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南方杂志社
作者:詹得雄(新华社《参考消息》原常务副总编辑)
《南方》杂志2024年第11期刊发《“在自由世界里摇滚”可不是好玩的》一文,言犹未尽,还想就“自由世界”中的“自由”再说几句。
在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看来,“自由世界”就是西方世界,是“山巅光耀之城”,值得大家都去“摇滚”。言外之意,其他的地方都是不自由的。这就需要说说西方自由的由来和本质了。
500多年前,还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西方世界,整个中世纪那里都由天主教控制,是个神权通过教会和王位统治的地方,其治理水平远不如中国等东方国家。例如,最可笑可恶的是教会出售“赎罪券”,不管犯了多大罪孽,只要花钱,你就无罪了。
这时候,一个叫马丁·路德(1483—1546)的神父勇敢地站了出来,揭露了教会的虚伪和腐败,反对赎罪券,并提出了“因信称义”的主张,即只要真心信仰上帝,自己阅读《圣经》,无需通过教会。
马丁·路德可以说是西方文艺复兴过渡到启蒙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让信徒从忍耐现世所有困苦、等待上帝救赎的“迷途羔羊”,变成了一个人。这是从神督神佑到自己做人的大解放,新教由此走上了历史舞台。
但是问题接踵而至。如果都是人,但为什么有不同的人呢?感受最深的人中有一批鱼贩子。到过欧洲的人会看到一个个城堡,这是当年国王和贵族的据点。到海边贩了鱼想运到巴黎去,要在每一个城堡留下各种捐税,几经折腾,运到时鱼都臭了。用经济学的词语来说,这种生产关系严重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于是资产阶级革命呼之欲出。
为这场革命提供理论和舆论准备的重要人物之一是让·雅克·卢梭(1712—1778),其最有名的一句话是:“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他在《社会契约论》中提出国家的权力来源于人民。卢梭去世后的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自由”是这场大革命的旗帜。类似于那些鱼贩子的工商业者们要从国王和贵族手中夺权,建立符合自己利益的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
这场革命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遗产,其中也包括罗兰夫人(1754—1793)的言行。她曾是法国大革命中的风云人物,却又在1793年被推上了断头台,临刑前说了那句名言:“自由,自由,多少恶行假汝之名以行!”而那些冲在大革命最前头、敲着平底锅高喊“我们要面包”的家庭主妇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历史的吊诡是:法国大革命在1799年以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结束,法国以帝制强行推进资本主义的发展。
在法国大革命前13年即1776年,美国宣布独立,这里值得说说新教徒在发展资本主义方面发挥的历史作用。如上所述,新教是对天主教的改革,长期被主流视为异端。早期新教徒是一批吃苦耐劳、生活俭朴、为发家致富而敢闯敢拼的人。为了安放灵魂,他们相信致富就是为上帝争光。但是,他们真正的伦理基础是个人主义。历史证明,如果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还能把握好个人利益的分寸,是能极大推动生产力发展的。但个人主义很难控制,若放任到极端个人主义,那就会催生灾难。金融大鳄操纵市场,兴风作浪,难道不知道有人就会跳楼吗?
不妨说说西方自由市场经济理论的历史。亚当·斯密(1723—1790)是古典自由市场经济理论的奠基人。到了20世纪20年代,经济危机频发,催生了凯恩斯(1883—1946)的理论,他主张政府还是要管一管,不能任自由市场成灾。罗斯福的“新政”就是受了它的影响,西方世界似乎安定了一些。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滞胀”成了顽症,于是“新自由主义”应运而生,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和美国前总统里根是主要推动者,说什么“政府不解决问题,政府本身就是问题”。他们放任资本家特别是金融投机家赚大钱,同时压制社会福利,结果弄成今天的样子。
诺贝尔奖得主约瑟夫·施蒂格利茨最近写了一本新书《通往自由之路:经济学与美好社会》,是对“新自由主义”的深刻反思。书的首页引用了已故牛津大学哲学家以赛亚·伯林的一句话:“狼的自由往往意味着羊的死亡。”这句话抵得上很多大部头的著作,自不必多作解释。
西方自由世界是自由的吗?5月,哈佛大学举行毕业典礼,印裔学生施鲁蒂·库马尔在会上愤怒谴责校董会不发给13名参加过抗议以色列狂轰滥炸加沙的学生毕业证书,视频在网上热传,有网友留言说:“呵呵,自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