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卖己葬父,却救落魄侯爷获新生

书海泛舟人 2025-02-11 22:08:38

爹爹死了三天了,但我没钱买棺材,幸好是冬天,尸体不容易发臭。

我准备卖了自己,就像当年的阿娘一样。

1

我记事起,就从未见过阿娘,只从隔壁花大婶嘴里知道,她为了给阿爹治病,卖了自身给人牙子,不知道被带去哪了。

可惜最后,爹爹还是病死了。

爹爹死的时候瘦的就剩副骨头,嘴里还在念着:「桃儿,桃儿」。

我知道那是阿娘的名字。

家里早就没钱了,该借的也都借遍了,连副棺材都置办不起。

我准备跟娘亲一样,卖了自己。

我找了村里的王婶,可她瞅了我半天,摇摇头,还是让我走了。

大概是嫌我卖不上价钱吧。

唉,我可真是没用。

等我到家,花大婶隔着很远就在喊我:「哎呦,蜜儿,你去哪了,快点,你家来贵人了」

我被她拉着往家跑。

第一眼,便看到院外立于梅树下的矜贵男子。

他可真好看,比集市上唱大戏扮演的书生还要好看。

只是这般矜贵的人来我家干嘛?

我局促的站在院子里,一位穿金戴银的嬷嬷看着我,地上的鸡屎我没来得及打扫,她一点也不嫌弃,还用那么好的帕子给我擦跑出来的汗。

我很不好意思。

「你叫沈蜜是吧」她亲切的问我。

我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我和你娘同在候府伺候,是好姐妹,你可以叫我刘嬷嬷,你娘她……」

原来我的娘亲竟比爹爹死的还要早。

「你娘照顾过世子,这次我们也是碰巧路过这,才想起来这是你娘的故乡。这是六十两,十两是我给你的,另外五十两是世子赏赐的,你收着,好好养活自己,有能力的话,去京都拜拜你娘」刘嬷嬷将一袋子银钱放到我手里。

六十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多,多谢嬷嬷」现在这情况,我根本无法拒绝。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们家世子爷吧」

我被领到院外,那位世子爷正拿着梅花枝看着,手指白白嫩嫩的,竟比梅花还好看。

「快磕头啊」刘嬷嬷小声提醒着。

我赶紧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头:「谢谢世子」

头也不敢抬。

世子只是淡淡的说了声:「不必」。

那声音我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好听。

梅花枝落到地上,花瓣散了一地,世子似乎回到了那辆豪华的马车上。

「嬷嬷,出发吧」

「是」刘嬷嬷扶起我,跟我简单告别后,一群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迅速离开了。

我捏着手中的六十两,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2

拿着世子和刘嬷嬷给的六十两,花二十两在镇上买了个带后院的商铺,聘了花大婶与我一起卖豆腐,日子久了,生意也算是不错。

许是吃的好了,我的模样渐渐长开,竟也有好几个媒婆上门,要与我介绍人家,我并不想成婚,便以年岁小为由通通拒了。

想着攒够了钱,再等一两年,便去立个女户。

花大婶边磨豆子边数落我,觉得我不该拒绝,好歹也应该去看看,万一遇上个好的呢?不过我左耳进右耳出,已是习惯了。

收到京都给我的信件,我是诧异的。

我不认字,信是找街角的老先生念的,拗口难懂,老先生翻译了下,大致意思就是什么卫国候府有难,希望我能出手相助,落款是刘四娘。

我也是懵了,卫国候府?刘四娘?应该就是当年的刘嬷嬷吧。

可,找我有什么用,我一个丫头片子能干嘛?

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一趟,阿爹说过的,做人要懂得报恩。

毕竟,如果没有那六十两,阿爹入不了土,我也不能活下来。

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算了一下,留下给花大婶做生意的钱,其余的兑换成银票缝在破旧中衣里,交代一些事情后,我便跟着镖局出发北上。

水路加上马车,整整二十来天,在我吐的不行时,京都终于到了。

不愧是京都,比我住的小镇要繁华很多,不过我没心思关注那些,找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下,我开始打打听信里所说的候府。

找到街口一个卖菜的大婶,花了 20 文,知道了信中卫国侯的消息。

卫国侯,今上五皇子的外租,因支持五皇子谋反篡位,前几日府上 30 余人皆被今上处死,五皇子监禁终身,念在卫国侯祖上有恩于朝廷,今上开恩留下了两位公子。

不会吧?人死了?那刘嬷嬷呢?

我又花了点钱,打听到除了卫国侯夫妇尸首在义庄以外,其余人都丢到了乱葬岗。

晌午,我拉着借来的板车拖着口薄棺材,按照过路村民的指示,来到了乱葬岗,远远的便听到前方密林里似有似无呜咽的哭声。

刘嬷嬷对我有恩,我不能让她暴尸荒野,可我也不敢让别人帮忙,怕给自己惹出什么乱子。

天子脚下,随便一个人都能踩死我。

乱葬岗附近人迹罕至,荒凉无比,我自小对这块胆子大,为了给阿爹治病,还瞒着他,捞过几次尸,因此走的倒是一点都不怵。

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我有点好奇,便沿着传来的声音,拨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树枝藤条,想看看到底是谁。

路很难走,间或还能看见或者踩到一些年代久远的尸骨。

剥开杂乱的树枝,视野开阔处,尸山伴随着恶臭,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奋力的拖着一具扭曲变形的成人尸骸,尸骸脖颈处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小人儿咬紧牙根想要往前走,却因为没力气,走一步甚至得跌两步,破烂衣服露出的部位甚至已经磨烂出了血。

我不敢想象一个小孩儿是怎么克服着恐惧在这里搬运着尸骸。

抬头看向不远处,有一个挖好的浅坑,旁边已经有好几座新起的坟包。

「朝儿…不怕,朝儿是…卫国侯府的男子汉…呜……」小孩儿又一次跌倒。

咦,他刚刚说的是卫国侯?

3

小人儿对我的出现很是诧异,他害怕的爬起来就想逃跑,被我一把抓住。

「放开我」他抗拒着,大喊大叫。

见状,未免伤害到他,我只好放开他,并向他解释:「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听到你说你是卫国侯府的人…」

他还是一脸的怀疑,我只好把我的来历和情况一一向他说明。

他安静下来,倒没有再次大喊大叫,擦去脸上的灰尘眼泪,他认真看着我:「你真是刘嬷嬷喊来的?」

我点点头:「我想我应该是。」

小人儿面无表情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嬷嬷在那」

绕回原地,将板车沿着大路拉过来,薄棺有点重,我龇牙咧嘴拖着往前走。

小人儿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上前帮了我的忙。

我猜,这个小孩可能就是卖菜大婶口里所说的卫国侯府活着的二位公子之一吧。

尸体早已腐烂,双眼充血,似乎死不瞑目,天气炎热,整个乱葬岗一股腐烂味,倒是成了苍蝇的好去处。

我只有一副棺材,只能帮刘嬷嬷一人。

接着,我和他一起开始挖坑,埋葬其他人。

小人儿似乎没想到我会继续帮忙,半晌轻声吐出两个字「多谢」,若不是我耳尖,怕是听不到。

即使有了我的帮忙,挖坑埋人也是忙到了傍晚,我一身臭汗,累的气喘吁吁。

数了数,十三个坟包,我不解,卖菜大婶不是说有三十几人?

小人儿解释道,还有一些是家里还有亲人在的,早已将尸首运回家埋葬,剩下的这些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

这些人都是家生子,对他都非常好,他不能让他们做孤魂野鬼。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阿娘的墓在哪,他告诉我,阿娘当年似乎是在别院里病死的,也就被葬在别院附近的山上。

只是现在,那个别院不属于卫国候府了。

无奈,看来,这次是祭拜不了阿娘了。

我在刘嬷嬷坟前跪下,将带来的纸钱元宝点燃,小人儿默不作声跪在了我的身后。

天色渐暗,纸钱也烧完了,我深深磕了三个响头,刘嬷嬷,一路走好。

稍微收拾了一下,我起身准备离开,可看着身边站着的小人儿有些不忍:「你…准备去哪?」

小人儿见我问他,抬起泪眼弯弯的眼眸,扑通一声朝我跪下,哀求道:「姐姐,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哥哥快……死了,求求你了」

悲凉的哭声响彻树林。

哥哥?是那个世子吗?

我叹口气,抱住他不停磕头而颤抖的身子,用手指抹去他的泪痕:「别哭」

4

天色已暗,我打着火把,名叫韩慕朝的小人儿带着我在巷子里左绕又拐,终于,来到了一个衰败的破庙前,门窗皆已损坏,瞧着像是张着大口的怪物。

小人儿脚步不停,飞快的跑进去,我急忙跟在后面。

环顾四周,破庙的最右边地上,似乎躺着个人。

「哥哥,朝儿回来了」小人儿飞扑过去。

我将火把固定住,轻步走上前。

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气味充斥了鼻腔。

火光照耀下,我根本无法将眼前妆若乞丐的男子与几次出现在我梦境里的男子相联系。

躺着的那人眼窝脸颊深深凹陷,瘦脱了相,头发长时间未打理,结成了一团,破烂的血色中衣上显现一道道鞭痕,伤口早已结了痂,而他的双腿膝盖处竟肿了碗口大小的包。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手,此刻不自然的外翻着,只有左手稍微好一点,但也同样红肿,我心里惊颤,这似乎是被人活生生断了手脚。

「哥哥,你快醒醒,有姐姐来救我们了」小人儿叫了好几遍,甚至摇了摇哥哥的身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不好,他发烧了」

小人儿被突发的情况吓的不知所措,猛扑在哥哥身上大声哭喊:「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朝儿一个人」

我心想,烧成这样得赶紧找大夫。

找到一个破瓦罐,去院里的井里打了水,找了块破布当做汗巾,先将世子的身上污垢清理了一下。

没办法,某些味道特别难闻,我也怕他烧的太狠,先用水给他降降温。

没有多余的衣物,只好将原先的衣服洗了下再穿上。

亏的从小活做的多,此刻病重的柿子我才能背的动,不过,他还是太高了,一双大长腿险些拖拉在地上。

「不许哭,拿着火把,去最近的医馆」

小人儿抽噎着,可也知道救哥哥命要紧,高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接连敲开好几家医馆的门,可对方一看到世子身上带着鞭痕的血衣,没听我们说完,就关上了门。

背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呼吸却越来越弱,我急得头顶都快冒汗。

整个人也因为长时间奔跑热的不行,我大口喘着气,手臂酸痛发抖,渐渐没了力气,好几次世子都差点滑下来,只能咬牙坚持着,小人儿见状,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在后面用力托着。

「爹…娘…」耳边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

在我们绝望时,终于有一家偏僻的医馆打开了大门,我高兴的都快哭出来。

坐诊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他看到柿子的惨状,皱了皱眉,但还是放我们进来了。

我和小人儿连连感谢,老大夫只是摸了摸胡子,笑着说了句:「医者仁心,这是老夫该做的」

老大夫一点都嫌弃世子脏乱,吩咐我们小心的将人放置在塌上,褥子立刻被染的乌漆麻黑,我很不好意思,连连表示会赔个新的,老大夫摆摆手,说洗洗还可以用。

我很感激,感慨总算是遇到个好人。

看着老大夫搭脉时皱着眉一筹莫展的表情,我和小人儿心头均是一颤。

不会是没救了吧。

好一会,老大夫才放开搭脉的手,回到桌旁开始写药方,同时吩咐我继续用凉水敷额头,温水擦颈部和身子,以防高烧烧坏脑子。

忙活了一晩,又捏着鼻子灌了药,柿子的烧终于退了。

5

烧是退了,可人还是没醒。

没法子,我们只能继续蹭在老大夫的医馆呆着。

老大夫私下告诉我,世子的伤很重,鞭伤先不说,双腿腿骨和右手腕骨被人活生生打断,左手经过休养,大致能稍微活动,但其余肢体想要恢复,以他的医术,基本办不到,他只能开点药尽量不恶化。

说完叹口气,眼神怜悯的看着我,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了一天,世子还是没醒。

许是看我们太过可怜,老大夫在后院闲置的空房内用破木板搭了张床,我退了客栈的下等房,三人就这样临时蜗居在此处。

小人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哥哥身边,生怕他哥哥死掉,我看着兄弟两破破烂烂的一身,叹口气去布庄买了两套粗布成衣给两人换上。

世子之前给的五十两还剩三十两,除去回家的路费,等他醒了,我打算还给他,也够他兄弟用一阵了。

又想起来,似乎小人儿的父母还没有被安葬。

果然,我一问他,他立马就哭了。

又扣了二两,定了两口中等的棺材。

拜托老大夫的徒弟暂时照顾下柿子,我领着小人儿,请了专门从事丧事的知宾几人一起来到义庄。

看人下碟的看守人敲竹杠,非要一两银子才肯放人,我求了半天,那人死不松口,看着小人儿哀求的目光,我咬牙给了,才顺利将卫国侯夫妇的尸首带出。

心里却在暗骂,一两银子啊,这人心真黑。

知宾就地将卫国公夫妇的尸首清理完毕,穿上带来的寿衣,吩咐手下人抬进棺材并封棺。

宽大的板车上并排放着两具棺木,小人儿朝着棺木跪下,声音颤抖着深深嗑了头:「不孝子慕朝给爹娘叩头,儿子无能,现在才来接爹娘,请爹娘原谅儿子」

又是连续两个响头,抬起时,额上已是有小块淤青。

我站在一旁,并没阻拦,因为这是他身为人子该做的。

叩首完,小人儿转而面向我,一脸感激朝我拜下:「姐姐大恩,朝儿没齿难忘,愿做牛做马,衔环报恩」

我赶忙上前扶起他。

轻轻擦去伤口处的细小沙石,我叹了口气。

遵从小人儿的意见,我们一群人并三副棺木,朝着乱葬岗出发。

他想把爹娘同候府其他人她们葬在一处。

忙活了整整一天,等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时,老大夫的徒弟一脸惊喜的告诉我们,柿子醒了。

小人儿瞬间有了力气,利索的跑进房间。

我磨磨蹭蹭的跟在了后面。

说实话,真有点怵他。

屋里传来小人儿叽叽喳喳伴随着哭意的说话声,想了想,我还是跨过了门槛,毕竟还有三十两要还他。

我进门的动静被他听到了,床上那人的目光移向了我后又淡淡收了回去。

那双眼与一年前的清冷疏离相比,现在瞧着就像是一潭污浊的死水,腐臭发烂,毫无生机。

我的直觉让我想到了阿爹。

小人儿替我做着介绍,一边将我最近做的事说了一遍。

再听到爹娘已经入土为安时,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抬眸看向我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波澜:「谢…谢」。

许是长时间未说话,他的喉咙嘶哑,发出的声音也不如一年前好听。

小人儿仍旧叽叽喳喳的说着,可他又恢复了原样,垂下了眼眸,只是安静的听着。

6

老大夫说,柿子这个伤养的最快,估计也得一个月,我想着他们兄弟总得有地方住,便花钱在医馆附近租了个房子。

一年租金一两,真贵。

拜谢完老大夫,付完诊金,我拎着包袱,拖着板车将柿子兄弟带回租的房子。

房子不大也旧,只一间正屋厨房和偏房,好处是自带一个小院子,小人儿很高兴,到处摸摸看看,兴奋的不得了。

我将世子和小人儿安置在正房,偏房收拾出来自己住,打开包袱,将银票从中衣里拆出来。

小人儿出去探探周围,我走进正屋撩开破旧的半截门帘,世子正躺在床上看着漏风的窗外发呆。

他的双腿和双手被老大夫用木板缠绕着固定住,感知到我的到来,他偏头看向我,仍旧平平淡淡,好似一切都无他无关。

我走上前,将窗户推开,一丝阳光倾洒进来,光缝中能看到跳舞的灰尘,屋外一颗板栗树被风吹着哗啦啦作响。

在不久,就可以吃板栗烧鸡了。

我拿出银票,放在他左手边,只是还是不太敢看他:「这是您当年给我的,我用了一些,剩下的您收好」

一片寂静,他没任何反应。

抬起头一看,他又看着窗外发起呆。

「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为了朝儿,你也得活下去啊,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太会劝人,也只会说一些大家都会说的话,果然,这些话对他无用。

他还是没反应。

我叹口气,将银票塞到他枕头下,动作有些许粗鲁,凑近看,这几日的休养,他比之前乞丐样看起来,要好了许多,嗯,挺英俊的。

看向窗外,小人儿正欢快的跑回来,快晌午了,我得去厨房做饭。

临出门,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求你,替我照顾朝儿」

我停下身子,撩门帘的手一顿,却也没回头:「我不答应,他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说完,我径直去了厨房。

可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拒绝吃饭喝药,小人儿哭着闹着求他,他却只是倔强的看着我,我实在是气不过,脾气上来了,硬是把嘴掰开喂,可最后,还是被他给吐出来。

整整三天,他几乎滴水未进。

小人儿的眼泪都快哭干了,他也只是平静的说了声:「朝儿,大哥这是解脱」

又过了两天,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

我只能趁他睡着,强制喂了点米汤,他的嘴唇因为长时间没喝水,早已破裂。

小人儿红肿着眼睛,扒着门框看着。

短暂的清醒了过来,仍是一句话不说,只是面录乞求的看着我。

我叹口气,真是服了:「我答应了,我会带他离开这里」

听完,他朝着我,璀然一笑,仿若全世界的星河都在他眼中:「多谢」

棺材铺的老板现在都认识我了,因为我又定了口棺材。

打了水,细细将他清理了一遍,拆掉木板和绷带,小人儿哭着为他在外面穿上寿衣,他却笑了,之后又愧疚道:「朝儿,对不起,原谅大哥的懦弱和自私,我真的无法面对如今的自己,我会去找爹娘谢罪,你要听…蜜姐姐的话,知道吗?」

我见识过他一丝往昔的风采,也目睹他如今的颓废。

双腿尽断,大小便不能自理,确实很难受,可活着就还有希望,为什么一定要死呢?至少他还有亲人陪在身边啊。

我不懂,也可惜,这些话他听不进去。

因我是大客户,棺材已经被老板提前送到乱葬岗。

我带上工具,拖着穿上寿衣的他,一步一步朝着乱葬岗走去。

小人儿没跟来,只是朝着我们远去的背影嗑了头。

7

吭哧吭哧挖了半天,终于挖出一个大小能放一个棺材的坑。

我累的气喘吁吁,灰头土脸,嘴里一股子土味。

跳上来,使出全身力气努力将棺材推进去摆好。

一切准备就绪。

我看向坐在卫国侯夫妇墓前的一动不动的身影,最终还是拿着家伙走上前。

一捆绳子,一瓶从老大夫徒弟那买的砒霜。

生怕砒霜苦,我还带了糖。

「我那边准备好了,你…想好选哪个了吗?」

我将东西摆在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笑了:「有劳」

我摇摇头,蹲在一旁,等他的回答。

「沈姑娘,你相信我候府是清白的吗?」半晌,他突然问我。

我想了一会,点点头:「应该相信吧…」

他看着不像坏人,可,其他人不一定信啊,我去外面走动时,还能听到有人在骂卫国侯府,往大门上扔臭鸡蛋呢。

坟上斜插的风信钱哗啦作响,十五座孤坟,无处话凄凉。

哦,等下还得加一座。

我动了动发麻的腿,世子好像被定住了,垂下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好无聊的数蚂蚁。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笑的前俯后仰,吓了我一跳。

「一生为国为民,有什么用,到头来,枯骨黄土,一身骂名…爹,你输了」

他看着那块新铸的碑,哭的很伤心,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要渗出血一样,配合着身上的寿衣,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我走远在地上坐下,让他慢慢发泄。

「沈姑娘」

「在」我爬起,将用树枝乱画的图案用鞋擦去,小跑到他面前。

他已经平静下来,转头看向我,微笑道:「劳烦沈姑娘再将我送回去」

我惊喜:「你不寻死啦?」

他点点头:「子言想通了,谢谢沈姑娘开导」

我摆摆手:「不不不,你想通就好」

「那我们回去了?」我小心翼翼再次征求他的意见。

「嗯」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高兴的将那两件索命的家伙收回去,间或看到已经埋进土里崭新的棺材…一阵心疼,不知道挖出来,半价卖掉有没有人要。

「沈姑娘,劳烦你将我身穿的寿衣脱下来」

依言,我走上前,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这么清醒自如的状态下脱他衣服,我还真不太好意思。

离的很近,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闭上眼,快速的将他身穿的寿衣脱下叠好,只剩下贴身的中衣。

「劳烦将寿衣放进棺材里,就当…以前的韩子言已经死了」

我听话的照做,费劲将棺材盖上,用锄头将土重新填回去。

「沈姑娘,子言能和你一起回家乡吗」

8

老大夫将我们狠狠骂了一顿。

我瑟缩在一旁,一个字也不敢回。

世子倒是一直将责任揽过去,可老大夫还是不停数落着。

重新将手脚固定好,顶着老大夫不满的视线,我赶紧拖着世子跑了。

「又连累沈姑娘了」

傍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我拉着板车朝临时的家走着,听完他的话,我回道:「你可以叫我沈蜜」

沈姑娘剩姑娘,听着真变扭。

他笑了笑,说「好,蜜儿」

我被他笑的耳朵有点热。

「你真要和我一起回家?」我们那个小地方,哪有京城好啊。

「沈…蜜儿,是不是不愿意?」传到耳朵的声音有些低落。

「不,不是」我停下身子,连忙回头解释,却在触及他的目光时,嗖的转回身。

「我只是怕委屈了你们」我还记得那辆豪华的马车,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那破屋……

「呵,现如今我兄弟二人如何用的上委屈二字,我只是怕…麻烦了蜜儿,若是蜜儿不愿意…」

「没,我没不愿意」我大声打断他的话。

「只要你们不觉得委屈不适应,我欢迎你们」

「多谢」

对于我们两人的归来,小人儿高兴到尖叫。

他围着世子欢呼雀跃,不停说着话,世子一直含笑听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为回去做准备。

世子还是无法轻易动弹,只能我和小人儿伺候着,不过,一般都是小人儿伺候的多。

每次我帮忙翻身或者擦洗,都会不好意思,可后来我偶然发现他的耳朵每次都比我红,我就释怀了。

镖局已经联络好,只等着他们回程时带上我们,时间刚好也有一个多月,足够柿子养伤了。

柿子将原来的三十两还给我,说是他们兄弟以后的住宿和饭钱,我想了想,还是收下。

多了两个人,我确实需要钱。

养了一个多月,柿子双腿双手的木板终于拆了,可最终的结果很是不好,双腿膝盖以下渐渐没了反应,右手的手腕也是软塌塌垂着,只有左手,还能轻微抓握。

我和小人儿都挺难过,可世子还是满不在意。

我想他不是满不在乎,只是不得不接受。

临回家乡的前一日,竟来了几位贵客。

那日,我刚要带着小人儿去买菜,一身着黑衣锦衣的年轻男子策马而来,在院门前停下。

利落下马后,他看着小人儿,高声道:「朝儿,你最近怎么样,你哥哥呢?」

小人儿只是低着头,不答话。

见小人儿这副态度,锦衣男子尴尬又有些许恼怒,故作调笑道:「怎么,谁惹朝儿生气啦」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锦衣男子立刻起身,来到车旁。

一只玉手掀开车帘,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出现在眼前,我呆住了,这,仙女应该就长这样了吧。

锦衣男子上前搀扶住仙女,仙女却泪眼弯弯饱含情谊的看向小人儿:「朝儿,你哥哥呢?他还好吗?」

声音婉转动听。

我看向小人儿,他也看着我,这时,门里传来了世子的声音:「进来」

我俩顿时松了口气,立马窜回院里,关上门。

院门外,仙女的哭泣声依稀能听到。

屋里,我看着世子面无表情的脸,有点惋惜。

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啊,可惜造化龙人。

仙女在院门外站了很久,最后被锦衣男子劝回去了,走之前,敲门,给了我五百两银子。

我不收,小人儿从后头冲出来,抢在了手里:「哥哥说,拿了这钱,他与你们互不相欠」

随后,砰关上院门。

我只能跟着回到屋内,世子让小人儿将钱交给我,我连连摆手,这么一大笔钱,我真管不好。

世子却强硬的让小人儿把钱交给我,表示我是这个家的管家人,自然得管钱,我拗不过,心惊胆战的收下,琢磨着该藏哪,世子却吩咐我收拾东西,今天就和镖局的人汇合。

我惊讶,明天才出发啊。

世子摇摇头,财已外露,此处不安全。

我想想刚刚接银票时,隔壁几户人家的偷窥,确实,万一来个抢钱的…

搬,现在就搬。

我们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摇摇晃晃的水路过去,终于走上了陆路,在一个中转的乡镇,我竟然看到了一种有轮子的椅子。

我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世子看到后,真诚的像我道了谢。

他终于能偶尔出来透透风,我感觉到,他挺高兴。

再回来时,院子里的桂花都开了,只另外一颗柿子树,还是有点秃。

原本我想给世子和小人儿另买一处宅院,可小人儿扒着我不愿意放,无奈,我只能将两人带回家。

花大婶见我回来,开心的不得了,待见到世子和小人儿时,有一丝疑惑。

我小声像她解释,只说这是我阿娘的侄子,父母双亡,现在来投奔我。

花大婶有一丝嫌弃,可看着世子的腿和小人儿害怕的眼神,终究心软了。

她赶紧将连着厨房的偏房收拾了出来,我本想着和他们换个房,可他们兄弟两坚决不同意,没法子,只能依着他们。

世子成了我的表哥。

10

因为世子的到来,我的豆腐摊生意好了不少,就又聘了花大婶的丈夫过来帮忙送货,兼带帮助柿子白天擦洗和如厕。

小人儿被我送去了学堂。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桂花开的正盛,我每天都剪几只放到世子的房间,偶尔等小人儿休沐,我都会把世子推出来,一起享受敲桂花的快乐,当然,他每次都会淋一头,也不生气,只是宠溺的看着我们。

他的左手恢复的比较好,已经能渐渐抓握,只是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为了能重新握笔,他在手腕处吊上了石块,绳子总是会将手腕磨破。

我忍不住感叹,真有毅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柿子树结满了柿子,亲人去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点点过往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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