝所继承。汉朝基本承袭了秦代的社会制度,但在文化艺术方面,它受楚文化的影响最深。

比如汉代赋体文学源自楚辞,具有阔大、瑰丽的风貌。汉代艺术中最具代表性的画像砖,刻画了丰富的远古神话故事,其中的女娲、西王母以及各类奇禽怪兽,都是“神话-巫术”世界的艺术表达。尽管随着文明的发展,汉代艺术对现实世界的关注加深,但原始浪漫幻想仍然是其艺术之魂。

从主题内容上来看,汉代艺术虽然受到儒家实用观念的影响,却没有拘泥于狭隘的功利主义,而是展现了一个多彩的世界。它融合了神话、历史与现实,体现人对客观世界的征服与爱恋,尤其是对长生不死的追求。神仙世界与人间相距不远,神话不再代表恐怖、威吓,而是人的想象延伸。

同时,汉代艺术重视对现世生活的关注和肯定。在汉代画像砖中,既有“周公辅成王”“荆轲刺秦”等历史故事,也有普通百姓劳作、娱乐的场景,丰富绚丽,异彩纷呈。

汉代艺术是中华帝国繁荣时期的产物,内容丰富,集中表现人对物质世界的征服与热爱。这就是汉代艺术的基本特征。

这种特征表现在具体形象上,则是力量、运动和速度。比如射鸟画像、长袖陶俑、奔马、说书人、刺秦场景等,形体夸张而简洁,很少有细节修饰,强调大动作与粗线条轮廓。这种不拘小节的夸张姿态与大型动作,正是汉代艺术生命力的体现,展现出强大的力量与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气势。

东汉末年至魏晋时期,强盛帝国消亡,各方势力分裂割据,等级森严的门阀士族占据了历史舞台的中心地位。

社会局势的变化,一方面带来了战乱和动荡,造成“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残酷后果,另一方面也促进了人们对世界和自我的重新认识,带来了思想观念上的破旧立新。

这一时期,颂功德、讲实用的两汉经学不再占据统治地位,并且,由于不存在统一的政权,也就没有皇家制定的严格标准,文化思想领域复归自由和开放,议论争辩的风气盛行,哲学思想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思辨深度。这一时代潮流在意识形态和文艺领域的集中体现,就是“人的觉醒”。

比如,这一时期最杰出的文人五言诗《古诗十九首》,反复吟咏的是前途的渺茫、离别的忧愁、相思的无望等情绪,充满了生命短促、世事无常的悲伤。

表面上看,它显得消极、颓废,但实际上,这恰好反映了怀疑论思潮下对人生的执着。正是对两汉时期权威思想的怀疑和否定,才有了内在人格的觉醒和追求;也正因为对生命有着强烈的渴望,才会对失去充满恐惧。

因此,“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这类的表达,虽看似贪图享乐,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则深刻体现了对生命与生活的热烈追求。

除此之外,这种觉醒也体现在文艺与美学的自觉上,文学、雕塑、书法等艺术开始探索创作规律与审美形式,讲究“为艺术而艺术”,比如,在文学上注重言辞的藻饰,在雕塑上强调秀骨清像、潇洒自如,在书法上讲究对结构、章法的研究,营造出飞扬飘逸、气质超群的魏晋风度。

步入大唐盛世,国家繁荣昌盛,文化艺术领域开放包容、勇于创新,形成了独特的“盛唐之音”。

唐代的审美风貌,结合了汉代与魏晋时期的精髓,既有对外在世界的关注,也有对心灵和哲理的探究,并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强调对人间现实的真挚感受与热烈追求,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与执着。即便描绘颓唐与哀愁,也仍然闪烁着自由和欢乐的光芒,这就是盛唐艺术,它的典型代表,就是唐诗。

唐代诗人数量众多,作品数以万计,在这浩瀚群星中,李白可以算得上是独领风骚,比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等诗句,个性鲜明,反叛不羁。既怀抱壮志,追求功名,又超脱世俗,笑傲王侯。在盛世之中,他挥洒自如,书写了明朗向上、畅快淋漓的精彩诗句。

与诗歌上的豪情满怀相呼应,唐代的草书发展达到巅峰,展现了浪漫不羁的艺术风格,两者共同构成了盛唐的艺术风貌。

由唐至宋,中央集权逐渐加强,科举制度更为完善,儒家思想得到进一步发展,形成“宋明理学”,强调内在的道德修养和自我完善,社会风气趋于保守,审美观念相较于唐朝也更为内敛和含蓄。

这一时期,山水画的发展达到巅峰,反映了士大夫的审美从人事转向自然,与社会变迁及心理变化紧密相关。

当时的士大夫,大多是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他们由平民变为官员,从地方到京城,从乡村到城市,对他们来说,自然山水、野店村居并非陌生的景观,而是一种熟悉的,情感上的回忆和追求。也因此,描摹自然风光,对这个阶级具有独特的意义。

宋元山水画是世俗地主的艺术,具有人民性和普遍性,但也有其阶级局限性,集中表现为地主们对自然生活的理想化描绘。

在他们的绘画中,乡村、劳作都显得宁静而诗意,缺乏对真实的不幸和痛苦的展现。这种特征,是宋代知识分子高雅趣味和审美意识的外化。

从楚汉至宋代,审美趣味和艺术追求在文人领域内不断繁荣与深化。这一过程不仅体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特色和社会风貌,也展示了文人们对于美的永恒追求与不懈探索。

美的转型

明清时期,社会思想巨变。李贽、张载、王夫之等众多进步思想家,对儒家学说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对封建传统加以批判,形成了巨大的启蒙思潮,促成了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资本主义的萌芽。

在这种背景下,审美意识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型,传统的诗词歌赋、文人绘画等高雅艺术,不再是社会的主流,讲述世俗生活、展现市民文化的小说、戏曲等文艺形式空前繁荣。

这一时期的小说和戏曲,聚焦于世俗人情,展现了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画卷,尽管文辞水平不算出色,但在满足大众娱乐需求方面,其效果远远超越以往的贵族文艺。

市民文学的代表作是“三言二拍”,包括冯梦龙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与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作品题材广泛,既有赞美高尚的友谊和真挚的爱情,也批判背信弃义、负心薄幸的行为,具有进步意识。

比如,“三言”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展现了杜十娘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反映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人们渴望爱情和平等的自由主义思想。

作为近代社会新因素的市民文艺,在明朝末年发展到了极致,但随后遭遇了重大挫折。李自成失败后,大清立国,推行保守政策,闭关自守,巩固小农经济,压抑商品生产,资本主义发展受挫。在思想文化领域,则强调复古主义、禁欲主义,市民文艺走向萎缩,失去生命活力。

在这一时期,《红楼梦》的出现,是对这个封建末世的总结。《红楼梦》全书弥漫着感伤主义色彩,书中描绘的钟鸣鼎食之家、富贵奢华的日常、青春少女及欢乐宴饮与盛大仪式,都无可挽回地走向衰败,迅速成为空幻。

与明代市民文艺的世俗描写不同,《红楼梦》是上层士大夫文学,但其对世态人情、悲欢离合的深刻描绘,也可以视为市民文艺的升华,具有批判现实主义特色,成为晚清和现代进步小说的先声。

明清之际,在基本为文人士大夫主导的绘画艺术中,也经历了与文学类似的转变。在市民文化繁荣的明中叶,仇英、文徵明、唐寅等著名画家,作品中都反映出接近世俗、采用日常题材的倾向,其笔法流畅潇洒,风格秀润纤细,顺应了时代潮流。

到了明末清初,受国破家亡的冲击,朱耷、石涛等画家引领绘画进入新阶段。他们的作品以简练构图、突兀造型、奇特画面及刚健笔法,直抒悲痛愤恨,同时深藏其中的,是孤独与伤感之情。

再之后,以郑板桥等人为代表的花鸟绘画,逐渐褪去了时代的感伤与愤慨,转向简略的形象和超越现实的抽象意味,着重表现主观情感,具有鲜明的个性,反映了封建末世情调,预示着近代对自由解放的憧憬。

这种具有思想解放倾向的作品,直接为晚清和现代画家铺路,成为了齐白石、潘天寿等人的先导。它们的意义,就如同《红楼梦》之于晚清和现代小说的意义一样,具有开风气之先的作用。

把握和探求这些文学艺术中的深层逻辑,对理解与欣赏它们至关重要。

在《美的历程》这本书中,我们不仅跨越了数万年光阴,追溯了中华民族审美意识的诞生与发展过程,见证了“美”是如何随时代变迁而绽放出千姿百态的绚烂光芒,更深刻地理解了它作为人类精神家园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何与我们的心灵紧密相连,共同编织着民族文化的独特图谱。

我们可以看到,“美”首先不是学术,是生活,是生命的渴望。沉淀在历代审美趣味中的,是普遍而丰富的人性,映射出时代的灵魂。它具有强大的力量,从远古时代延续至今,不断带来改革的先声,创造丰富的世界,并激发我们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带领我们走向辉煌的未来。

由此,人类文明得以璀璨夺目,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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