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国府中,邢夫人与王夫人是一对妯娌关系。一位是长房太太,一位是二房太太。荣国府的当家权,虽然由二房掌管,但论宗族地位,依然是邢夫人占优势。
只是,大家族的妯娌之间,尤其是在利益的趋使下,无论地位的高低,彼此都会存在不满,而由此产生矛盾。
在没有经济问题的局面下,这种矛盾往往会化为无形,至多是言语之中的流露;但是,一旦经济出现危机,一旦各自考虑到未来的出路,矛盾的激化,则是必然的。
邢夫人与王夫人这对妯娌之间的矛盾,便是如此。
昔日的荣国府,由荣国公贾源的军功奠定了基础,已然风光富贵了几十年,只是,到了贾政、贾赦这一代,在世袭網替与人才断层的双层压力下,终究一步步衰落了;正如在《红楼梦》第二回中,冷子兴对贾雨村所说:如今的贾府,外架虽未甚倒,但内囊也用上了。
加之为迎接元春省亲,荣国府进一步掏空了积蓄;在处于如此的经济危机之下,邢、王二夫人之间的矛盾,自然激化。
在这《红楼梦》前八十回中,表现的最明显的,莫过于贾赦讨要鸳鸯事件。贾赦讨要鸳鸯,虽然看似邢夫人是处于被动地位。
但论理解了鸳鸯存在的意义,则不能明白邢夫人的立场了。
作为大龄丫鬟的鸳鸯,在荣国府众多的丫鬟之中,姿色并不出众,又是贾母最信任的心头肉;贾赦虽然好色,但完全没必要因为这样一个丫鬟,而公然挖贾母的墙角。
但是他,终究还是做了,并且,面对鸳鸯的拒绝,不惜威逼利诱,直言等老太太归了西,鸳鸯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对鸳鸯如此看重,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在她的身上,有着另类的特殊意义,而这个意义,就是鸳鸯的过人之处:对贾母身边体己的了解,她是老太太的金钥匙。
因此,贾赦讨要鸳鸯做小妾,本质上并非为了满足个人的欲望,而是为了贾母归西后,与二房分家提前埋下伏笔。
而贾赦出于利益做出的讨要鸳鸯的举动,邢夫人又怎能不支持呢?所以她,明知道老太太不会乐意;所以她,面对儿媳妇凤姐的好心规劝,才会置之不理。
只是,他们的如此动作,又怎能瞒过二房的眼睛呢?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贾母才会在得知贾赦讨要鸳鸯这件事后,发出雷霆之怒。
但是,在贾赦讨要鸳鸯这件事中,他们又分明将了王夫人一军,因为昔日的她,便做出了先斩后奏,挖走贾母身边的丫鬟袭人的先例。
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精明,即便年老如此,依然如此聪明。在得知贾赦讨要鸳鸯这件事的时候,在爆发雷霆之怒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始作俑者王夫人。所以她,才会莫名其妙的当着众人的面,大骂王夫人。
贾母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因见王夫人在傍,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
而这,可谓是邢、王这两位太太的首次交锋,而很显然,王夫人完胜。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除了贾赦讨要鸳鸯事件,是邢、王二夫人的正面交锋外,则当属“绣春囊”事件了,只是最终的结果,同样的,是王夫人胜出。
然而,同贾赦讨要鸳鸯事件不同的是,我们从“绣春囊”事件中,从周瑞家的一个举动中,却很容易的体会出,邢夫人失败的原因。
“绣春囊”的起因,是贾母身边的丫鬟傻大姐,在大观园中捡到了一个“绣春囊”,而正好,在路上被邢夫人撞见。于是,这件原本应该出现在贾母面前的春意儿,到了邢夫人的手中。
试想一下,若邢夫人真的念及与王夫人的妯娌情意,她为何不在第一时间亲自找到王夫人说明呢?而非要在几天后,让多是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转交给她呢?
因此,从这个细节我们不难看出,在对待“绣春囊”事件中,邢夫人有私心,她有心想要借此羞辱荣国府的当家人王夫人。
只是,她最信任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却在执行这个羞辱王夫人的差事中,犯了诸多不该犯的错误。
想来,在邢夫人的计划中,她仅仅默许了王善保家的两个举动。
其一:将“绣春囊”顺利转交给王夫人。
其二:在适当的时候,以旁观者的姿态,欣赏王夫人如此处理“绣春囊”事件。
如此一来,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作为大观园的主人元春的母亲,她的处境是非常被动的,因为“绣春囊”是男女闺房之中的调情之物,而大观园居住的,大多数贾府未出阁的小姐,以及王夫人的儿子贾宝玉。
因此,无论是哪一个角度而言,“绣春囊”事件,对王夫人都起到了很好的打击,并且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非常棘手。
只是,很显然,王善保家的在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带有明显的个人情绪,在这出好戏中给自己强加了戏份。
也是因此,我们才会看见,原本早已完成任务的她,竟然愚蠢的加入了抄检大观园的行动之中。
为何说?加入抄检大观园的行为,是愚蠢的呢?因为,在表面上看,这似乎是王夫人对她的抬举,对长房的尊敬。但本质上,却是变相的拉邢夫人上同一条战线上。
难道,王夫人真的不明白抄检大观园的后果?不明白如此做对众多未出阁小姐的影响?她当然明白,但是,无论是提出针对荣国府中行为不检点的丫鬟,还是挑出晴雯这个眼中钉,甚至是,提出突击检查发起抄检大观园,都是王善保家的主意,也等于说,是邢夫人的主意。
既然如此,王夫人怕什么呢?更为关键的是,在抄检大观园的七人小组中,有六位是王夫人的心腹,而王善保家的,势单力薄。如此一来,其实,抄检大观园的最终结果,从一开始便注定了。
事实也正如我们所见,无论是王善保家的在紫鹃的箱子里翻出男人的披风,还是在惜春的房间翻出男人的腰带,都因为凤姐等人的庇护,而顺利通过了。
更别说客居在此居住在蘅芜苑的连搜检都免了的薛宝钗,以及极力反抗,狠狠扇王善保家的一个耳光的贾探春。
因此,从这些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出,在抄检大观园,以凤姐为首的属于王夫人的心腹,在绝大多数时候不过是走走过场,唯有在迎春的房间之中,才出现的惊天的反转。
迎春已经睡着了,丫嬛们也才要睡,众人扣门,半日才开。凤姐吩咐:“不必惊动小姐。”遂往丫嬛们房里来。因司棋是王善保的外孙女儿,凤姐到要看看王家的可藏私不藏,遂留神看他搜检。先从别人箱子搜起,皆无别物。
及到了司棋箱子中搜了一回,王善保家的说:“也没有什么东西。”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道:“且住,这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一总递与凤姐。
不得不说,周瑞家的,不愧是王夫人的心腹陪房;或许,通过这一个细节,我们也不难明白,为了周瑞家的身上有着诸多的缺点,比如自以为是的引荐刘姥姥,纵容儿子无视凤姐,依然能够地位稳固了。
因为在关键时刻,她总能挑起重担。
而抄检大观园这一场原本是邢夫人羞辱王夫人的闹剧,便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得到了最完美的闭幕。“绣春囊”的真正主人,也诚如王善保家的所说,扣在了她的外孙女司棋的头上。
小结:
或许,通过“绣春囊”事件,通过抄检大观园事件,我们便不难体会出,为何邢夫人与王夫人的争斗中,为何屡战屡败了。
这其中,固然有王夫人是荣国府当家人,耳目众多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她们各自培养的心腹,能力存在巨大的差异。
毕竟,作为侯门之家的太太,邢、王二夫人的争斗自然不像小家子一般,不像芳官与赵姨娘一般,不像夏金桂与薛姨妈一般,撸起袖子就是干。
她们的斗争,更多的是,借某一事件进行发挥,而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参与者,或者说,决定最终结果的,是她们各自派出的人马。
或许,我们通过王善保家的与周瑞家的差距;通过在抄检大观园中,周瑞家的所展现出来的精明,便不难体会出,邢、王二夫人智谋的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