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走,就在这等你。”
3月3日早晨,李女士刚刚3岁出头的儿子在四川天府新区麓湖幼儿园(北区)托班门口紧紧拽住她的衣角。直到10分钟后,看着孩子在老师引导下走进教室,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四川天府新区首批“托幼一体化”幼儿园托班首日行课的一幕。
2025年1月,该区出台《托幼一体化实施办法(试行)》,支持有条件的幼儿园开设托班招收3岁以下婴幼儿,并公布了首批31所“托幼一体化”幼儿园名单,面向社会提供700余座普惠性托位,为有需求的家庭提供全日托、半日托。

“托幼一体化”是指将0—6岁婴幼儿的教育与保育服务进行整体规划和系统实施,更高效地利用现有的幼儿园设施和师资力量,为广大家长提供质优价低的托幼服务,以降低家庭教育养育的经济和时间成本,减轻家长的择园压力、教养压力。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也特别指出,我国要大力发展托幼一体服务,增加普惠托育服务供给。
全市层面的响应和谋划都在全力跟进。日前,成都市教育局、市卫健委、市财政局联合发布《关于支持幼儿园托幼一体化发展的通知》,将“幼儿园托幼一体化发展”纳入全市层面的“普惠托育服务体系”。
最新计划显示,2025年,全市将对90余所公办园进行改扩建,新增托位2800个,为双职工家庭“松绑”,以减轻年轻家长们的育儿压力。这一举措,被视作成都育儿领域一场新的变革。
“官方带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托幼一体化实施半月来,家长们反馈如何?……成都商报教育发布选取四川天府新区两所提供托班服务的幼儿园为样本,近距离观察幼教资源如何破解带娃难题,普惠托育如何让“幼有所育、不负所‘托’”照进现实。

3月3日,李女士起了个大早。不同于以往,这次她把孩子也叫醒了,抓紧时间穿衣、洗漱。这天,是孩子去幼儿园上托班的第一天。
一个多月前,她听说四川天府新区麓湖幼儿园(北区)要招收托班学生,第一时间就去报了名。回头又给孩子做工作,孩子逐渐对幼儿园有了一些向往。去托班的路上,孩子也很开心,但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还是“哇”地一下就哭了。
“我也很舍不得,但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会觉得对宝宝来说提前入托,能让他更好地适应幼儿园的环境,是一种新鲜感,对我来说则是一种释放感。”李女士坦言,她也不再单单是“某某妈妈”的身份,而是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其它事情。
比如,重返职场。孩子送去托班的第一天,李女士转身就去了办公室。她是一家VR内容开发公司的合伙创始人,因为丈夫大部分时间在外地,为了照顾孩子,她生娃后就不得不退居二线,只保留了股份。但拼事业的心结,其实一直留在心头。
作为美术老师的珍珠妈妈,有着跟李女士一样的感触。他们家是双胎家庭,老大老二相差三岁。老大在一所20分钟车程的小学上学,老二大部分时间由外婆在家带。因为丈夫工作一直很忙,日常送娃、接娃、做饭、洗衣,都压在了她和外婆两个人身上,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前段时间外婆生病倒下,她只能请假回来带娃,她颇有感触地说:
“感觉一家人都困在了时间里。”
“困于时间”中,成为当下众多双职工家庭的现实写照,孩子没人照料、育儿费用高等育儿难题,持续困扰着新一代年轻父母们。
《国务院关于推进托育服务工作情况的报告》显示,2023年,全国民办托育机构占全部托育机构的89.5%,平均托育服务收费价格(不包括餐费)为1978元/人/月,一线城市在5500元/人/月以上,与群众的支付能力和期待存在较大差距。
此外,各地托育机构收钱跑路的新闻,近年来也频频见诸报端,也让许多有送托需求的家庭望而却步。
“对家庭来说,养育孩子都是不小的付出,生不生、生几个,可能要综合考量经济条件、照看人手等诸多因素。”在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陆莎看来,当前婴幼儿照护服务不仅是家庭刚需,更是国家人口战略的重要支点。如何创新破解服务供给不足、质量不均等难题,已成为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所在。
近年来,国家已陆续出台《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托育机构设置标准(试行)》等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也即将在今年6月施行,这些政策初步构建起了婴幼儿普惠托育的政策框架。今年两会上,“普惠托育”更是成为热词,并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
成都在托育服务上的动作迅速,积极响应号召,近期已正式发布《关于支持幼儿园托幼一体化发展的通知》,意味着幼儿园托幼一体化发展,已全面纳入全市的普惠托育服务体系。今年全市最重要的一个动作,就是对90余所公办园进行改扩建,新增托位 2800 个,为上述李女士、珍珠这样的妈妈,一站式解决孩子的照护难题。

除了提供托位,还要考虑到收费上的“普惠”性。按照上述通知要求,“托幼一体化”幼儿园将严格执行成都市普惠托育收费标准,根据区域城镇居民上年月人均可支配收入、幼儿园办托成本进行动态调整。每人每月保育费收费(不含膳食费)不高于属地〔区(市)县〕城镇居民上一年月人均可支配收入(按上一年人均可支配收入/12折算到月)的80%,且不能超过4000元。
四川天府新区教育卫健工委委员,教育卫健局党组成员、副局长陈颀介绍,天府新区开设托班的幼儿园最高的收费每月3700元,最低每月1500元,经过他们的走访和调研,这个标准“在家长们可接受的范围内”。
“有的家里都不需要再花七八千请阿姨照顾孩子。”四川天府新区科学城幼儿园党支部书记、园长肖敏和一部分家长有过交流,她从生活和经济的角度来看,发现“托幼一体化”对年轻家长们焦虑和压力有着相当的释放和缓解,“他们可以放心地把娃交给我们,然后去工作。”
四川天府新区麓湖幼儿园(北区)执行园长贺莉佳则把这一政策视为给家长们“松绑”,“就是把家长们从事业和日常带娃中解绑出来,把时间还给家长,让他们可以更放心地去职场上奋斗。”

孩子入托数日,“心细”是李女士对幼儿园老师的第一感受。
有一天,她的孩子在家里撞到门,额头上鼓了个小包。家里人都没注意,结果第二天上学时被老师第一时间发现,“感觉他们很细致。”
对于孩子们的餐食,她也很满意,“每天都会记录小朋友吃的食物,包括配料表都写得非常清楚。”
珍珠妈妈则坦言,科学城幼儿园每个月3000元的托育费不是最便宜的选择,但她看重幼儿园的软件,她仔细分析过教师团队,“都是本科院校毕业,有保健医生和营养师,课程体系也比较系统化和科学化,这让我们家长觉得很有保障。”

两位妈妈直观感受的背后,其实是四川天府新区在托育一体化上长期的努力和尝试。实际上,早在2023年9月,天府新区就在天府十七幼和十八幼启动“托幼一体化”改革试点工作,招收2—3岁的幼儿。
“当时辖区内有一些新开办的幼儿园,有空闲的资源,加上有些家长又跟幼儿园提建议,能不能提前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在家里没有人带,于是幼儿园和家长们一拍即合。” 陈颀说,四川天府新区也就给幼儿园开了一个口子,允许幼儿园去试点托育。
“原来不是家长没有这个需求,而是我们没有跟他们提供这么一个条件。”陈颀介绍到,部分幼儿园试点托育以来,家长的反馈特别好,“好多家长说你们早该弄这个东西了,我们等了好久,孩子没人管。”
在尝试了一段时间后,四川天府新区“托幼一体化”有了自己的特色。和传统的托育机构相比,陈颀总结了三点不同,首先是实施主体不同,传统的托育服务,是由卫生部门牵头进行,主要针对0-3岁儿童的看护和入托问题,而四川天府新区“托幼一体化”主要由四川天府新区教育和卫生健康局负责。
“其他地方教育和卫生两个部门是分开的,在沟通和协调上,肯定会有一些边界的问题,但对新区来说这个问题都不存在,因为我们教育和卫生在一个部门,我们内部讨论后就可以做决定。”
其次是采取的标准不同,师资配备不同。虽然保育员、儿保医生虽然都是由幼儿园支付报酬,但是四川天府新区教育和卫生健康局会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规范和要求,包括从业人员的资格准入、学历、健康情况等,同时还会为他们提供一整套职业能力提升的培训。
以麓湖幼儿园和科学城幼儿园为例,从师资配备上,一个托育班20名学生,配备了两名幼儿老师和两名保育老师,并且幼儿老师都是带过大中小班、经验很丰富的老师,保育老师也都有保育师或育婴师资质。

“托班的孩子年龄更小,对老师的要求更高。”肖敏把“学前教育本科毕业”列为了一个招人的基本条件,此外幼儿园会优先选择当妈妈的老师去带托班,因为他们在照顾孩子方面更有经验。保育老师也要求有保育员从业资格证书,具备承担幼儿保育的相关知识和技能,以及具有婴幼儿照护经验。
此外,托班还会配备专业的保健医生、营养师,进一步提升婴幼儿照护工作的专业化水平。每天早上,都会有保健医生对入校的小朋友进行晨检,主要检查嘴里有没有带状疱疹,有没有受伤或者感冒发烧,如果有类似情况,老师就更要注意。
另外家长们很看重的一点,就是天府新区的“托幼一体化”,着眼贯通“一体化招生”,以破除升学焦虑。
陈颀介绍,他们在新区创新推出了“托班直升小班”“多子女家庭子女同步入托”等招生惠民政策,如幼儿在同一个“托幼一体化”幼儿园的托班连续入读4个月以上,且年龄符合该幼儿园当年小班招生要求,其法定监护人可自愿提出申请,继续在该幼儿园就读小班,实现托幼衔接。
“在‘全域多校划片’招生政策框架下,我们还探索制定托班专项招生政策,以解决学历落户人才、企业员工等行业人才育儿后顾之忧,让他们能安心就业创业。”在陈颀看来,一系列举措能有效缓解家长的育儿焦虑,有助于打造生育友好型社会。
“宝宝适应得很好,这是我没想到的。”入托一段时间后,家长张先生感受到了孩子身上很多良好的变化。孩子回家后要自己脱鞋,到家先洗手,吃饭也不用家长喂,还会每天跟他们讲幼儿园发生的故事,变得更加开朗了。李女士也提到,入托以来孩子的表达能力变得更好了,每天回家都会跟她分享老师教的东西,在幼儿园做了什么游戏,又交了新朋友。

即将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提到,鼓励有条件的幼儿园开设托班,提供托育服务。全国多地都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在普惠托育服务方面开展自己的创新实践。
但目前,部分地方的幼儿园也暴露出,因办园性质、区域资源等方面的不同,面临诸如托位紧张、师资紧张等情况,如何做到精准施策,保证托育服务的质量和稳定性?
在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陆莎看来,要打造优质的托育服务体系,一定要从普惠性、专业性和参与性等方面下功夫。强化制度供给,完善政策工具箱,将托育服务纳入基本公共服务范畴,明确各级政府财政投入比例。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呼吁,发展托幼一体服务的关键在于加强对发展托育与学前教育的投入,必须明确将幼儿园招收3岁以下幼儿,纳入财政支持范畴。同时,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实行免费托育、免费学前教育,“这是从根本上减轻家庭的育儿成本的重要措施。”
“不同的幼儿园它的质量水平不一样,家长对幼儿园的追求也不一样。”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部分地方存在托位不均衡,这背后是经费投入的均衡问题,一定要注意做到合理匹配,“特别是把一些相对非中心区域的幼儿园和托儿所都办好,让财政经费均等地配置到每一个孩子身上。”
储朝晖还建议,幼儿园跟托儿所的孩子年龄差距比较大,是孩子两个独立发展的阶段,要想更好地实施好“托幼一体化”,不仅关注婴幼儿在教育和保育上的连续性、整体性,还强调根据不同年龄段的特点,提供差异化、针对性的服务。
针对目前托育机构行业在资质认证混乱、服务内容参差不齐等问题,陆莎还建议应推动行业的标准化建设,以提升整个行业规范性。同时,她还建议应将婴幼儿照护纳入职业教育体系,设立专项人才培养基金,缓解专业人才缺口。
“高质量婴幼儿照护服务既是民生工程,更是国家治理能力的体现。”陆莎认为,以多元共治凝聚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家庭尽责的合力,“才能让‘幼有所育、幼有所托’从政策愿景转化为现实图景,为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筑牢根基。”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逐步推行免费学前教育”,以降低家庭保育教育成本。报告发布后,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主任雷海潮旋即在3月7日透露,国家卫生健康委正在会同有关部门起草相关育儿补贴的操作方案,届时在育儿补贴方面会有直接的惠民措施和相应的政策安排。
从国家层面来看,未来“官方带娃”背后,或将有更多实际的惠民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