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假装失忆忘掉了我这个正妻,纳了一府的姬妾每日玩乐,我转身离去,他却慌了

耳旁情话 2025-02-19 17:02:48

丈夫假装失忆忘掉了我这个正妻,纳了一府的姬妾每日玩乐。

那日我提早回府,无意间听到他吐露真言。

“我根本没失忆,一切都是假装,我只不过是想借此风流一番,等玩够了,我自然就罢休了。”

我没生恼怒,只露出一抹苦笑,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的深情,终究只是错付。

第1章

院子里一阵哄笑,左右美妾又给凤莘倒满了酒,恭维问道:

“那爷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到那时会不会把奴家们抛弃?”

立于廊前的江菱妤死死地盯着凤莘,却见他把酒一饮而尽、高声谈论:

“玩了那么久也该收手了,半月后本侯就做回阿菱的好丈夫,继续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莘又揽过美妾的纤纤细腰,调侃道:

“至于你们,要是哪个能争气怀上本侯的孩子,那我和阿菱自然会留她在府,做个妾室开枝散叶。”

姬妾们含笑欢呼,个个争着晚上侍寝,还有人问:

“侯爷和夫人好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个一男半女呢?”

凤莘挑眉,自豪道:“每次房事完我都会让阿菱喝避子汤,生孩子那么危险,我可不舍得让她怀。”

离他最近的美人娇声追问:“侯爷以前那么宠夫人,可现在又与我们混在一起,难道就不怕夫人承受不住跑了?”

凤莘眸色一片乌黑,他又在美妾的红唇上落下了一吻。

“她能跑哪去?不过是一介女医,进我侯府当夫人已然是高攀了,就算她知道真相也离不开我。”

“你们就等着看,半月后本侯会设计恢复记忆,再跟阿菱好好道歉,届时她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

他话音落下,院子里即刻响起一片娇笑。

江菱妤满脸惨白,眼角滑下一滴泪。

她将手中的药瓶用力捏碎,无数细小碎片嵌入掌心,白嫩的手顿时变得血淋淋。

可她眸光却依旧一片死寂,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没管满地的药瓶碎片,江菱妤深吸了口气,挺起腰板义无反顾地往皇宫的方向走。

等到皇后娘娘有空召见时,江菱妤手上的伤已经将衣袖染红。

但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向坐在上位的雍容贵妇俯首跪拜。

“臣太医院江菱妤,求皇后娘娘赐臣和离书,让臣能还回自由之身。”

皇后凤眸里闪过几分惊诧:“和离?你真的考虑好了?”

江菱妤重重地点了点头,皇后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应允了。

她亲手为江菱妤书写了和离书,让贴身侍女送到面前:

“这份和离书,就当是你曾经助本宫产子的报答吧。”

江菱妤磕了一个响头:“谢皇后娘娘恩典。”

离开皇宫后,她走去了西街的中秋灯会。

当一对对夫妻提着灯笼从面前经过时,江菱妤不禁回忆起了和凤莘的往事。

七年前也是中秋佳节,她在此地救下了溺水窒息的凤莘。

救人仅是出于医者仁心,可凤莘醒来后却对江菱妤一见钟情,还以救命之恩为由,硬要对她以身相许。

才及笄的江菱妤哪懂情爱,想拒绝却被贪恋权势的父母一口应下。

顺从父母嫁给凤莘后,江菱妤无比担忧。

可凤莘温柔体贴、视她如命。

不仅安排她进了梦寐以求的太医院,还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的誓言。

江菱妤钟爱菊花,凤莘便亲手为她培育。

江家父母贫穷,凤莘便爱屋及乌替江父请官,赠江母钱财。

京城贵公子嘲讽江菱妤身份低微,凤莘就不顾往日情面与他们决裂。

凤莘的宠爱七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江菱妤渐渐被打动,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可没想到誓言也有期限。

三个月前,凤莘外出公务意外砸伤了脑袋。

这一砸便把他砸失忆了,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记了江菱妤。

为了帮他唤醒记忆,江菱妤每日奔波于太医院和民间医馆。

日日呕心沥血,只为了能够早点制出让他恢复记忆的药。

可现在药做好了,却发现这一切只是骗局。

微风吹起江菱妤的发梢,连带着心中的执念也一起吹走了。

回到侯府,江菱妤带着皇后亲赐的和离书去了凤莘房里。

第2章

她紧攥手心,强迫自己忽视凤莘旁边衣着暴露的姬妾。

“侯爷,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待你恢复记忆了再打开。”

“好啊,那本侯先多谢夫人了。”

凤莘漫不经心地接过和离书,又随意塞到书桌一角,戏谑挑眉道:

“夫人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想留下来与烟儿一起侍奉本侯?”

凤莘口中的烟儿,此刻正趴在他肩头,满脸妩媚。

“夫人,要不今晚让奴家教教您,如何才能把侯爷伺候得更舒服?”她挑衅道。

江菱妤呼吸一滞,她微微用力握拳,咬唇挤出一句:

“不必了,我还没自轻自贱到要向妓女请教的地步。”

“江菱妤,你放肆!”

凤莘一拍桌案,青筋暴起。

“烟儿从前卖艺不卖身,她才不是什么妓女,本侯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立马给烟儿道歉!”

看到凤莘如此维护烟儿,江菱妤不禁心头一凉。

“侯爷,我是当家主母,你真的要让我给一名妾室道歉?”

凤莘眼眸森然,继续大言不惭道:

“主母又如何,在这侯府内宅,本侯喜欢谁,谁的面子就大!”

凤莘的话如刀子一般,狠狠戳进了江菱妤的心。

她捂着左胸,有些难受地大口喘气。

她知道凤莘是故意让她难堪、下不来台。

从假装失忆的第一天起,凤莘就不接受她这个妻子。

他每日都会当着下人的面,对她的身份冷嘲热讽,还说当初肯定是她死皮赖脸缠着自己才得以嫁入侯府。

当初江菱妤毫不在意那些难听的话。

她只顾着心疼凤莘,想快些研制出恢复记忆的药给他。

而凤莘就是因为看破了这点,才更加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在他眼里,只要是失忆期间犯下的错,那都能求得江菱妤的原谅。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瞒天过海早就被江菱妤识破了。

“侯爷说得对,我道歉,是我口出狂言伤害了烟儿。”

她福身一拜,脸色因屈辱而变得惨白。

没想到她真的愿意拉下脸面道歉,凤莘墨瞳里闪过了几丝惊诧。

愧疚感油然而生,他抿唇道:“你既知错,那本侯也就不计较了。”

“多谢侯爷宽宏大量。”她又抬眸直视凤莘,轻启唇瓣道。

“我来还想告知侯爷一声,昭阳公主命我随她一起前往江南,半月后启程。”

凤莘眉头不经意间蹙起,沉声问道。

“为何要你去,何时回来?”

“太医院仅我一名女医,公主也是出于自身考虑才命我跟随,至于何时归来便要看公主的心意了。”

江菱妤没有告诉凤莘,其实她这一去,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跟昭阳公主出游只是一个幌子,她真正的意图是,永远离开侯府、离开京城,让凤莘永远都找不到她!

“既是公主吩咐,那便去吧。”凤莘摆了摆手,语气里皆是不屑:“不过这次回来你要自请离开太医院。”

“这是为何?”

虽然江菱妤早就做好了请辞太医院的准备,但她还是想问凤莘要一个理由。

“你作为人妇,不想着怎么伺候丈夫、侍奉公婆,反而每日抛头露面,难道不觉得丢人吗?”凤莘鄙夷地笑了笑。

一旁的烟儿也捂嘴轻笑着:“夫人不愧出生在小门小户,连女子三从四德的道理都没学明白。”

江菱妤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脑海里迅速闪过从前凤莘对自己说,即便成婚了也会支持她继续行医救人的话。

可从前种种放到现在却显得十分可笑。

“好,侯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自去太医院请辞就是。”

她没有反驳,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毕竟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都和离了,那就没有必要再争论。

现在能顺着凤莘就顺着,反正还有半月,江菱妤就能跟着昭阳公主的车驾一起离开京城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3章

江菱妤回了自己的卧房。

床头的字画格外显眼,那是当初凤莘亲手为她画下的自画像。

“来人,把这些撤下来全部烧掉。”

她淡淡地吩咐,眼里没有半点不舍。

侍女惊地瞪圆了双目:“夫人,这些都是您平日里最喜爱的,烧掉会不会太可惜了?”

江菱妤摇了摇头:“不可惜,这些字画都过期了。”

“是……”

侍女不明白这些字画为什么会过期,但看到江菱妤如此坚定,她们也只能照办。

搬了一个大火盆放到中间,她们依依不舍地把一张又一张的字画放进去烧毁。

“还有这些,也一并烧了。”

正当侍女还在心存侥幸,希望江菱妤能回心转意时,她又拿出了一沓信毫不犹豫地往火盆里面扔。

连同凤莘当初亲手雕刻的木偶,上元寺里辛苦求来的同心结……

当全部物品都烧成了一堆灰烬时,她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夫人!”

门外突然传来惊慌的呼声,江菱妤把眼泪擦干,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稳重:

“何事如此惊慌?”

侍女小跑进来跪在地上,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夫人……烟侍妾好像有孕了,侯爷说您懂医就不必劳烦外面的大夫,让奴婢来请您过去把脉。”

江菱妤还未发话,她身边的大丫鬟就愤愤不平道:

“岂有此理,哪有主母为侍妾把脉的道理!”

“无妨。”江菱妤理了理妆发,她强忍着心痛起身:“烟侍妾怀孕是喜事,侯爷既然看得起我,那我去就是了。”

她吩咐侍女带上药箱,再次往凤莘房中走去。

一路上听了无数丫鬟小厮的窃窃私语。

“烟侍妾进府才三个月就有孕了,看来侯夫人的地位要不稳了。”

“可不是嘛,自从侯爷失忆就再也没宠幸过夫人了……”

江菱妤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这么爱议论,不如跟我一起去侯爷面前议论个够?”

“奴才不敢,求夫人原谅。”

几人立马跪在地上苦苦恳求,江菱妤给了他们一记冷眼,什么都没说便越了过去。

去到凤莘卧房,江菱妤又看到了揪心的一幕。

他如视珍宝地抱着烟儿,眼里尽是呵护。

细看烟儿的脖颈,还有着重重的欢爱痕迹。

看到江菱妤进来,烟儿马上显露出急色:

“夫人你总算来了,快帮奴家瞧瞧腹中胎儿有无大碍。”

凤莘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愁色。

“方才我没注意轻重,太用力伤到了烟儿,你替她诊下脉,务必要保她腹中胎儿万无一失。”

江菱妤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上前把指尖搭在烟儿手腕上细细诊断。

片刻后,江菱妤收了回来:

“烟侍妾无事,侯爷可以放心。”

“怎么会没事,烟儿她刚才分明疼到了不行!”

凤莘剑眉微挑,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难不成是你妒忌烟儿有孕,才故意谎报病情?”

“我不会也不屑如此。”江菱妤唇线紧抿:“若是侯爷不信,大可找别的大夫过来替她诊脉。”

“好,本侯这就派人去请别的大夫!”

他大挥衣袖,眼里充满了对江菱妤的不信任。

直到一刻钟后,新请来的大夫当众宣布,烟儿胎气不稳需要开方调养。

凤莘顿时满腔怒火,他抄起桌上的砚台直接往江菱妤头上扔去:

“本侯就猜到是你谎报病情,你这个毒妇!”

鲜血从伤口迸出,顺着她的脑袋滑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凤莘还是觉得不解气,他指着江菱妤吩咐:“你到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给烟儿赔罪。”

“她的脉象真的没有问题……”

江菱妤咬着唇为自己辩解,可凤莘什么也听不进去,直接就命侍卫把她拖了出去。

在卧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江菱妤看到烟儿朝自己勾起了唇角。

“你、真、笨。”她朝门外的江菱妤对着无声的口型。

这场闹剧是烟儿亲自设计,她早就准备好要在今夜公布怀孕。

至于刚刚的大夫也是她花钱雇来演戏的。

二人早早就串通好,无论是何脉象皆报胎气不稳,为的就是治江菱妤一个善妒、谎报病情的罪名。

第4章

寒风凛冽,江菱妤跪在院子中间。

她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侍女七樱探了探她的额头,急得都快哭了。

“夫人您烧得厉害,要不奴婢去向侯爷求求情吧。”

“别去。”江菱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虚弱道。

“侯爷一向说一不二,他让我跪足两个时辰,那便少一刻钟都不行,你若是替我求情只会被迁怒。”

七樱眼眶微红:“那怎么办……难道要奴婢看着您受苦,然后什么都不做吗?”

“放心……我能熬过去。”她强撑着体力:

“你回我们院里拿人参泡些水送过来,让我提提力气。”

七樱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奴婢这就去!”

又一阵寒风刮过,江菱妤扑倒在地,重重地咳了几下。

凤莘屋内还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烟儿娇滴滴的声音。

江菱妤顿感无力,奔波了一天一夜,她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怎么办?”门口的小厮眉心直跳,他向旁边的人询问:

“夫人晕了,身边也没人,我们要不要进去禀报侯爷?”

“你想死就进去。”旁边的人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侯爷为什么罚夫人,还不是为烟侍妾立威!”

小厮顿时不敢说话,只默默低头,装作无事发生。

而赶回院子的七樱也被人拦在了半路。

“这么晚还跑来跑去,看来你很闲嘛,走,快点去厨房帮烟侍妾熬安胎药!”

烟儿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把她驾住,硬生生地往另一个方向拖去。

即使七樱大喊自己是侯府夫人的贴身侍女,她们也毫不顾忌。

还在罚跪的江菱妤满脸惨白,生硬冰冷的石地咯得她膝盖发青。

整个侯府,没有一个下人敢上去扶她。

她就这样昏厥在地一整晚,到第二日凤莘出来时,全身早已失温冰冷。

“阿菱!”

凤莘飞速上前把她抱起,“你怎么了?”

他又冲守门的小厮怒吼道:“夫人晕了,怎么没有一个人管?”

“回侯爷,没有您的吩咐,我们不敢僭越……”

两位小厮慌得直磕头。

“蠢货!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凤莘冷眼扫过,二人瞬间头皮发麻。

“奴才这就去……”

两人急匆匆地跑走,此时烟儿也刚好睡醒出来。

“呀。”她掩嘴轻呼,一双杏眼微微瞪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赶紧去请郎中。”

凤莘把江菱妤拦腰抱起,大步走进了卧房。

“让你跪你还真跪,就这么听我的话吗?”

他双眸含着三分愠怒和七分关切,轻轻把江菱妤放置在床榻上,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烟儿小跑进来,微微喘气道:“侯爷您该去上朝了,夫人就让我来照顾吧。”

凤莘拧眉:“你能行吗?”

“奴家侍奉您这么久了,难道您还不信任我吗?”她壮着胆子反问。

“行。”凤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那本侯先去上朝,阿菱就交给你了。”

第5章

“江菱妤,你长得也不算很美,怎么就惹得侯爷这么上心呢?”

凤莘走后,房里只剩烟儿一人。

她用长甲轻轻刮过江菱妤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来人,找郎中来随便给她看看,不用开药。”

“看完立马用软轿抬回她自己的院子。”

吩咐完一切后,烟儿勾起唇角。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对江菱妤挑衅道。

“侯夫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不过你最好病死在自己院里,不然我迟早会收拾你。”

“不为我自己,也要为我腹中的孩儿!”

烟儿冷哼一声,待下人们把江菱妤扶进软轿抬走,她又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

等到凤莘下朝回来,看到的是她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

“烟儿这是怎么了?”

凤莘肩膀微微颤抖,回来的路上还心心念念着江菱妤,可现在一看到烟儿,便转眼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没事。”烟儿拿起手帕遮住脸颊,眼里还含着泪。

本就娇媚的脸这一刻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你来说!”凤莘大手一挥,指着旁边的丫鬟。

“侯爷……”丫鬟跪地,惊慌道:“是夫人,夫人嫌弃侍妾请的郎中不好,所以就……”

“她真是放肆。”凤莘青筋暴起。

他起身离座,大步流星地走去江菱妤的院子。

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发出沉重的啪啪声。

卧房里的江菱妤虚弱地靠着床榻。

侯府里没有合适的药,是七樱带着侍女们翻遍医书才勉强把她唤醒。

七樱刚想放几片人参进江菱妤嘴里,就被突然闯进的凤莘吓了一跳。

“参见侯爷。”

侍女们俯首在地,无一不惧怕他狠戾的气息。

“江菱妤你好大的胆子,烟儿好心好意照顾你,你不但不领情还打她。”

凤莘捏起江菱妤的下巴,巨大的力度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侯爷,我病成这样如何打她?”

“当着本侯的面还敢不承认?”凤莘怒扇了她一巴掌,冷冷道。

“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使手段嫁进侯府的,但如今我爱的人是烟儿,她还怀了侯府的骨肉,你以后给我对她恭敬点!”

江菱妤重重地咳了几下,纤细的双手握成拳却难以发挥一丝实质的力量。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凤莘的手掰开。

“到底是谁使了什么手段,侯爷自己心里清楚。”

凤莘心头一紧,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本侯失忆了,哪里知道你这毒妇当初使了什么手段,但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动烟儿!”

“你们几个给本侯听着,江菱妤妒忌烟儿,妄图残害侯府骨肉,从今日起禁足在听雨阁!”

“来人,把她的掌家对牌收回,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去!”

放下狠话后,凤莘还抄起桌上的青玉花樽往地上一砸。

“你这善妒的妇人,实在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说完,他也不顾江菱妤的脸色有多难堪,就这样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第6章

禁足七日后,江菱妤身子消瘦了一大圈。

午后,她的院门突然被打开,仆人丢进来一套新衣裳,眼里再不复从前的恭敬:“侯爷吩咐您一同去游船,赶紧换好衣服跟奴才走吧。”

“我知道了。”

江菱妤上前面无表情地捡起衣服,没有和这些见风使舵的下人计较。

离开在即,她本不愿出门,但身在侯府又不得不从。

跟随引路的仆人到达西湖游船后,江菱妤环顾着空荡荡的船舱,心中隐隐不安。

“不是说要和侯爷一起游船吗,他人呢?”

仆人一脸不耐烦:“侯爷正陪烟侍妾买首饰呢,你在这等等就是了,可别乱跑,不然待会侯爷找不到定会斥责你!”

撂下这句话,仆人便匆匆离开,连带着把船门也关上了。

江菱妤叹了口气,只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

旁边的花瓶绽放着丰满的西湖柳月,江菱妤不自觉间竟看痴了。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花色如此纯正的菊花。

第一次观赏的还是多年以前,凤莘亲手为她培育出来的那株。

正想着从前的往事,船门就被人打开了。

江菱妤想站起来,却发现身子一软,无力地往前倒下。

“阿菱。”来人稳稳当当地把江菱妤接在怀里:“你病了,我会替你好好医治的。”

“滚!”模糊看清面前男人的长相后,江菱妤眼里多了几分惊慌:“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身前的陌生男子一身青袍俊美无匹,眉心朱砂痣鲜艳夺目,就像是画中的谪仙人物。

面对江菱妤的挣扎与怒骂,他不仅不放手还抱紧了几分:“美人别费劲了,你是逃不掉的。”

身上使不出一点劲还开始脸红发热,江菱妤瞬间明白自己中了药。

她恨得双眼喷火:“你可知我是谁的夫人,赶紧放开!”

此时,烟儿推开船门,扬着高傲的头颅走了进来:“君怜赶紧办事,别同她废话了!”

吩咐完名为“君怜”的美男子后,烟儿又对江菱妤嘲讽道:“好好配合才不用吃那么多苦。”

“竟然是你的诡计!”

江菱妤攥紧拳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拼尽最后一口气冲上去扇了烟儿一巴掌:“你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君怜,快抱住她!”烟儿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怒反笑:“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不放过我……”

船外数十米,凤莘正疾步如飞地往船上赶。

他到达时,正好看见怜君把满脸潮红的江菱妤抱在怀里。

而烟儿则跪坐在地板上,脸上的巴掌触目惊心。

“下人说得没错,你果然出来偷情了!”

震怒之下,凤莘拔出剑鞘往怜君左肩深深刺了进去,又一脚把江菱妤踹下了船:“不知羞耻的贱妇!”

“侯爷,是他们陷害我……我没有偷情!”

她在水里不停地扑腾求救,可凤莘愣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反而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烟儿:“烟儿你告诉本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章

烟儿扑在凤莘怀里小声抽泣,

“妾身今早做了补气血的糕点,本想送去给夫人,不料却撞见夫人被这个男人偷偷从后门接走。”

“妾身怕得很,当即就派人通知您,又一路跟了上去。”

“偷听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是夫人见妾身有孕太过着急,便找了这位男人借精怀孕……”

看到凤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烟儿又继续火上浇油道。

“夫人还说,她是太医有办法伪造月份大小,妾身闯进来阻止,夫人恼羞成怒就打了我……”

耗尽力气爬上船的江菱妤听到这些,顿时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她狼狈地爬到凤莘脚边。

“侯爷别听烟儿的,是她陷害我,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凤莘把她踢开,眼里愠色渐浓。

他指着跪在旁边的君怜,“你来说”

“回禀侯爷,的确是这位夫人找草民借精受孕……”

君怜左肩的伤蹭蹭冒血,但他不敢喊疼,还从怀里拿出了一沓银票:“这些都是夫人给的报酬。”

“你胡说!”江菱妤叫得撕心裂肺。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凤莘死死拽住。

即使烟儿和君怜的证词漏洞百出,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来人,把夫人带回侯府关禁闭!”

“禁闭”二字一出,江菱妤头顶如有惊雷闪过。

回忆起小时候被长辈关禁闭的阴影,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侯爷我求您,什么惩罚都行,别关我禁闭……”

江菱妤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双眼泪如雨下。

冷汗与泪水交集在一起,黏在江菱妤的脸上。

可凤莘不仅没心软,还抬脚又把她踢回了水里。

“让她在水里好好反省,快死了再捞回侯府关禁闭!”

交代完下人,凤莘便将烟儿拦腰抱起。

可回到侯府后,他又有些不忍。

“烟儿,阿菱是对我用情太深才会这样,你每日替我送水饭过去,等哪天她肯认错了本侯就放她出来。”

“是,妾身遵命。”

烟儿乖巧应下,可谁也没看见,她那长长睫毛下藏着的毒辣眼神。

傍晚,浑身湿漉的江菱妤被下人丢进了侯府的禁闭室。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时不时传来猛兽的叫声。

通过声音,她能猜出这里至少有四种不同的猛兽,而装住它们的只是劣质的铁笼。

她蜷缩着身子躲在一角,只能默默祈祷会有人来救自己。

可一连六日,禁闭室的门都没有被打开。

江菱妤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睡扛了六日。

正当她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禁闭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七樱匆匆走进来,拿被子裹着江菱妤瘦弱的身子。

“夫人,奴婢来晚了。”

看着江菱妤如今的惨状,七樱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晚。”她虚弱地挤出这两个字。

七樱擦了擦眼泪,把江菱妤背起来快步走出禁闭室,与等在偏门的昭阳公主会合。

“怎么会弄成这样?”

看清她的模样,昭阳公主心底一颤,立马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

“菱妤,本公主这就带你离开。”

“等等。”江菱妤声音微弱:“求公主帮我找一具女尸扔去禁闭室,再把里面的猛兽放出来。”

昭阳公主缓了几个呼吸后点头:“好,我现在就派人去做。”

“多谢公主。”

说完这句话,江菱妤再也无力支撑,沉沉地睡在了马车一角。

半个时辰后,她被昭阳公主转移到了出行江南的车驾。

皇室唯一的公主出行,仪仗队自然是无限风光。

几名带刀侍卫在前开路,就连下朝回府的凤莘也不得不靠边避让。

长长的仪仗队在凤莘面前经过,他有些疑惑,抓了最末尾的太监询问:“公主这是要去哪?”

“回侯爷,公主要下江南。”

凤莘目光掠过一丝惊讶。

他还记得半月之前,江菱妤说要陪昭阳公主一起前往江南。

可是,他明明还没把江菱妤放出禁闭室。

怎么公主不等她,就这样自己走了?

第8章

凤莘坐在马背上,一如既往地骑回侯府。

可他总觉得心神不安,好似有什么在里面隐隐作乱。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回到侯府第一时间直奔烟儿的院子。

“这几日你去给阿菱送饭,有没有听到她认错?”

烟儿眼神闪烁,她垂下眼眸不敢与凤莘对视。

更不敢告诉凤莘其实这几天她都没去送过饭。

“夫人脾气犟,硬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凤莘的眼眸顿时变得冰冷:“那就一直关着,等到她认错了再放出来!”

“是。”烟儿将柔荑贴上他的胸膛:“侯爷别动怒,会气坏自己的。”

凤莘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坐下太师椅,把烟儿拥进怀里。

“身体怎么样,孩子可会闹你?”

他的大掌覆上了烟儿微微隆起的小腹。

可不知怎的。

虽然怀里的人是烟儿,但在凤莘脑子浮现的身影却是江菱妤。

他一边听着烟儿的回答,一边回忆与江菱妤的往事。

刚成婚那年,他们也曾希冀能够共同孕育一个孩子。

那时的凤莘是多么的爱江菱妤。

他还说,以后孩子出世,由他来教习武功,再让江菱妤传授医术。

他说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

如果是男孩,就带着他一起保护江菱妤。

如果是女孩,就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像宠爱江菱妤一样宠爱她。

可那次皇后娘娘难产,大出血险些丢了性命。

凤莘一下子就怕了,他怕他的阿菱也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在那之后,不管他有多想要孩子,都会在每次同房完哄着江菱妤喝下避子汤。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江菱妤承受生育之苦……

只是后来久了,成天对着同一个女人,凤莘不免有些腻。

他羡慕旁人的三妻四妾,可又不愿违背与江菱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便只能出此下策,用假装失忆来换取一段风流……

“侯爷,你有没有听到奴家的话。”

烟儿娇娇软软的嗓音把凤莘拉回了现实。

他回过神来,看着怀中媚眼如丝的女人,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烟儿美虽美,但歌姬出身未免太过俗气。

还是阿菱好,阿菱沉鱼落雁又知书达理,这样的女子才配做他凤莘的正牌妻子!

想到这,凤莘有一股去找江菱妤的冲动。

可她还没认错,凤莘高傲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先低头。

他垂下头,往烟儿粉雕玉琢的脸亲了一口。

“本侯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这一吻,便让烟儿心花怒放。

“奴家刚才是想求侯爷一个恩典,孩儿平安出生后,我想与侯爷一起抚养他长大成人。”

按照规矩,妾室所出只能交由主母抚养。

可烟儿一点也看不上那个医女出身的江菱妤。

要是孩子交给她养,岂不是废了?

烟儿知道凤莘心里还有江菱妤,她不求主母的位置,只希望能有个儿子傍身。

以后能抬个平妻最好,再不济夺了江菱妤的掌家权做个贵妾也不错。

可凤莘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听到她要自己抚养孩子更是一口回绝。

“你的孩子当然要交给我和阿菱共同抚养,哪有孩子养在妾室膝下的?”

“可是……”

“别可是了,此事没得商量。”

凤莘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冷得就像抹了一层寒霜。

“本侯要与阿菱一同享受天伦之乐。”

“至于你,想孩子了可以随时去看,阿菱那么善良,我相信她不会拒绝你。”

第9章

提到江菱妤,凤莘的眉梢都变得柔和。

他知道,他的阿菱是全京城最善良的女娘。

不然,七年前她也不会冒着名声尽毁的危险,也要救下溺水的凤莘。

凤莘还记得。

中秋那晚,自己呛水过多差点窒息而亡。

他身边的仆从都抱着必死的念头,跪在旁边哭泣。

只有江菱妤不肯放弃,当着大家的面解开他的衣裳不停在胸前按压。

还一直呼唤他的名字,让他快些醒过来。

自从父亲母亲去世,从没有人如此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江菱妤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所以那次醒来,凤莘不顾世俗的眼光,不顾家族门楣,硬要十里红妆把江菱妤娶回家。

只因她是全京城最好的女娘,他永远欠她一条命!

随便将烟儿敷衍过去后,凤莘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枕着手臂,却迟迟不能入睡。

回想起这半个月江菱妤的变化,凤莘有些不解。

明明曾经那么善解人意的阿菱,为何现在要仗着主母之位打骂烟儿。

还为了怀孕争宠而跑去偷人……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思来想去,凤莘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

肯定是阿菱太过在意我,才会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

他翻来覆去,对阿菱生出了几分愧疚,觉得自己不该用失忆来骗人。

心中明了后,凤莘朝门外吩咐:

“来人,明日去采买一批上好的菊花回来。”

侍从照安抱拳应下:“那买回来是摆到园子里还是送去给烟侍妾?”

“送去阿菱的院子,吩咐那群下人好好养着。”

“我要阿菱一回去就看到这些花,也算弥补我关了她这么多天。”

“是,属下明白。”

照安出去后,凤莘的唇角缓缓扬起。

他仿佛已经看见,江菱妤回到院子看到漫天菊花时的喜悦了。

“这是阿菱最喜欢的花,等她认错回来,看见一定很感动!”

“届时我再告诉阿菱,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我们从前的一切!”

“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举案齐眉了!”

凤莘激动得一晚没合眼。

翌日,他顶着两只黑眼圈上朝,时不时还在打哈欠。

身居高位的皇帝将凤莘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皇帝以为,凤莘是因为和离的事太过伤心才会这样。

所以在下朝后,他宣了凤莘到御书房安抚。

想起皇后十多天前亲赐给江菱妤的和离书,皇帝不免对凤莘心生怜惜。

“阿莘,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些年你对那江氏的感情朕也看在眼里。”

“可事已至此,你还是要早些看开,另寻良缘才是!”

凤莘心脏猛地一跳,他以为是游船上的丑事传到了皇帝耳中。

“多谢陛下关心,可是臣钟爱阿菱一人,所以不管她犯了什么错,臣都不会弃她而去,更不会选择别人。”

皇帝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明明二人和离已经有了一段日子,况且那江氏都已经跟随昭阳出行江南了。

可凤莘为什么还是一副痴情的样子呢?

“那江氏真有那么好,值得你如此怀念?”

凤莘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阿菱她,真的很好。”

皇帝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的心意吧,你若想找江氏重归于好,朕可准你告假休沐。”

毕竟江南天高水远,即使凤莘有权有势,想要找到那江氏也要费上一些时日。

“多谢陛下理解。”凤莘双手抱拳。

“不过告假就不用了,臣会平衡好家事与国事,绝对不让陛下失望!”

江菱妤如今被关在禁闭室,与她见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凤莘不觉得处理这样的小事还需要特意与朝廷告假。

第10章

从皇宫出来,凤莘又等了三日。

始终等不到烟儿递来江菱妤认错道歉的消息,他有些不满。

“她为什么不向本侯认错!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凤莘摔了一只茶杯,周身散发着戾气。

服侍在旁的照安汗流浃背,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或许过多几日,夫人就想通了……”

凤莘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她好大的脸面,让本侯等那么久!”

照安把腰弯的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自从夫人被关禁闭以来,侯爷的脾气越来越差。

就连昨日烟侍妾来送糕点都被轰了出去。

照安只是一个小小的随从,哪里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只能硬着头皮给建议,

“侯爷,要不您主动把夫人放出来,和她好好聊聊?”

凤莘怒得双眼直喷火:“是她有错在先,本侯怎能主动与她求和?”

江菱妤欲和旁人偷情,他没将她拉去沉湖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如今他要求的也不多,只需要一个道歉。

为了弥补这些日子关她禁闭的委屈。

凤莘还准备了那么多名贵的花,用来哄她高兴。

如果这些都不够,都不能换来江菱妤的一句道歉。

那凤莘觉得自己的付出真是不值得。

他大挥衣袖,对照安吩咐:

“你明日代替烟儿去给她送饭,告诉她如果再不认错,本侯就与她和离!”

照安“啊”了一声,瞳孔微微放大:“您真的要与夫人和离吗?”

“蠢货!”凤莘怒拍了一下书案,连旁边的窗台都震了震。

“这是手段,你懂什么?阿菱这么爱我,听到和离肯定就急着过来给本侯道歉认错了!”

“是,是。”照安的脸色被吓得一块青一块白:“属下明日一定转告夫人!”

他一脸忐忑地小跑出去。

次日清晨,又早早去了小厨房拿饭菜。

恨不得马上给夫人跪下,求她向侯爷低头。

这样侯爷心情就能变好,他也不用天天挨骂了……

可当照安端着饭菜打开禁闭室的门,闻到里面的腐臭味。

他瞬间警惕起来。

环顾完整间屋子,照安双手一软,手里的饭菜顿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里除了被饿死的猛兽,就只有一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哪里有夫人的身影……

他撒腿就往回跑,把正要上朝的凤莘拦住。

“侯爷,不好了!”

照安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夫人她……”

“阿菱是不是道歉了?可本侯现在没空,等我下了朝再去见她吧。”

凤莘理了理身上的绯色官服,双眸露出喜悦,但仍觉得上朝要紧。

“夫人没有道歉。”照安的话说得有些不利索:“准确来说,夫人好像过世了……”

“放肆!”

凤莘扬起手,一个巴掌甩在了照安的脸上:“你敢诅咒阿菱?”

他大怒起来,也顾不得上朝,抬步便往禁闭室走去。

“阿菱,你到底还要犟到何时?”

“道个歉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凤莘来到禁闭室门口,抬脚用力踢开,恼怒道:

“本侯已经够忍耐……”

话还没说完,凤莘便愣在了原地。

因为映入眼帘的,是江菱妤的尸骨,以及一地狼藉。

女尸穿的衣服,正是江菱妤被关进禁闭室第一天的那件。

尸体遍布猛兽牙印,往日精致的面庞已经血肉模糊到认不出人样。

唯一看得出来的,是脚边的那枚平安符。

这是凤莘曾经在长乐寺,为江菱妤三拜九叩才求回来,专门为她保平安用的……

女尸脑袋上的黑白眼珠忽然滚落在地,好似在直勾勾地盯着凤莘。

“阿菱?”

凤莘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11章

“这真的是阿菱吗?”凤莘的声音变得哽咽。

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本侯只是罚她在这里反省而已。”

凤莘跪走到江菱妤的尸体旁边,努力寻找能证明这个不是她的证据。

可是尸体已经被啃得差不多了,根本无法辨认。

照安垂下了脑袋,哽咽道:

“侯爷,虽然属下也不想夫人有事……”

“可是夫人一直被关在这,这具尸体……除了是夫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不,这不可能。”凤莘拿起了那枚平安符放在心口。

“这怎么可能是我的阿菱,寺里的住持明明说过,此符可以保阿菱平安的。”

他拼命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阿菱,你起来,本侯什么时候准你死了?你还没向本侯道歉认错,还没看到本侯为你准备的花!”

“江菱妤,你给我起来!”凤莘撕心裂肺地喊着。

“侯爷,让夫人入土为安吧。”

照安忐忑地上前,欲收拾这一地的尸骨。

却被凤莘重重地拍开了。

“别碰我的阿菱。”

他把官服外袍脱下。

一边哭泣,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江菱妤的尸骨装好。

他艰难地扶墙起身,走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猛兽的尸体。

看到这群杀害江菱妤的罪魁祸首,凤莘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把这群畜生的尸体拉下去,剁成粉末,给阿菱陪葬!”

“是,属下马上派人去做。”

照安召集了府上的侍卫小厮来到禁闭室处理,动静之大惊动了还在养胎的烟儿。

得知江菱妤去世的消息,烟儿有些后怕,但更多的是高兴。

她捏紧紫檀椅上的手把,狠笑道。

“好啊,好啊。”

“她死了,那这侯府主母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可没等烟儿高兴完,凤莘就带着随从围住了她的院子。

“你给本侯好好解释,阿菱为何会去世,为何禁闭室里的猛兽都放了出来?”

他大步上前,用宽大的手掌捏紧了烟儿的下巴。

绯红色的官服衣袂翻飞,往日里柔和疏朗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怒气。

“侯爷……奴家不知。”

烟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看上去相当无辜。

实则她的头皮已经麻了半边。

“夫人一直好好的,怎会去世?侯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凤莘的手掌缓缓下移,毫不留情地掐住了烟儿的咽喉。

他低沉的声音透着熊熊烈火。

“你不知?”

“阿菱的一日三餐都是你送的,你岂会不知?你当真以为本侯好糊弄是吗?”

从未见识过凤莘如此暴戾的一面。

烟儿额前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她脸色发白。

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法。

“侯爷……是这样的,前几日奴家去给夫人送饭,夫人不但不要还斥责了我。”

“夫人命我别再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后来……奴家便不敢再去了。”

烟儿泪如雨下,希望能勾起凤莘的保护欲。

可凤莘如今沉浸在江菱妤去世的痛苦之中,望着她的眼泪只有不耐烦。

“还在撒谎。”

凤莘把烟儿往前扯,手掌的力度越来越重,掐得她几近窒息。

第12章

房中的下人、奴仆皆跪在地上,大家把头埋得极低。

无一人敢上去招惹暴怒中的凤莘。

“我没有撒谎……”

烟儿仰头,早已泪流满面。

她的视野被凤莘冷峻的面孔占据。

“侯爷,我腹中还有您的骨肉……”

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句话。

凤莘的戾气慢慢消降,手中的力度放轻了些,给了烟儿喘息的空间。

“咳,咳……”

烟儿捂着心口,用力地咳嗽起来。

她头上的珠钗随着肢体的动作而摇晃。

几个呼吸后,烟儿跪在了凤莘的脚边。

“侯爷,妾身对夫人一向恭敬,我怎会害她……夫人去世,真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哭声遍布整间屋子,寒风萧萧吹过,吹起了她的发梢,给她本就苍白的脸又添了几分凄惨。

“那本侯问你,阿菱不让你去送饭,你为何不通知本侯,为何不让别人代劳?笼子里放出来的猛兽又是怎么回事?”

想起禁闭室里江菱妤的惨状,凤莘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阿菱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是侯爷您说,除了夫人认错,其余的一律无须禀报,妾身这才不敢打扰您……”

烟儿薄纱的衣裳已经浸满了汗珠。

寒风刮起她的衣角,底下玉白色的肌肤隐隐可见。

“猛兽如何跑出来,奴家也不清楚。”

“至于让别人代劳的事……”她一边哆嗦,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吩咐了下人送过去,可夫人每次都扔出来,奴家也奈何不了夫人……”

凤莘踉跄了几步。

他的确是说过,除了江菱妤认错道歉,其余的事一律不准来打扰。

凤莘的嘴角抽搐起来,他双眼紧闭,内心无比后悔。

“是我害了阿菱,是我的错。”

他的胸口越来越闷,就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着,根本无法透气。

直到照安端着火化好的骨灰进来,凤莘才缓缓转身。

“请侯爷节哀。”

照安双膝跪地,把汉白玉骨灰盒高高举过头顶。

他不忍直视凤莘绝望的眼眸。

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凤莘颤抖地接过骨灰盒,一滴泪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上面。

“阿菱。”

他哽咽到几乎失语。

每往外走一步,便觉得踩下了无数颗铁钉。

凤莘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他头顶上的天空,渐渐爬上了几团乌云,不一会儿,又响起了电闪雷鸣。

大小雨点打在凤莘身上,很快,他的官服便完全湿透。

烟儿撑着油纸伞,提起裙摆小步跑了过来。

“侯爷,就算没了夫人,您还有妾身和孩子,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

她想从凤莘手中夺过骨灰盒,想把他带进内室休息。

可凤莘直接抬脚,把她踹出了两米多远。

“你和孩子,如何能代替我的阿菱陪伴在身边?”

凤莘语气悲凉,他捡起油纸伞,挡在骨灰盒上面。

“别怕,阿菱。”

“我带你回家……”

他又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可雨越来越大,大到完全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被石子绊倒,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还喷出了一口黑血。

可尽管如此,凤莘还是死死护住怀里的骨灰盒,不愿让它受到一丝损伤。

“阿菱,你回来……好不好。”

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凤莘再也无力支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第13章

凤莘昏迷了三日三夜,最后惊动了宫里。

帝后派了太医过来,给他施针开药。

又治了两日,才有好转。

凤莘在梦里感受到了熟悉的针灸手法,所以他一醒过来,就抓着面前的太医。

“你是谁,阿菱呢?”

他的声音沙哑,身形也比从前要消瘦。

未等太医开口回答,照安便上前解释,

“回侯爷,这位是陈太医,是陛下派来的……至于夫人,烟侍妾已经在着手办后事了。”

“后事?”凤莘心中猛地一惊:“本侯何时说过,要办后事了?”

他明明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江菱妤,那运针的手法,还有房中点来静心的檀香,都是江菱妤平日的作风啊……

“阿菱没死,本侯感觉到她就在身边。”

凤莘拽着陈太医的手,不甘心地开口:“是不是你们太医院把阿菱藏起来了?”

“还是陛下?还是皇后?本侯明明在昏迷的时候,感觉到阿菱在帮我施针,怎么一醒来她就不见了?”

太医冷汗直冒,他根本不知道凤莘在说什么。

他只不过是奉从圣命,过来侯府医治而已。

“侯爷,早在多日之前,臣就没在太医院见过江姑娘了。”

“这两日一直是臣守在您床边施针照顾,从未有旁人接近。”

“若侯爷觉得施针手法熟悉,那估计是江太医从前也恰好用过这种吧。”

毕竟太医院里的同僚忙完差事时,总会聚在一起钻研医术。

长期耳目熏陶下来,这看病开药的方法,总是有几分相似的。

凤莘放开了陈太医的手,略带绝望地躺回了床上。

原来是这样。

他还天真以为,是他的阿菱回来了。

病去如抽丝,凤莘的脸色愈发地差。

他抬了抬手,无力地问照安。

“阿菱的后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侯爷,烟侍妾样样亲力亲为,夫人的后事办得很妥当,明日便能出殡。”

说到这,照安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勉为其难地开口。

“只不过,如今城内谣言纷起,都说是夫人在外偷人被您撞见,才会羞愧自杀……”

凤莘眼眸微微颤抖,他握紧拳头。

“本侯绝不能让阿菱在死后还要承受这些罪名。”

“动用侯府一切势力,把谣言平息,查出带头散布谣言的人,杀。”

照安拱手抱拳:“是。”

当晚,京城北处的荒野,多了几十具尸体。

他们无不展露着狰狞的面孔,那瞪大的眼珠子可怕至极。

若胆子小的,只需看上一眼便会吓得十天无法安心就寝。

次日清晨,凤莘一身素衣来到了江菱妤的灵堂。

他脚下虚浮,印堂发黑,整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

抬步走到江菱妤灵前,对跪在一旁的烟儿道。

“辛苦你了,怀着孕还把阿菱的后事操办得那么妥当。”

烟儿起身,对他微微一拜:“侯爷,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既然您来了,那妾身就先出去,代您招待过来吊唁的官员以及命妇。”

凤莘轻轻颔首,默认了烟儿的请求。

他屈膝,跪在蒲团上。

“阿菱,对不起。”

泪水随着这句话一同迸出,他低声抽泣起来,弯下的上半身一直在颤抖。

第14章

皇宫,凤鸾殿

半躺在贵妃椅上的雍容美妇手持史书,她一边翻阅,一边听着宫女汇报有关侯府的事。

“真是奇怪。”

皇后的眉目蹙了起来:“明明本宫早在很久之前,就给菱妤赐下了和离书。”

“为何现在凤莘又将菱妤以他正妻的身份下葬?”

“更何况,菱妤只不过是随昭阳一同下了江南,她何曾去世?”

宫女也一头雾水:“奴婢还听说,侯爷之前昏迷,就是因为得知江太医去世,一时承受不了才会如此。”

皇后沉思了片刻,朝她吩咐道:

“你以本宫名义,出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有必要可以和凤莘坦白,菱妤前往江南一事。”

“是,奴婢遵旨。”

宫女取了出宫令牌,匆忙赶到了侯府。

可她跨进侯府大门,见到的不是为去世之人伤怀的情境。

而是众人围着烟儿,攀炎附热的嘴脸。

好几位命妇都凑到烟儿身边,一口一句夫人叫着。

“如今那江氏去了,侯爷后院就你一位,你还怀了孩子,这侯府夫人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啊!”

面对这些恭维,烟儿眉开眼笑起来。

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未来主母。

“今日府上事务多,招待不周,各位夫人别介意,先跟我到前院厅堂坐坐吧……”

烟儿带着人走来走去,一刻钟后才注意到府上出现的宫女。

她挑着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宫女。

“你是?”

宫女抿唇,有些不满但依旧客气道。

“我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奉她的令来侯府给江夫人吊唁。”

烟儿轻笑起来。

原来只是一个宫女。

她摆了摆手,叫府上最低等的小厮上前引路。

“姑娘,你跟他走便能去到灵堂了,夫人即将出殡,请姑娘抓紧时间。”

烟儿语气飘飘然,丝毫没有把宫女放在眼里。

比起应付这个身份低微的奴婢,她更想留在前院,与那些京城命妇打好关系。

“多谢。”

宫女垂眸,盖住自己嫌恶的神情,快速朝烟儿一拜便跟着小厮往前走。

府上白绸四处飘扬,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悲凉的气氛。

凤莘跪在江菱妤的灵柩前,早已哭哑了声音。

宫女到时,刚好看到他捧着牌位缓缓走出。

“时辰已到——出殡!”

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下人们整装待发,四名壮丁抬起棺木,跟在凤莘后面往侯府大门的方向走。

宫女退至一旁,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也趁机了解了府中时势。

长长的送灵队伍走在大街上,凤莘木讷地走在最前方。

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

“侯夫人一死,这侯爷也丢了魂,看来传闻中侯爷爱妻如命真是不假。”

“这可不见得,听说前些日子侯爷纳妾,还让妾室越过主母先怀了孩子,这侯爷的爱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还有待考究。”

“唉,不管怎么说,这夫人还如此年轻就去世了,真是可惜……”

凤莘蹙起眉头,原来他纳妾的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吗?

阿菱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怀疑他的真心?觉得他的爱意有待考究?

正当他想着此事,旁边的下人撒起了纸钱。

漫天纷飞的纸钱,无一不在提示凤莘,江菱妤已经走了。

他再如何想,都没有用……

凤莘的两个肩头耷拉下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把江菱妤的棺木送到了下葬地点。

待所有事情都做完后,凤莘回到侯府,像丢了魂一般往地上倒。

“侯爷!”

跟了一天的宫女见状,立马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江太医还活着,她没有死!”

第15章

“什么?”

凤莘双眼又重新有了光亮,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你说的可是真的?”

其实凤莘一早就发现,身边一直有人在观察自己。

他也认出,这位宫女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

但悲伤太过,凤莘根本没有精力与她周旋。

天色已暗,冬日寒风将院里的梧桐树吹得沙沙响。

宫女扶着凤莘慢慢走进卧房,郑重地点了点头:“江太医的确没死,奴婢不敢欺瞒侯爷。”

“白日里人多眼杂,奴婢不好扰了侯爷的安排,只好等到现在才告诉您实情。”

其实,自从见识到了烟儿的性子。

宫女原本不愿告诉凤莘,江菱妤还活着的事。

她甚至觉得,江菱妤离开凤莘是一件好事。

要不是看在他为江菱妤如此伤怀的份上,她早就带着令牌回宫去了。

“早在二十多天之前,江太医就向皇后娘娘求了和离书,并答应跟随昭阳公主出行江南。”

“距离她们启程已经有十日了,估摸着很快就到江南了。”

凤莘的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阿菱居然求了和离书?”

他的头顶如有惊雷闪过。

只看宫女的神情,便知道她没有撒谎。

忽然,凤莘想起了中秋夜那晚,江菱妤送过来的礼物。

“难道就是?”凤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转过身,翻箱倒柜寻遍了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处缝隙找到了那份和离书。

“怎么可能?”翻开和离书后,凤莘不断摇头:“阿菱那么爱我,她怎舍得与我和离?”

“这肯定是假的!”

宫女叹了口气,低声道:“侯爷,这是奴婢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写下的,怎会有假?”

“那你说阿菱还活着是怎么回事?昭阳走的那天,阿菱明明还被我关在禁……侯府。”凤莘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宫女唇角轻扬:“昭阳公主有陛下给的暗卫,想从侯府救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凤莘眸光闪烁,顿时喜极而泣起来。

“阿菱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他用素白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告诉本侯,昭阳公主出行的路线,我明日……不,我现在就去找阿菱!”

宫女沉默了片刻,抬眸道:“敢问侯爷,您就这样去找江太医?”

侯府里还有着一位身怀六甲的美妾,就算他把江菱妤寻到了,难不成她就愿意跟他回来了吗?

可凤莘没能理解宫女的言外之意,他还以为是自己素白的着装太过晦气。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立马换了一身红衣骑装回来,“现在可以告诉我,昭阳公主的出行路线了吧?”

宫女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具体的路线奴婢也不知道,只不过公主要是到达了江南,定会先前往驿站休整,您去那也许能碰见公主和江太医。”

“本侯知道了!”他目光闪烁着兴奋。

即刻命照安牵了马匹过来,准备连夜出发——下江南!

身后的宫女见状,默默摇头,眼神生出几分悲悯。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又有何用呢?”

“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她叹了口气,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第16章

凤莘翻身上马,疾行而去,身后冷冷清清只有照安一个随从。

他披着墨色貂皮大氅,所行之处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昭阳公主一行还在水路上缓缓往前驶去。

船舱里,江菱妤躺在床榻上,三千青丝随意挽起。

一张鹅蛋脸未施粉黛,却见沉鱼落雁之姿。

在昭阳公主的庇护之下,她总算把之前的亏损给养回来了。

容颜依旧,却多了几分淡然与落落大方。

不一会儿,昭阳带着侍女走进,往她被窝里塞了一个汤婆子。

“天冷了,要注意保暖。”

昭阳按住了江菱妤欲起身行礼的动作,并对她微微一笑。

“好。”江菱妤的双眸流露着感激之情。

要不是昭阳,恐怕她就死在那侯府的禁闭室了。

这份恩情,是她一辈子都报不完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昭阳抿唇,轻轻拍了拍江菱妤的肩膀。

“但我们之间,实在不需如此客气。”

皇宫里皇子众多,却只有昭阳一位公主。

要不是七年前,江菱妤入宫当了太医,恐怕昭阳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聊得来的同龄女子了。

“我夜深前来,是收到了京中的情报,凤莘以为你丧命,在京城为你大办了葬礼。”

“听沿途的百姓说……凤莘似乎很为你伤怀。”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江菱妤忍不住眼底一颤。

往事如走马观花般,在她脑里放映了一遍。

“办了葬礼……这样也好,从此世上再无侯府夫人,我只是我,与他凤莘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舒了一口气,眼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波澜。

昭阳有些心疼:“若你后悔了,之后也能回去找他。”

“不会后悔,从他欺瞒我的那一刻起,我和他的情分便已了断。”

江菱妤神色坚定,她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做了决定,那便不会再回头。

“好,这才是我昭阳的好姐妹!”她笑了笑,看到江菱妤如此肯定,也就放心了。

船舱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不好了!”

七樱声到人未到:“有个快死了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我们船上……”

“怎么回事?”

昭阳立马凝神,江菱妤也掀被下床:“公主的护卫层层防护,怎会有外男进来?”

“奴婢也不知道。”七樱跑进来,大口喘气:“就在转角那,还是个忒好看的男人……”

昭阳挽起江菱妤的手臂,“走,我们去瞧瞧。”

几人神色凝重地走到七樱说的地方,的确有个奄奄一息的黑衣美男躺在那。

“啊……”昭阳掩着嘴,惊呼一声,明显是被他吓到了。

他嘴唇发黑,脸色苍白,看着跟将死之人无异,实在是瘆人得很。

七樱见状,斗胆发问:“公主,要不我们找人把他扔到水里吧?”

江菱妤皱起眉头:“出行在外不可造孽,七樱你去拿我的药箱过来。”

说罢,她又转身对昭阳道:“公主莫怕,我可以施针限制他的行动,他就算醒了也伤害不了我们。”

昭阳捶了捶胸口,摆摆手道:“我方才失态了……无碍,船上都是经验丰富的暗卫,若有万一,他们随时会出来保护我们。”

江菱妤轻轻颔首,随即便用指腹搭在了男人的脉搏上。

昭阳蹲了下来,一脸好奇地看着她行医救人。

第17章

江菱妤以气御针,给黑衣男子施针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在力气耗尽的那一刻,把他体内的毒素逼了出来。

“咳……”澹台景捂住胸口吐了一口黑血,双目渐渐清明。

他抬眸直视着江菱妤:“是你,救了我?”

见他清醒,下人们急忙挡在昭阳面前,怕他会做出什么伤害的行为。

倒是江菱妤毫不畏惧,提起银针便往他身上的一处穴位扎去,瞬间限制了他的所有行动。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官船上?”江菱妤从容不迫地询问。

“我是北翼国的质子,意外中毒扰了姑娘们的清静,实在不该……”

澹台景艰难地朝她们鞠躬,眼里充满了歉意。

昭阳瞬间反应过来:“你就是从小住在江南的那位邻国王爷?”

见他点头承认,昭阳立马摇了摇江菱妤的手臂:“菱妤快给他解开,还有你们,赶紧扶王爷进去休息!”

“好。”江菱妤有些吃惊,但还是一切照做。

直到把澹台景安顿好,昭阳才拉着江菱妤解释。

“这位王爷从小体弱多病,北翼国君主觉得江南有益于他养伤,故才送来了这。”

“他名为质子,实则是我国的贵客,幸好你方才把他救了下来,否则两国之间肯定要生嫌隙了。”

没想到此人身份如此贵重,江菱妤有些后怕。

“那现下怎么办?”

昭阳往屋内看了看,有些无奈:“只能先收留他,等找到北翼国的人再说了。”

“嗯。”江菱妤点了点头:“公主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

说着说着,昭阳公主打起了哈欠:“不行了,本公主要回去休息,菱妤你也早些睡吧。”

夜色沉寂,皓月随云而动。

昭阳离开后,仅剩江菱妤独自站在月下。

方才救下北翼国质子,又让她回忆起了七年前中秋佳节与凤莘相遇的那一天。

一晃居然七年过去了,她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神伤。

七樱给她披上了斗篷:“小姐,外边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江菱妤摇了摇头:“无妨。”

再冷的夜,她都熬过去了。

又怎么在意眼前的寒凉呢。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天上闪闪发光的明月。

可始终够不着。

“或许这就是我和凤莘的缘,我们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七樱眼眶微红:“小姐,您别再想侯爷了,他不值得……”

想起自己从禁闭室把江菱妤救出来的那一幕,七樱就觉得后怕。

要是她再晚去一点……简直无法想象。

江菱妤侧头,扬唇一笑:“我只是为之前的自己而感到惋惜。”

七樱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上前陪着她。

“小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七樱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一辈子对您不离不弃!”

江菱妤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拢了拢外袍,轻声道:“回去吧。”

漆黑夜光渐渐变亮,白云缓缓流动,远方晨曦微扬,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多了一个病人澹台景的缘故,官船走得越来越慢。

直到一个月,船才缓缓靠岸,到达江南。

一行人马匆匆往驿站赶去。

下了马车后,昭阳与江菱妤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的步道上。

“菱妤,这江南的风情,与京城真是不同。”她回头,满脸皆是笑意。

江菱妤也如沐春风:“早就听闻秦淮多烟雨,雨水绵长且急,这下可以好好体会一番了。”

大家有说有笑走进驿站,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她们不知道,与之一起到达的,还有风尘仆仆的凤莘。

从京城到江南的这一路,凤莘和照安跑死了四匹马,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凤莘太过心急,好几次险些摔下马匹当场丧命。

可现在,他立于驿站门口,看到江菱妤的背影。

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凤莘眼眸含泪,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他把江菱妤身旁的侍女挤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阿菱。”凤莘哽咽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菱妤瞳孔微微放大。

她惊讶地转头。

第18章

“你怎会来此?”

江菱妤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眼里闪过几分躲避,但更多的,是厌恶。

凤莘被她后退的动作伤到了,他强忍下激动的情绪,一脸诚挚地开口。

“阿菱,我错了,我不该纳妾,不该违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凤莘的语气慌张失措:“我更不该把你关进禁闭室……阿菱,我知道错了,我来这是为了带你回去的。”

江菱妤甩开了他的手,眼神里笼罩着一层薄雾,隐约能看出疏远与厌恶。

“我一介身份低微的医女,怎敢高攀侯爷?”

“您还是回去吧,我这庙小,供不起侯爷这尊大佛。”

这两句话比任何仇恨的话语都要锋利,像刀子一般扎进了凤莘的心。

他踉跄了几步上前,低声下气道:“阿菱,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会弥补你的,跟我回去好不好?”

“凤莘,你贱不贱啊?”

未等江菱妤回答,昭阳就上前扬手扇了他一巴掌,恨道,

“你把菱妤关在侯府,不让她吃喝整整六日,她现在好不容易逃出苦海,你又想把她拉回去?”

“本公主告诉你,不可能!”

凤莘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望向江菱妤,

“不吃不喝?整整六日?阿菱,这是真的吗?”

“我明明有让烟儿给你送水饭啊。”

江菱妤双眼阴沉,回想起禁闭室的一切,心中便生出了令人窒息的仇恨。

她嘲讽地望向凤莘:“你就如此信任一个新来的歌姬?”

“信任到为了她的片面之词,罚我在雨夜长跪不准就医,还把我关进禁闭室?”

那暗无天日的禁闭室,是江菱妤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痛苦。

在那里,即使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依旧不敢闭眼。

因为猛兽的叫声无处不在。

就像她十岁那年,因为不小心打烂了父亲买的花瓶,被关进满是虫蛇的柴房一样痛苦。

“凤莘,我从前与你讲过的,我最怕黑,最怕被关禁闭,可你还是要这样伤害我。”

凤莘无助地摇头:“不是的,我失忆了……是发现你走的那日才恢复了记忆,我不知道你害怕……”

她呵了一声,无情地打断:“你还在装。”

“中秋那晚,你和姬妾们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凤莘,骗我很好玩吗?”

她眼眶通红,一字一句道:“可我不想玩了,你,给我滚。”

凤莘心一提,手指不自觉地握紧,阿菱怎么会听到那晚的话?她那时不是去了太医院,很晚才回侯府吗?

他呼吸乱了一拍,但仍不肯放弃。

“阿菱,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我以后绝对不会了,回了侯府我就把姬妾们全部遣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心跳声一阵强过一阵,死死地盯着江菱妤的神情,生怕露了任何一个微小的情绪。

可这时,藏匿于队伍之中的澹台景听不下去了。

他大步而出,拽着凤莘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

澹台景凌厉逼人的眼神熠熠生辉: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你这等不要脸之徒。”

他紧缩的眸子透露出一丝危险韵味:“给我离菱妤远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凤莘撑着地,勉强起来。

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给你?你算是什么人,也敢这样跟本侯说话?”

第19章

“凤莘,你够了。”

江菱妤眸色骤冷,铁了心不会跟他回去。

她挡在澹台景面前,冷漠地斜了一眼凤莘:“和离书你看到了吧?”

“我与你,已经没了夫妻情分,你若继续纠缠,那便是断送了我们七年来的所有情谊。”

凤莘心头顿时涌上几分无助,他不知要说什么,才能让阿菱回心转意。

他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阿菱转身,然后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

待人全部走完,凤莘绝望地往后倒去,被身后的照安稳稳接住,“侯爷!”

凤莘双目空洞,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侯爷您别气馁。”照安冷静地解释:“我们今日至少见到了夫人,确认了她还活着。”

“只要人还在,那就还有机会,您和夫人成婚七年,她不可能这么快放下您,如今的冷漠只是在气头上。”

“属下相信,只要您诚心,一定会再次感化夫人的!”

凤莘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只要诚心,那阿菱就会看到……”

他推开了照安,跌跌撞撞地走进驿站:“店家,给我开一间房,跟刚才那位绿衣女子离得越近越好!”

看着凤莘蓬头垢面,掌柜的有些犹豫,可看到他递上来的黄金,顿时喜笑颜开。“好嘞,马上给您开!”

上三层的客房全被昭阳公主包了下来,凤莘再怎么筹谋也仅能住在江菱妤的下一层。

但他不在乎,只要能与江菱妤同在一处,同呼吸一片空气,他便满足了。

客房里,昭阳一脸忧心地坐到江菱妤床边:“菱妤,他若继续纠缠,你可如何是好?”

澹台景一脸不屑:“这还不简单,我帮你们杀了他就是。”

昭阳白了他一眼:“不要成日喊打喊杀,他是菱妤的前夫,还是得菱妤自己做决定。”

昭阳握住了江菱妤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江菱妤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双眼仅剩坚定。

“我还是和船上的决定一样,我与凤莘,再无可能。”

从凤莘褴褛的外袍、萎靡的脸色来看,江菱妤就知道他一路赶来受了不少苦。

放在从前,她会感动,会怜惜。

可今日她看到凤莘,只有嫌恶。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赞许:“我正在命人相看江南的宅子,等寻到合适的,我们就搬出驿站。”

江菱妤回握了她的手,感激地点了点头:“好。”

只要搬出驿站,离开了凤莘的视线,一切都好说。

他再如何猖狂,也不敢闯进昭阳公主名下的宅子。

“那我呢?”

澹台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他半阖眼眸,阳光透进窗户照在他的身上,自成一道风景。

昭阳瞧了眼他:“祖宗,你当然也跟着去,难不成我们还能丢了你不成?”

这北翼国的质子,要是在江南一带有什么闪失,她十个昭阳也赔不起啊!

澹台景压了压嘴角,一向波澜不惊的神色闪过一丝涟漪:“那便好。”

与她们相处的这一个月,虽不比从前的养尊处优体面,却让澹台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若非是……

他宁愿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

第20章

翌日清晨,凤莘借了驿站的厨房,早早便为江菱妤做了一些小菜。

他端上来,轻叩江菱妤房门:

“阿菱,担心你吃不惯江南的饭菜,我特意做了些京城小食过来。”

“你开开门,我放下就出去。”

里面没有动静,凤莘又壮着胆子叩了几下门,“阿菱,你醒了吗?”

依旧一片寂静,凤莘有些失落。

“那我放在门口,阿菱你睡醒记得吃。”

屋内的江菱妤坐在铜镜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待外面彻底没了声音后,她才将门打开。

凤莘做的食物不算复杂,一碗玉田香米粥再加一份姜汁白菜。

虽然平淡,但出自他一个侯爷之手也算难得。

江菱妤端起碗,试过毒后轻尝了一口。

和从前的味道并无变化。

只不过上一次吃,已经是多年以前。

那会的幸福,再也回味不出来了。

她把这些食物端了下去,正好看到大堂里的照安。

“拿好。”江菱妤冷漠地吩咐,“转告你主子,下次别再做了。”

“夫人!”照安急得立马屈膝跪下。

“为了找您,侯爷吃了很多苦,这些属下都看在眼里,求夫人看在往日情分,再给侯爷一个机会吧!”

江菱妤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与凤莘已经和离,你勿再唤我夫人,至于机会更是没有。”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角落,无关紧要道。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不要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更别奢望能够事后弥补。”

说罢,江菱妤便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上楼,她的裙摆轻轻扬起,整个人散发着圣洁端庄的气质。

而此刻,躲在柱子后面的凤莘自嘲一笑,他顺着柱壁缓缓滑落,满眼无助坐在地上。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他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

江菱妤上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替澹台景把脉。

她神色凝重:“明明毒素都已经逼出来了,怎得脉象还是如此虚弱?”

澹台景目光闪躲,他往窗外看去,不自然道,“也许……我已油尽灯枯了。”

“胡说,你还这么年轻。”

她蹙起眉头,心中竟对面前的男人生出了几分怜惜。

恍惚间,江菱妤仿佛觉得澹台景有些像曾经的自己,犹如浮萍无处可依。

她晃了晃脑袋,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可是北翼国尊贵的王爷,怎会和自己相像?

“好了,顺其自然吧。”

澹台景抬手,合上了她的药箱:“你初到江南,不如我带你好好游玩一番?”

说罢,他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

“还有昭阳公主,我们叫上她一起。”

江菱妤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侍女的声音:“澹台王爷,江姑娘,我们公主一早出去了,特意留下地址让你们醒了就去找她!”

江菱妤推门而出,不疑有他地接过了,侍女手中写着地点的纸条。

她转身:“王爷,那我们一同去?”

澹台景点了点头,便起身跨步而出。

二人共乘马车到了昭阳留下的地址。

可却不见她的人影。

第21章

庐山下,一处小亭,檐下的梅花迎风绽放。

澹台景与江菱妤一同坐于亭中。

亭外细雪纷飞,江菱妤拢了拢薄氅。

“公主真是奇怪,约我们来此,自己却消失了。”

她的声音如流水般清静婉转,举手投足间皆是落落大方。

澹台景不禁看痴了。

他垂下眼睑,有些害羞:“或许公主被什么事绊住了。”

“也许吧。”

江菱妤起身,摘下一枝红梅,抬手时不小心露出一节藕白的肌肤。

她将红梅放置鼻下轻嗅,赞许地点了点头:

“王爷,我突然想到,梅花晒干之后可以用来入药。”

她冲澹台景展颜,唇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他轻笑:“不愧是医者,时刻都想着什么东西可以当药材。”

本来正常无比的一幕,落在刚刚赶来的凤莘眼底,却瞬间青筋暴起。

从他的角度来看,澹台景与江菱妤郎情妾意,她手里还拿着旁人送的花!

凤莘压抑了一夜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

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朝澹台景抡了一拳。

“谁让你招惹阿菱的?”

毫无防备的澹台景遭此一击,瞬间弯了脊梁,他无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江菱妤惊呼一声,怒视着凤莘:“你做什么!他可是北翼国的王爷,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凤莘愣在原地,双手无助地悬在半空:“我……我是怕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这世上除了你,无人再会害我!”江菱妤低吼出这句话,随即满眼忧心地扶着澹台景坐下。

把完脉后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装着药丸的木匣子,亲手喂他服食。

“王爷,感觉如何?”

她轻拍着澹台景的后背,手心微微出汗,内心乱作一团,他的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又受了凤莘一拳,这可如何是好。

“感觉……很疼。”

澹台景捂着胸口,虚弱地靠在江菱妤的肩头:“菱妤,我可能要死了。”

“你别靠阿菱那么近!”

凤莘双目喷火,可下一秒就被江菱妤凌厉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

“我不会让你死。”

江菱妤脱下薄氅披在澹台景身上,吃力地扶他起来:“我带你回去。”

她额前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落在凤莘那十分刺眼。

他想把这个男人从江菱妤身上扯开,可又怕她会更生气。

只好默默守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江菱妤对澹台景万分呵护。

回了驿站,江菱妤又亲力亲为,替澹台景准备药浴和针灸。

凤莘伫立在门外,只感受到屋内传出的腾腾雾气,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手捶了一下门框,怒道:“真是无耻!”

屋内雾气弥漫,澹台景一身素衣坐于浴桶内。

他阖着双眼,轻声对后面正在施针的江菱妤道。

“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不知要如何谢你了。”

江菱妤把几缕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继续认真地盯着手里的银针。

“这一路,我早已把你当成了朋友,无需谈什么谢不谢。”

澹台景瞳孔微缩,他转身握住了江菱妤的手。

“只是朋友吗?”他的眸光清澈如水:“如果说,我想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第22章

江菱妤心头猛地一颤,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王爷……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澹台景的呼吸变得紧促,但眼神却始终锁在江菱妤身上,

“菱妤,我自生下来便被太医告知,此生活不过三十。”

“所以我从不敢奢望爱情,直到遇见你。”

“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我还是忍不住爱你。”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像是在倾诉自己的紧张。

“我……”江菱妤的思绪有些乱。

霎时间,她竟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澹台景鼓起勇气,再次拉起了她细白的手。

他仰头,用江菱妤的手轻轻滑过自己的眼睫、微微上挑的眼尾。

最后,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他眼眸通红,直勾勾地望着江菱妤,

“菱妤,我此生从未有过旁的女人,就连平日照顾的下人都是男的。”

“我很洁身自好,你若不信可以亲自检查。”

“如今距离三十岁,还剩两年,你可愿接受我,陪我一起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江菱妤紧咬下唇,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听到澹台景还剩两年性命时,她的心慌了。

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澹台景不同于凤莘,他虽是皇家出身,从小锦衣玉食,但除了相貌气质,别的一点也不像王爷。

赶路的这一个月,澹台景曾与下人一起到小船捕鱼,亲手为大家烹饪香甜的鱼汤。

每当江菱妤立于月下,伤感往事时,澹台景都会变着戏法吸引她的注意。

他总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趣事。

一点也看不出是病重之人。

他的心态比任何人都要乐观。

这一路要不是澹台景,恐怕江菱妤也不能这么快放下凤莘。

“你先转过去,我还未施完针。”

江菱妤脸颊变得红扑扑,她用力把澹台景的身子转过去,即使心中已经乱成一团,可表面上还是强装着镇定。

“你容我想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你的病。”

……

此时,刚盘下一处宅子的昭阳公主回到了驿站。

听说了澹台景和江菱妤的事,她有些慌张。

“糟了,本公主光想着让他俩培养感情,忘记凤莘那个疯子了。”

她提着裙摆,走到凤莘的客房把门一脚踢开。

“你居然趁着本公主不在去骚扰菱妤?”

凤莘神色颓靡,已然是无力回应她。

昭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气不过。

“你要死就回京城死,别在我面前装死。”

凤莘缓缓抬头:“昭阳,我和你一起长大,也算是你半个兄长,你为何就不能看在往日情面上帮帮我呢?”

昭阳嘲讽一笑:“就你还敢自称是我半个兄长?你也配?”

她从衣袖里拿出一沓信件,嫌恶地飞去凤莘面前。

“看看吧,这些都是你那位好侍妾,陷害菱妤的证据。”

从一开始的诊脉误判、江菱妤被罚跪。

又到烟儿诬陷江菱妤打人、设计江菱妤找外男借精怀孕……

最可恨的,是烟儿买通了整个侯府,不准任何人为关在禁闭室里的江菱妤送水饭。

昭阳居高临下地望着凤莘:

“你把菱妤害成这样,别说你们成婚七年,就算有七十年的感情,她也不会再与你重新在一起。”

凤莘把地上的信件一张张捡起来,汗水渗透到了手掌。

“不,怎么会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咳嗽了几声,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这些都是烟儿一人所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阿菱她不能就因为这些恨我啊。”

凤莘这般推卸责任,让昭阳的怒气又重了几分。

“若不是你假装失忆,默认烟儿压过菱妤,她敢这样对待吗?”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我真想替菱妤将你手刃剑下!”

第23章

被昭阳训了一通的凤莘幡然醒悟。

他觉着自己和江菱妤之间隔着烟儿,只要回去把烟儿处置了,他便还有机会。

想到这,凤莘立即做出了决定,他把照安留在江南照顾江菱妤,自己独自回了京城。

大片大片的鹅毛雪打在凤莘身上。

赶回京城侯府时,已是来年一月初。

府内枯枝凝霜,白玉般的冰晶挂在枝头,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人们看到凤莘回来,皆面露喜色。

“恭迎侯爷回府!”

总管上前,弯着腰向凤莘禀报这两个月里,府中发生的事。

“您走之后,烟侍妾接过了掌家大权,在老奴们的辅佐下,侯府打理得还算妥当。”

凤莘无心听这些无关紧要的汇报。

他大步往里走,身后的下人便小跑着追上。

凤莘直奔进烟儿的院子,把她从床榻上拖了下来。

“贱人,还好意思睡觉!”

分别两月,烟儿的气色愈发的好,孕肚也越来越明显。

可凤莘看到她,心中只有恨。

他不顾烟儿腹中的孩子,扬手扇了她一巴掌:“要不是我去见了阿菱,还不知道你对她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烟儿头顶,她的眼泪如珍珠般洒落下来。

“侯爷何出此言,妾身没有……”

她捂着脸,全身都在颤抖。江菱妤不是死了吗?后事都办好了,凤莘怎么又提起她?

凤莘抬脚,直中烟儿的胸口,仿佛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

他咬牙切齿:“你还敢说没有?”

“我真恨自己以前瞎了眼,相信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

回想起往日的事,凤莘就恨不得杀了烟儿,他也恨自己没有多留一个心眼。

明明多调查一下,就能解开的误会,如今却成了他和江菱妤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

“来人,拿剑来!”

凤莘眼底冒着狠辣的幽光。

“侯爷,您要对妾身做什么?”

烟儿的恐惧到达了极点,她跪在凤莘脚边,死死地抱住。

“是我错了,侯爷,妾身再也不敢欺瞒您。”

下人把刀剑呈上后,烟儿瞬间明白了凤莘接下来的动作。

她怕到连滚带爬,缩在卧房一角,哭得梨花带雨。

“侯爷,求您饶过妾身。”

凤莘走的这两个月,烟儿第一次体会到了京城贵妇的生活。

她每日只需招招手,张张嘴,便能使侯府上下对她无所不从。

还时不时有命妇上门拜访,把她当成侯府未来主母来攀附。

久而久之,烟儿都忘了自己是妾室,更忘了自己从前对江菱妤做过的事。

她沉浸在无上虚荣之中,完全没想过凤莘消失两月是去找了江菱妤。

“侯爷,您要杀了妾身吗?我还怀着您的孩子。”

烟儿裙钗凌乱,珠泪滚滚,如今只希望凤莘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自己。

下人们也聚集在门口,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侯爷,烟侍妾腹中还有小世子,求侯爷三思啊!”

凤莘双眼发黑,深不见底。

他狠狠地冷笑一声:“这又如何?”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烟儿面前。

“你敢伤阿菱,我就敢杀你。”

他把剑抵在烟儿的心口,此刻,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他都不在乎。

“别说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就算他长大成人,本侯也一样杀。”

说罢,他便像疯子一样,用力把剑深深刺向了烟儿的心口。

鲜血迸出之时,烟儿瞪大了瞳孔,怎么能,真的如此狠心……

下人们打了个冷战,眼中皆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烟儿心口的血顺着剑不断地流淌下来。

凤莘眉心动了动,他抽出剑,淡淡地转过头。

冷漠得就像刚刚杀的不是自己的妾室,而是一只蝼蚁。

“丢去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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