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过农村,特别是没有去过“穷过渡”时期农村的朋友,很难知道农民之穷,很难知道农民钱的稀缺,以及对钱的强烈渴望。请听我讲故事,真人真事。1968年底我从武汉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湖北省江陵县三湖农场劳动锻炼,到1970年春,再分配。当了一年多农民,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三湖农场地处江汉平原,沃野千里,水乡泽国,鱼米之乡,即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吃饭也不成问题,难在有饭吃没钱花。农民都知道我性格开朗,说话直爽,除了戴副眼镜,身上少有“老九”的毛病,何况,还知道我兜里还揣着两毛钱一盒的香烟,一分钱一支,聊天时,“眼镜”散烟比较大方。我和一些青年农民成了好朋友,敢跟他们发牢骚,他们也跟我说心里话。我知道他们有两难,一是娶媳妇难,二是搞钱难。当地干活叫搞事,赚钱叫搞钱。娶媳妇与钱关系密切,有些家贫的小伙子不得不“倒插门”,当上门女婿。我有几位“倒插门”朋友,深知他们的委屈和无奈。这个话题,本文姑且勿论,单说搞钱难。当年农民干活记工分,没工资。按工分分红,分些大米、鱼虾、莲藕、瓜果、青菜等,很难分得到钱。分,也没几个。所以,搞钱是个大问题。记得一个放鸭子的小伙偷卖了几个鸭蛋,被抓了典型,批斗之。有一次下田干活,中间休息时,有的吸烟、聊天,有的躺在田埂上睡觉。开工时,叫醒睡觉的小伙。他迷迷瞪瞪地说:“我梦见捡个钱包!牛皮纸做的,打开钱包一看,才鸡巴几毛钱!”由此引发捡钱包的话题。有人说,在三湖,谁的钱包里也没几个钱,几毛钱、几块钱不错了。有人说,除非捡了场长丢的钱包,才会有大几十块,人家是行政十六七级的国家干部,一月工资百十块。可是,场长咋会丢钱包?以上就是捡钱包的故事。钱、钱、钱,农民赚点钱真难!我反复想,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到六七十年代,二十来年,我国农村历经土改、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合作社,农民为什么仍如此缺钱?我又想,人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这话不错。可是,如果农民终日为缺钱而抱怨,终日盼着捡钱包,发横财,怎样教育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