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蒙古肯特省有一座石碑,记录金朝出兵漠北击败塔塔尔部落的事迹。这个石碑能在中国史书中找到记录,汉文叫《九峰石壁纪功碑》。
九峰石壁纪功碑拓片
所记载的是金明昌七年(1196年)尚书右丞完颜襄率军在斡里札河讨伐北塔塔尔大获全胜的一段史实。关于大败塔塔尔人一事 《金史》有明确的记载:
未几,遣西北路招讨使完颜安国等趋夺泉子。密诏进讨,乃命支军出东道,襄由西道。而东军至龙驹河为阻卜所围,三日不得出,求援甚急,或请俟诸军集乃发......遣安国追蹑之。众散走, 会大雨,冻死者十八九,降其部长,遂勒勋九峰石壁。
这个石碑记录的只是金朝一次普通的草原军事行动。金军在九峰山刻下功绩碑,然后赏赐了这次随同金国作战的草原部落就撤军了。不过这次针对塔塔尔人的军事行动,让一个叫铁木真的蒙古部落首领崭露头角。他日后有一个响彻草原的名字——成吉思汗。
女真人定期去草原减丁,是蒙古人的世仇
蒙古草原在辽代相安无事,因为契丹人和草原民族血脉相近,习俗也类似。整个辽代对蒙古草原的统治相当完善,蒙古高原的人也比较服从契丹人的管理。金朝崛起时,辽国的残余势力跑到新疆去了。草原一下子就形成了权利真空。金国灭掉北宋以后马上北上准备扫平北境,但是过程并不顺利,草原人并不太服气金人的统治。几次北征效果都没有达到金国的预期。
本来帮金朝顶雷的塔塔尔人
于是金国改变了策略,拉一派打一派扶植南面的塔塔尔部去打压草原其他部落。不过塔塔尔部也不是忠心当金人的打手,也经常反复横跳。终于在金明昌七年(1196年),金人被惹毛了,联合蒙古其他部落开打。
被讨伐的塔塔尔部和成吉思汗有世仇,成吉思汗祖先俺巴孩汗当年被塔塔尔人抓住送给了金军。金国皇帝将俺巴孩钉在木驴上处死了。公元1170年,也速该在送儿子铁木真去定亲返回的路上被塔塔尔人毒死,这成了塔塔尔人欠下蒙古的又一笔血债。而且塔塔儿部经常劫掠草原上其他部落早就引起公愤,不得人心。
铁木真老爹也速该被塔塔尔人毒死,这成了塔塔尔人欠下蒙古的又一笔血债。
这次金国出兵,成吉思汗和他的义父脱斡邻勒也跟着出兵。
成吉思汗借着给金朝打工的机会壮大了自己部众
战后为了表彰二人的功绩,金国封脱斡邻勒为“王”,此后他就有了“王汗”的称呼。封铁木真为“札兀特忽里”,札兀特忽里这个称呼具体含义不清楚,有人说是百夫长,应该是比王低一些的爵位。
这次战役对成吉思汗更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此前铁木真刚刚被乞颜氏贵族推举为汗,这时正是他争夺蒙古高原霸权的关键时期。塔塔儿当时的势力很强,经常侵掠蒙古各部,这次借着金人之手铁木真找到了复仇和壮大自己力量的机会。
铁木真此后逐渐统一蒙古诸部
此战后,草原东部塔塔尔和弘吉剌部被打残,残余的部众投靠了成吉思汗。铁木真在统一蒙古诸部的关头完成了关键的一步。
《九峰石壁纪功碑》还有一个重要的价值,他的背面刻的是金代女真文,是目前研究金代女真文字的重要资料,因为金人在亡国时基本被杀光了,这种文字很快就失传了。
勒石燕然很多人批评中国史书只为帝王将相书,但相比于周边的文明。中国自古以来的史学记录是最完善最连贯的。很多周边国家必须依靠中国史学的参考才能搞清楚自己文明的来龙去脉。不夸张的说中国史书提供东亚和中亚各国的历史坐标系。
哈萨克斯坦90年代建国时,当时中国就派出了史学家帮哈萨克的学者“寻根问祖”完成民族构建。
草原民族历史记载不详,需要中原的史书“校正”
古代中国武将的顶级军功就是霍去病封狼居胥和窦宪的勒石燕然,勒石燕然文因为是文学家班固写的,所以文学价值也极高。不过东汉大军刻石纪碑的地点一直搞不清楚,只晓得当时大军在漠北的举行了祭天仪式。
到了近代有没有刻这个碑都成了疑问。特别是民国产生了大量疑古的学者疯狂否定自己,胡适就曾说过:“东周之前无信史”。
杭爱山发现的石刻
前些年在杭爱山(中国古代称之为燕然山)蒙古国牧民躲雨时发现2米多高的岩壁上有模糊不清的纹路。他们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蒙古国的考古机构,因为杭爱山附近是当时匈奴人祭天的区域也很快引起了中国这方面人员的注意。
中蒙联合考古队联合确认这块石刻就是大名鼎鼎的勒石燕然碑。燕然山即今蒙古国杭爱山,位于蒙古国中部,离山西雁门关约1800公里。
碑文的拓片,对着汉书可以一一对应。看到拓文的学者非常激动仿佛在和班固握手
经过2000年的风霜,碑文上很多字迹已经斑驳了,直接从碑文上去看,看不出什么只是感觉像汉代的隶书碑文。国内专家于是把石碑的文字拓印下来。
好在我们汉书有原文,国内的考古学者对着汉书原文一一对照。好家伙就和玩连连看一样,那熟悉的行文和古老汉隶行书风格扑面而来,有一点史学功底的工作者看了一会就确认了。这个彰显东汉赫赫武功的碑文就是勒石燕然的原文。当然这个碑文也有几处行书和汉书里面记录的不一样,但这瑕不掩瑜,可能只是班固回国以后记错了几个字。
汉军北征,彻底打败北匈奴
当时班固随军出征,碑文说不定就是班固指导随军工匠雕刻的。
这个石碑的被发现再次证明了中国古代连绵不绝的史学记录的严谨,我们能做到对历史事件文字记录、出土文物甚至是生物学上的多种角度确认。(生物学角度的例子可以参考现代山西挖掘的秦赵长平之战遗址,出土了大量赵军士兵遗骨)
突厥人的杀人石和阙特勤碑突厥人在历史上崛起并把影响力持续到今天,而没有像很多草原民族消失的原因是他们创建时也建立了自己的文字系统,这相当于把把根留住了。这也是突厥人能持续不断同化其他民族的关键。
突厥人占据漠北时,击败并灭绝了他的老东家柔然人,并马上向西扩张消灭了波斯人的苦主——雄霸中亚的嚈哒人。
这时候突厥人为了展示自己的武功搞了很多行为艺术,树立了很多石碑,这些石碑没有刻字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像,很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作品。这些石碑被称为突厥人的杀人石。今天在突厥人曾经统治的区域还耸立了很多这种石像。
这个石像可能是被突厥人杀掉的某个部落首领
突厥人的行为艺术,杀人石
《隋书·突厥传》记载,突厥战士生前杀一人,死后则在墓前立一石,有的成百上千,以此来昭示突厥武士的显赫战功。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北亚地区很多民族的共性,这里就不细说了。
不过最出名的突厥石碑却不是这些杀人石,而是这座石碑——阙特勤碑。阙特勤是后东突厥创始人骨咄禄的儿子,当时毗伽可汗的弟弟。
731年他病逝后唐朝为了表示友好,唐玄宗派工匠前往协助突厥立碑。
歌颂唐土友谊的正面
这座石碑不仅仅因为年代久远,而且这座石碑是唐玄宗派工匠去漠北做的,非常具有历史意义。当时后突厥汗国和唐朝关系还可以。正反两面分别用汉字和突厥文记录唐和后突厥关系,但是正反两面文字内容大相径庭。这两种文字由于现在都能找到读懂的人,所以今天人们看到这个碑文非常黑色幽默的地方。
汉字的碑文全是唐玄宗的自得意满,夸耀大唐国力,安抚四夷等内容,最后还“大方的”认了突厥可汗做儿子“爰逮朕躬,结为父子”。
意思完全相反的北面突厥文
但是突厥文完全相反,他历数唐朝这一百多年的战略欺骗,要求突厥人不要被汉人的糖衣炮弹迷惑要警惕汉人。当时刻碑的工匠只是执行皇帝和突厥可汗的任务,压根没想到突厥人在这个具有外交成果的碑文上搞两面派。
不过后突厥可汗号令漠北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天宝4、5年在王忠嗣的领导下漠北的回纥等部落纷纷反水,唐军痛打落水狗后突厥被灭国。突厥人再也没有在漠北建立汗国。
这座石碑被今天的土耳其人看成国宝,我2010年去上海世博会的土耳其展览馆时还看过这个碑的复刻品。话说今天土耳其人大部分是中亚突厥人征服过的小亚细亚土著。查血统的话和亚美尼亚、希腊人是近亲。但是土耳其人和这两国家算是世仇了,这说明民族意识这玩意是可以被塑造的。今天东南那个小岛已经在歪路上走了很多年了,需要被强力纠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