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只能徒步进入的天体沙滩,完全被灌木丛包围着,被踩出来的小路上横竖都是巨石,只能徒手爬过去。
黑山的国土面积虽没有北京大,但整条海岸线有着两百多处沙滩,在我看来阿尔巴尼亚的海更美,但黑山的优势是:裸晒是合法的,还都是些很隐秘的小沙滩。
但很多标注在地图上的裸晒沙滩也不一定只有裸晒的人,难免会有小孩子好奇的问:那几个人为什么不穿泳衣?为了避免尴尬,才提前去买了比基尼。
这处天体沙滩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沙子,都是碎石。因为需要徒手攀石进入,完全隔绝了好奇的游客,很幽静。我们中午两点到的,沙滩上只有两个姑娘,一个朝着太阳看书,另一个趴在地上。
我觉得挺好,一把就将裤子脱了,连带着裤衩一起脱的。再看建初,留了个底裤,满脸拒绝。
“我得穿裤衩。”
“可你穿着才丢人。”
“那我也得穿。”
“为什么?你怕见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脱不下来。”
平常在屋子里也是我一个人裸着,他虽然见怪不怪,但自己不穿衣服会难受。我是从小就不知道为什么要穿衣服,上小学还会因为嫌麻烦,直接脱裤子,老师说不通我,还找家长。一直到小学六年级我才开始在家穿衣服,毕竟胸开始发育了,觉得自己长大了。
“我们要摆脱的束缚有很多,为什么人要穿衣服呢?为什么要因为羞耻心而遮盖住生殖器呢?其实只是为了社会的秩序,让人不要起色心,各种宗教都是禁欲,裤衩和贞操裤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类东西。我们都是动物,回归自然是最放松的事情,衣服这层皮已经发展成一种规训。”
“是啊,人多像变色龙。”
建初是一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因为他勇于尝试一切。而且在这种场合,不好意思脱掉底裤才丢人,欲拒还迎的扭捏作态是羞耻的表达,健康的人应该自信。
他两眼一闭,突破了最后一道底线,把自己的底裤像蜕皮一样,从身上蜕了下来。
“风吹过生殖器是什么感觉?”
“有点痒。”
“但你没有勃起啊。”
“被风摸是另一种痒,很奇妙。”
只有在脱衣服的那一刻才会刻意感知到生殖器,很快它就会融入身体,像你没有察觉双脚正以什么姿势放着那样,像大自然也不会感知你的高矮胖瘦一样,所有的动物都这样渺小又特别的生活在这个地球上。
我俩就肆意的躺在沙滩上。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男人,一来就冲我们打招呼,他们打招呼的原因是,为了更方便的抽烟,那种带有致幻作用的烟。
我闻见味道望过去,他问我抽不抽,我就过去了。
他们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意大利人,都不到四十岁,在这边度假,因为消费比欧洲其他地方都低。
“我们第一次在天体沙滩见到亚洲人,可能因为文化差异。”
“是这样的,亚洲人更容易害羞,礼貌才是优雅。”
“优雅不一定是好词,优雅多少是社会等级低表现,裸体主义不是不优雅,而是自然。”
“其实中国也有自然主义寻求自我的时代。”魏晋南北朝也有不少文人是提倡裸露森林间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建初在旁边用中文问我:“这两人是不是Gay?”
尴尬的连大海都安静了。
他以为对方不会听懂,可……他说的是英文……
“是的,我们是伴侣。”
建初一通道歉,但人家说没什么,问我们外面那辆格鲁吉亚的踏板摩托车是不是我们的。
“是啊,我们去年结婚后就出来度蜜月,在格鲁吉亚买了摩托车,从俄罗斯进欧洲,半年多了。”
“哇,宏大的旅行!”他给我看他们背包旅行的照片,细聊才知道,这两人是才在黑山认识的,现在住在一起。
“我们在性的观点上很开放的。”
“今天晚上有裸体派对,就在我家,你们去吗?”
他的伙伴有点不高兴,对他说了什么,他用英语回道没关系,又问我是不是出于好奇。我实话实说:“是的。”他说我随时觉得不舒服都可以离开,没有关系。
“不是性活动对吗?”
“虽然都是男人,但绝对跟性无关,更多是喝酒和聊天。”
我们穿好衣服,跟着他们的车,没想到要开三十公里,到了森林里一间小木屋。路上我开始想,好奇心会将我们带去哪,会不会是危险。如果真的是危险,那我们毫无还手之力,很明显,如果有危险也不会是冲我来的。
坐在摩托后座,我的手顺着建初的屁股沟滑下去:“你今天可跟我紧点,不然菊花不保。”
“啊?”他居然没反应过来。
小木屋有个很大的院子,已经在生火烤肉了,周围杂草丛生,能听见河水流过的声音。看他们下车时已经脱光了衣服,这里脱衣服完全没有在沙滩上的舒适,院子里好像还有一条狗。
“我跟朋友说带了客人,没关系,我们思想都很开放,你如果不舒服,穿着比基尼也行。”
我觉得被羞辱了,好像亚洲人就不开放,来都来了,人生就跟插卡玩游戏似的,脱就脱呗。建初看看我,看看他们。
“不要担心!人生总有第一次!”一切都很自然,对于这个世界我们总是没有底气的孩子,喜欢一无所有的感觉,喜欢不刻意追求什么,只是在这个世界玩耍。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安全,建初一件一件的脱了衣服,脱得脸都红了。
跟着他俩进入院子,还有三个男人,三个都是长头发,一个金发,一个卷毛,一个秃顶但一身肌肉。我对这些裸体男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国籍、年龄、职业……但,一切都很和谐,我们互相打招呼,每一个人都很热情,把我们看作是客人?
建初单手拎着他的吉他,这东西缓解了所有尴尬,每个人都在为此欢呼,催促他亮家伙!
身体在音乐和烧烤的烟雾里变得不再重要了,我看着长发男身上的纹身,也想纹,但纹身需要很多钱。
他们合唱了Imagine,那是建初唯一会弹的英文歌。
“他们气质都好像迷笛的同学。”
很难讲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外表看起来很张狂,但纯真,最重要的是相处简单,就像老朋友那样,很自然。
我们分享了旅行的故事,一路以来不同的体验,卷毛说自己不想上班,创业又把钱都赔光了,现在就在散心,他看起来年龄最小。长头发拿出一些挂坠,他是典型的嬉皮士,靠手艺流浪。秃顶有个环保公司,具体说的我听不懂。
而带我们来的小哥,说自己最近状态很糟糕,他是双性恋,但近十年伴侣都是男性,初恋是女性,他被女人伤到了,才去找同性,发现两人相处的关系根本不会因为性别的改变而发生改变,改变的只是洞口的位置。
“她上个月结婚了,我就像沙滩上的野生动物。”
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吗,同性恋了还在思念前女友?
我们喝酒,唱歌,谈论喜欢的乐队,想去的国家,期待发生的事情。只有建初不能喝酒,他得骑车,我并不想在这里留宿,因为不知道他们后半场会不会有活动,虽然他们很真诚的说没有…….
回去的时候,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一边是山,另一边是海,但好像能看见很重的雾,不断的发生着碰撞。
我希望在结尾的时候,非常清楚的讲给你:裸体主义并不代表性开放,而是崇尚自然和简单,我们毫无掩饰,丢失了衣服就像丢失了游戏里的皮肤,无论你打到多少级,现在我们都回归到婴儿的初始状态,袒露心扉,享受阳光,没有他者,我们都是世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