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战事从去年2月份打到现在已过去一年又七个月了。迄今为止战事仍未见到有任何结束的征兆。就在俄乌冲突久拖不决之际一辆载有俄罗斯维和人员的汽车于9月20日在纳卡地区遭遇袭击。这次袭击导致车内所有人员死亡。后续报道证实遇难者中包括俄罗斯驻纳卡地区维和部队的副司令伊万·科夫甘上校。事后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紧急致电普京就俄方维和人员“不幸丧生”一事道歉并表示慰问。

阿利耶夫给出的说法是这次纯属误击，而并不是针对俄方。阿利耶夫强调将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处理相关责任人、向死者家属提供经济援助。说起来这已不是阿塞拜疆在纳卡地区第一次“误击”俄军了。早在2020年的纳卡冲突中一架俄军米-24武装直升机在亚阿边境被便携式导弹击落导致2名俄军死亡、1人受伤。当时阿塞拜疆也曾表示是阿军前线部队“误击”造成的。阿塞拜疆为何频频在纳卡地区“误击”俄军呢？

面积约4400平方公里的纳卡地区全称纳戈尔诺-卡拉巴赫。这地方位于高加索山脉南部。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这两个前苏联南高加索加盟共和国对此地的归属一直存在争议。历史上信奉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和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系民族阿塞拜疆人曾在此地长期混居。到了苏联时代这里成为了阿塞拜疆的一个自治州，可当地80%以上人口是亚美尼亚族。这些亚美尼亚族对被划归阿塞拜疆一直心存不满。

1988年纳卡州苏维埃通过要求加入亚美尼亚的决议，亚美尼亚方面也同意接管，阿塞拜疆方面则坚决反对。苏联解体后纳卡州宣布成立独立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共和国”。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也因此爆发战争。这场战争造成约3万人丧生。截至1993年亚美尼亚人控制了纳卡和周边20%的地区。后来在俄罗斯的倡议下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成立由12国组成的明斯克小组：俄罗斯、美国和法国为主席国。

1994年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明斯克小组的斡旋下达成停火协议。尽管两国达成了停火协议，然而关于纳卡地区的归属问题并没达成一致。阿塞拜疆坚持纳卡为本国领土的一部分，但该地区实际上是由亚美尼亚人掌控的。1994年停火后纳卡地区经常爆发小规模冲突。到了2016年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两国在纳卡地区爆发了自1994年以来的最大规模战争“四月战争”。这次持续四天的战争造成至少200人死亡，最终双方在俄罗斯的斡旋下达成停火。

2020年9月27日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在纳卡地区再次爆发新一轮冲突。这次阿塞拜疆在土耳其装备的支持下夺回了在当地的大部分领土，但双方关于这一地区的归属问题实际上始终没能达成一致。纳卡冲突在本质上是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的领土之争。这本来与俄罗斯并没直接的利害关系，但纳卡冲突与克里米亚问题、乌东问题一样都是苏联解体留下的后遗症。俄罗斯作为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老大哥在地区安全形势问题上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2020年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停火时俄罗斯就作为第三方参与调停。在当时俄、阿、亚三方达成的停火协议中就有俄罗斯向纳卡地区部署2000名维和士兵的条款。2020年三方达成停火协议以来纳卡周边仍有持续的零星冲突：2021年11月16日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在边境地区爆发武装冲突造成7名阿方士兵死亡、10人受伤；15名亚美尼亚士兵死亡、12名亚美尼亚士兵被俘。2021年12月8日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再次发生军事冲突。

进入2022年后双方在纳卡地区的冲突有加剧的趋势。在2022年3月25日的冲突中亚美尼亚方面有三名士兵丧生、15人受伤。事后亚美尼亚总理帕希尼扬曾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话。次日俄罗斯国防部指责阿塞拜疆违反停火协议。俄罗斯方面呼吁阿塞拜疆撤出士兵并对纳卡地区的紧张局势升级表示“严重担忧”。阿塞拜疆方面则指责亚美尼亚士兵试图袭击阿方士兵，同时要求俄罗斯让亚美尼亚士兵和武装全部撤出纳卡地区。

在纳卡冲突中直接对立的双方是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但实际上俄罗斯作为第三方的态度一直是至关重要的。长期以来俄罗斯在纳卡冲突中其实是相对更倾向于亚美尼亚一方的，但俄罗斯对亚美尼亚的支持也是相对有限的——毕竟纳卡冲突对俄罗斯并不存在直接的利害关系。乌克兰问题直接涉及俄罗斯自身利益，但在纳卡问题上俄罗斯更多只是充当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协调者。

亚美尼亚作为一个信奉东正教的国家在文化心理方面与俄罗斯更为接近，而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塞拜疆相对而言与土耳其走得更近。土耳其与阿塞拜疆在民族、语言、宗教等各方面均有共通之处，同时阿塞拜疆也是土耳其天然气和石油的重要来源之一。在2020年的纳卡战争中土耳其扮演了重要角色：土耳其通过提供先进武器和军事训练协助阿塞拜疆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土耳其因此得以介入到南高加索地区事务中。

亚美尼亚则是以俄罗斯为首的集安组织成员国之一。俄罗斯的102号军事基地就位于亚美尼亚西北部的久姆里。亚美尼亚在宗教上、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与俄罗斯关系都还说得过去，但要说亚美尼亚与俄罗斯的关系有多铁其实也不见得。长期以来亚美尼亚为了应对来自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威胁一直试图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维持外交上的战略平衡。亚美尼亚为了在与阿塞拜疆的冲突争取外部支持既不想得罪俄罗斯也不想得罪西方国家。

俄乌战争爆发后亚美尼亚既拒绝追随西方国家谴责制裁俄罗斯，也拒绝承认乌克兰东部的“卢甘斯克共和国”和“顿涅茨克共和国”。亚美尼亚这种做法固然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两部得罪，可同时在两边都难以得到多少实质性的支持。2020年的纳卡战争中俄罗斯就并没出面为亚美尼亚提供多少实质性的支持，只是到了战争的最后时刻俄罗斯才站出来作为第三方调解双方的矛盾。

可俄罗斯在纳卡地区驻军的行为还是被阿塞拜疆视为是对亚美尼亚的支持。当时阿塞拜疆已成功拿下纳卡大部分领土。在俄罗斯的强力介入下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达成了停火协议。在阿塞拜疆看来正是俄罗斯的干预使自己未能取得完全的胜利。另一方面亚美尼亚同样对俄罗斯心存不满。虽说俄罗斯在2020年的介入相当于救了亚美尼亚一命，但亚美尼亚方面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亚美尼亚想的是我被打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你俄罗斯不出手，等到纳卡大部分地区都落入阿塞拜疆手里了才出来调解。亚美尼亚非但没领俄罗斯的情，反而在此后开始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越走越近，不过这时亚美尼亚还不打算和俄罗斯彻底撕破脸。亚美尼亚其实是想学印度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左右逢源。可等到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亚美尼亚觉得俄罗斯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2022年2月以后俄罗斯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乌克兰问题上了。亚美尼亚认为自己已无法从俄罗斯得到保护，可阿塞拜疆却能从土耳其得到源源不断的援助。在这种形势下亚美尼亚更加渴望得到西方国家的保护。从2022年6月起亚美尼亚就开始表露出想要加入北约的念头。俄罗斯和乌克兰闹翻就是为了遏制北约东扩，可现在亚美尼亚却打算加入北约。可想而知这会对亚美尼亚与俄罗斯的关系造成怎样的影响。

亚美尼亚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保护上。以前是指望俄罗斯提供保护，等发现俄罗斯指望不上以后又想投靠北约。其实以亚美尼亚自身的实力根本就不是阿塞拜疆的对手，更何况阿塞拜疆背后还得到了土耳其的支持。亚美尼亚的总兵力连阿塞拜疆的一半都不到，更何况阿塞拜疆军队还装备了大量由土耳其提供的武器。自身实力不济的亚美尼亚只好指望别人的保护了，但事实证明亚美尼亚指望别人保护这件事压根不靠谱。

以前亚美尼亚指望俄罗斯能保护自己，但俄罗斯对亚美尼亚的保护其实是很有限的。纳卡问题毕竟不像乌克兰问题那样直接涉及俄罗斯的利益。2020年俄罗斯只是在亚美尼亚快要顶不住时才出手拉了一把，但至于纳卡地区的归属问题关俄罗斯什么事呢？亚美尼亚指望俄罗斯帮自己收复纳卡地区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期望，而当这种期望落空时又转而寻求北约的庇护。可这相当于站到了俄罗斯的对立面。

2023年9月19日阿塞拜疆再次在纳卡地区采取军事行动。这次亚美尼亚还是干不过阿塞拜疆。这次无论俄罗斯还是北约都选择作壁上观：俄罗斯一是忙于乌克兰问题腾不出手来，二则对亚美尼亚与北约靠近心存不满。北约方面同样把亚美尼亚当成是在自己和俄罗斯之间首鼠两端，所以也同样不愿花大力气保护亚美尼亚。占据绝对优势的阿塞拜疆运用新武器新战术迫使亚美尼亚在24小时内就签订了城下之盟。

亚美尼亚的现状充分证明一个国家把自己的安全寄托于别人的保护有多不靠谱。另一方面俄罗斯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2020年阿塞拜疆“误击”俄罗斯军机后俄方直接施压迫使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达成停火协议。这件事让阿塞拜疆至今耿耿于怀。可这回阿塞拜疆再次“误击”俄罗斯维和部队。其实如今这次“误击”造成的影响更大性质更恶劣：这次遇害的不是普通俄军士兵，而是俄方维和部队的副司令、北方舰队潜艇部队的副指挥官。

按说这次的事件要比2020年“误击”米-24严重多了。按说俄罗斯这个战斗民族绝不可能容忍这种欺负到家的事。不说要动手打吧，至少也会采取一定行动。可这次普京在电话中什么狠话都没说，甚至连个口头警告都没有，只是强调俄、阿双方在纳卡要保持合作。阿塞拜疆杀了俄方的副司令基本上“道个歉”、“赔点钱”就没事了。俄罗斯这次之所以如此宽容其实也实在是因为腾不出手来。毕竟目前俄罗斯的主要精力全都用在了乌克兰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