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继祥
川剧，作为中国戏曲的重要流派之一，以其独特的表演艺术和丰富的剧目深受观众喜爱。“唐三千，宋八百，数不完的三列国”正是对川剧剧目丰富性的真实写照。川剧剧目主要由经过长期舞台演出流传下来的传统剧目与由当代剧作家创作的新编剧目构成。近年来，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和创新需求的增加，川剧传统剧目的现代改编成为了一种新的趋势。通过现代改编，川剧不仅保留了其独特的艺术魅力，还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吸引了更多年轻观众的关注。
2023年6月23日，成都市川剧研究院专门打造的小剧场川剧，青春版实验川剧《离恨天·审》在成都市新声剧场首演。《离恨天·审》选取了三出经典折子戏《焚香记》·入赘、情探；《玉蜻蜓》·上游庵佛堂托孤；《双魂报》·杀妻洞房进行现代改编，以红楼梦警幻仙姑的身份于离恨天审问这三出戏中不同朝代各具代表性的“渣男”。
小剧场大舞台现代回归传统
《离恨天·审》以小剧场为载体，深度发掘传统戏曲精华，创新表演形式。
代角是川剧表演的传统表现手法，指甲角色扮演者代演剧中乙角色，用以诱发和反映丙角色的内心幻觉。6位优秀青年演员李玲琳、王耀超、邓方园、王裕仁、杨宗桔、王浩然，在《离恨天·审》中以川剧代角手法饰演了剧中15个角色。其中女主李玲琳以离恨天警幻仙姑的“判官”身份集结了三朝人物：宋代敫桂英、王魁；明代王志贞、申桂升；聊斋人物张梦姐、姚安，李玲琳分别饰演了警幻仙姑、敫桂英、王志贞、张梦姐等横跨正旦、闺门旦、鬼狐旦的旦角行当角色。
代角的运用有效拓展了舞台的时空，让观众置身于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时空，感受不同角色的命运波折，亲历时代人物的悲欢离合，既丰富了舞台的表现形式，又让剧情更加紧凑、引人入胜。通过演员们的精彩演绎，代角这种独特的表演手法在《离恨天·审》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展现了川剧艺术的魅力，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
《离恨天·审》的内核是三出传统生旦戏，如何在一个舞台上既避免观众审美疲劳又呈现出三种川剧文生的独特之处，创作者思考良多，在细节处下功夫。虽同为文小生，王魁、申桂升和姚安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派官生”王魁、“风流倜傥”申桂升、“贩夫走卒”姚安，人物形象与服饰既符合各自的成长背景，又贴合人物所处的不同朝代。王魁着大红官服，手握白纸扇，以彰显其官场沉稳的气质；申桂升拿仕女扇，以飘逸的鸳鸯褶子示人，尽显其风流倜傥的个性；姚安则头戴传统蓝苏，手把泥金折扇贴合其商贾身份。三人手不离扇，却扇扇不同，将人物性格特征刻画入微。女主饰演的角色之一警幻仙姑则持传统便面扇(也作刀扇，因形似刀具而得名)，以示其正统、权威。
戏末，三男被警幻仙姑同罪并罚、魂飞魄散。三位演员更是展现了不同方式的倒硬人，避免观众审美疲劳。通过这些精心设计的细节，观众在欣赏《离恨天·审》时，不仅能感受到三位文生的独特魅力，更能深刻体会到创作者对传统戏曲艺术的尊重与传承。
深耕耘精细作互动拉近距离
《离恨天·审》在保留川剧传统传承的同时契合西方荒诞剧以“悲剧喜演”的方式展开，最大跨度呈现戏剧“随机性”与“互动性”，以小剧场为载体，由观众决定演出顺序，贴合年轻人观赏习惯。同时，采用小剧场舞台，利用有限的空间拉近了演员与观众的直面距离，也对演员的表演细节提出了更高要求。
《离恨天·审》巧妙地设置了两个“打杂师”，以净角和丑角应功，虽不作传统脸谱装扮，但时常饰以毛耳加短鬓口，配合警幻仙姑作“陪审判官”，同时负责递送道具、检场，突出其插诨打科、谐趣幽默。在语言上，贴近生活，传统与现代交汇。师徒一瘦一胖、一高一矮形成鲜明对比，二人分别以方言道传统开场白、川普夹杂英文道现代提示语，既保留了川剧特有的袍哥文化，又紧贴现代日常生活，两两反差既让观众对传统文化窥见一斑又让观众倍感亲切，拉近了传统舞台与观众的距离。
开场之后，打杂师交代事件起因，女主以警幻仙姑身份第一次出场，并由此引出待审人物：王魁、申桂升和姚安。三人相继亮相后，由打杂师引领观众进行审判顺序选择，并在第一次审判结束后再次进行选择，让观众深度参与的同时也凸显戏剧的“随机性”。近年来沉浸式演出风靡，其主旨是让观众更加融入表演、享受表演，以获取更多情感共鸣。《离恨天·审》让观众选择审判顺序，是将观众置于陪审的位置，一方面强调观众的参与性，另一方面也让审判过程更加完整。作为陪审的观众既是旁观的受众，也是表演者。
戏里有世间有虚幻揭示现实
“世上有，戏上有。情之何起？情之何由？情之何辜？正待同君共为一审”。《离恨天·审》提取川剧经典折子戏中片段进行重新聚合、借古喻今。歌女敫桂英曾救助落难书生王魁，两人在海神庙山盟海誓，王魁高中状元后抛弃敫桂英，敫桂英愤而自尽。申贵升与妻婚后感情不和，偶遇法华庵尼姑志贞，二人一见钟情，于是长留庵中不思归家，最后不幸病死庵中。姚安和张梦姐曾是幸福的商人夫妇。一次外出收账时，姚安对名为绿娥的女子产生了感情，但绿娥家族反对这门亲事。在王伯伦的挑拨下，姚安杀旧娶新。新婚之夜，却又因猜疑杀死了绿娥，最终被两女子的鬼魂索命。
三段情，三番苦，戏中人，世中影。三出戏三个渣男，《离恨天·审》借古喻今，站在女性立场为女性发声。警幻仙姑揭露王魁、申桂升与姚安生前情事，重新审其罪行，三人生前皆是负心薄幸，荼毒世间女儿。王魁自觉奈世情所迫、昧心无奈；申桂升自觉博爱众女，不曾负心；姚安视女子为玩物。三男互看前因后，似有转念，却在岔路选择处仍然选择了执迷不悟、怙恶不改。警幻仙姑叹道，这天下多少葆童心、禀真情的女儿深情与性命断送在这等人面兽心之徒。何日天下女儿才能挣脱桎梏、冲破藩篱？何日天下女儿才能真心换得真心？最终警幻将三人同罪并罚，魂飞魄散。
《离恨天·审》不仅仅是一出戏，它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现实世界的情感纠葛。戏中警幻仙姑的审判，虽是虚构，却也映射出社会现实。女性在情感世界中挣扎与无奈，她们渴望被理解、被尊重，却往往遭遇背叛与伤害。《离恨天·审》不仅为女性发声，更要唤起社会对这一问题的关注与思考。
坚持守正创新是当代戏曲的重要发展之路。传统剧目的现代改编不能一味追求新奇和时尚，而应当深入挖掘其内在的文化价值和历史底蕴，尊重原作精神内核的同时，结合现代社会的审美需求和价值观念，赋予传统剧目新的生命力，赋予传统艺术新的时代内涵，使其在当代社会中焕发新生。
本文系2024年度四川艺术基金青年艺术人才培训班资助项目“川剧文化传承与宣传推广人才培训”的研究成果之一。(作者系四川传媒学院副教授龙继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