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岛是唐朝时期著名的诗人，字阆仙，自号碣石山人，擅长五言律诗，人称“诗奴”，他的代表作《寻隐者不遇》，几乎成为了全国中小学生耳熟能详的一首诗歌。

贾岛一生穷苦潦倒，被称为“苦吟诗人”，他的诗歌大多都是带有一丝荒凉和枯寂的意境，与唐朝的另外一名诗人孟郊齐名，苏轼称他们为“郊寒岛瘦”。

纵观贾岛的一生，完全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苦。

通常来说“人的一生，有的先苦后甜，有的先甜后苦”，但贾岛却是一个例外，他身上的苦，是从小苦到老，是从生苦到死！

贾岛的苦，还体现在科举考试之路上，为了进入仕途，为了追求功名，甘愿走出寺院退僧还俗，尽管拥有满腹才华和一腔热血，最终却落得一个终身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下场。

贾岛

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贾岛出生在幽州范阳（如今的河北涿州）的一户穷苦人家，由于家境贫寒，难以维持生计，他在九岁的时候不得不离开家里。

根据齐文榜在《贾岛研究》中的记述，贾岛离开家里之后，为了混口饭吃，就来到范阳当地的一座寺庙里面，出家当了一名僧人。

然而，贾岛在寺庙里面依然无法解决温饱问题，于公元793年和堂弟贾区一同前往北岳恒山出家，他的法号为无本，堂弟贾区的法号为无可，两人之间手足情深，交往甚密。

在北岳恒山出家为僧期间，贾岛总算不再为温饱问题发愁，于是跟随寺院住持四处云游，传经诵道。

寺院住持对小小年纪的贾岛非常照顾，除了让他诵经修行以外，还让他学习了许多诗文知识，这也为他日后在诗歌方面取得巨大成就奠定了基础。

跟随寺院住持四处云游期间，贾岛曾经长期居住在唐朝东都的洛阳石楼和中岳嵩山一带地区。

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正月，二十二岁的贾岛只身一人来到洛阳龙门，进入香山寺（如今的洛阳龙门石窟里面）为僧。

但是，来到东都洛阳之后，贾岛发现，在香山寺的出入自由还需要受到限制。

根据《唐诗纪事》当中的记载：“岛为僧时，洛阳令不许僧午后出寺”，也就是说，当时的洛阳禁止寺院的僧人在午后走出寺院，这对于喜欢外出结识好友的贾岛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洛阳龙门香山寺

于是，贾岛为了表达对这项规定的不满，当即写下了一首诗歌：

“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

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

古岸崩将尽，平沙长未休。

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

诗人就是诗人，就连发个牢骚都是这么文绉绉的，寓指寺院的僧人还没有牛和羊自由！

此时的韩愈刚刚在长安（如今的陕西西安）通过吏部考试，正在洛阳闲居，贾岛早就听闻韩愈的大名，于是主动向韩愈献上自己的诗歌作品。

读完贾岛的诗歌，韩愈不禁竖起拇指连连称赞，两人由此相识，甚至结为了师生友谊。

这年的十一月，贾岛跟随韩愈来到长安，居住于长安的青龙寺，并在长安结识了考中进士的张籍。

韩愈

贾岛出家为僧以后的诗歌，更是以“苦吟”为主，大多都是比较凄凉和伤感的，在他写的一首《叹世》当中得以体现：

“多置庄田广修宅，四邻买尽犹嫌窄。

雕墙峻宇无歇时，几日能为宅中客。

问舍求田犹未已，堂上哭声人已死。

哭人尽是分钱人，口哭原来心里喜！”

唐德宗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春天，韩愈被朝廷任命为国子监四门博士，随后告假回到洛阳，贾岛跟他一同回到洛阳的香山寺，他还建议贾岛参加科举考试。

贾岛听从了韩愈的建议，不久之后就离开了香山寺，返回老家范阳一带的寺院，一边诵经，一边读书，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唐宪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春夏之交，张籍调任太常寺太祝（主管祭祀活动的从八品官职），贾岛特意为他赠送了一首诗歌《投张太祝》：

“风骨高更老，向春初阳葩。

泠泠月下韵，一一落海涯。

有子不敢和，一听千叹嗟。

身卧东北泥，魂挂西南霞。

手把一枝栗，往轻觉程赊。

水天朔方色，暖日嵩根花。

达闲幽栖山，遣寻种药家。

欲买双琼瑶，惭无一木瓜。”

同年的秋天，贾岛孤身一人前往长安，还带了一首新写的《携新文诣张籍韩愈途中程》，让韩愈和张籍进行指教。

在张籍和韩愈的介绍之下，贾岛在长安认识了自己的偶像孟郊，孟郊比贾岛大了二十八岁，两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并结为了忘年之交。

关于贾岛的才华，孟郊对他做出了很高的评价，在他写的一首《戏赠无本》当中有所体现：

“长安秋声干，木叶相号悲。

瘦僧卧冰凌，嘲咏含金痍。

金痍非战痕，峭病方在兹。

诗骨耸东野，诗涛涌退之。

有时踉跄行，人惊鹤阿师。

可惜李杜死，不见此狂痴。”

其中，“东野”是孟郊的字号，“退之”是韩愈的字号，贾岛的诗歌足以撼动孟郊和韩愈，若是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还在人世的话，想必也会为贾岛的才华所吸引。

孟郊

据说，有一次，贾岛前往长安郊外的月归寺，想要拜访一位名叫李凝的僧人好友，来到月归寺的时候已经天黑，他连续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任何回应。

贾岛认为，李凝这会可能不在家里，于是由感而发，在门上写了一首《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这是一首苦吟之作，全诗使用了闲居、草径、荒园、小鸟、大树、木桥、大门、石头等司空见惯的景物，却写出了一种清幽的味道，或许只有六根清净的僧人才能写出如此意境。

由于没有见到好友李凝，贾岛的心情有些失落，他在返回的路上，脑海里一直在想“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这一句诗，究竟是用“推”字好一些，还是用“敲”字好一些。

第二天，贾岛骑着毛驴在长安城里行走，脑海里还在想这个问题，而且还不停打着“推”和“敲”的手势，路人看到都觉得他不正常。

由于过于投入，没有心思看路，贾岛骑的毛驴竟然闯进了韩愈出行的仪仗队中，在衙役的吆喝声中，他才突然惊醒了过来。

身为京兆尹的韩愈走出轿子，向贾岛询问缘由，贾岛则把“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的事情告诉了韩愈。

听完，韩愈当即表示说：“当然是用敲字比较好！”

韩愈接着说道：“使用敲字，不仅说明自己有礼貌，到别人家先敲门。而且在寂静的月夜，有敲门声传出，使整首诗静中有动，更加生动。”

韩愈当时堪称文坛的领袖人物，他的分析比较有分量，贾岛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

这就是著名的“贾岛推敲”这一历史典故的由来！

没过多久，贾岛再次返回范阳一带的寺院，继续潜心读书。

唐宪宗元和五年（公元810年），贾岛云游洛阳，拜访了时任河南府少尹的李益，还为他献上一首诗歌《投李益》：

“四十归燕字，千年外始吟。

已将书北岳，不用比南金。”

除此之外，在李益的陪同下，贾岛还跟好友韦执中、诸葛觉一起，在洛阳的天津桥南共同创作了一首《天津桥南山中各题一句》：

“野坐分苔席（李益），山行绕菊丛（韦执中）。云衣惹不破（诸葛觉），秋色望来空（贾岛）。”

随后，贾岛又返回了范阳老家，继续在寺院里面读书，备战科举考试。

唐宪宗元和七年（公元812年），贾岛来到长安参加即将来临的科举考试，他为这一天准备了九年的时间，为了能够参加科举考试，他还专门退僧还俗。

在韩愈的照顾之下，贾岛暂时居住在延寿里，跟好友张籍成了邻居，两人时常交流读书心得，于是他写下了一首《延康吟》：

“寄居延寿里，为与延康邻。

不爱延康里，爱此里中人。

人非十年故，人非九族亲。

人有不朽语，得之烟山春。”

然而，尽管贾岛准备的十分充分，但他还是这一次的科举考试当中遗憾落榜，让他感觉非常失落。

唐宪宗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八月，一生郁郁不得志的孟郊在穷困潦倒当中暴病身亡，韩愈悲痛不已，还在自己家里为孟郊设置了灵堂，足以可见两人之间的交情之深。

除了韩愈之外，贾岛也是对孟郊的死去感到悲痛，先后作了《哭孟郊》和《吊孟协律》，来寄托对孟郊的哀思。

“身死声名在，多应万古传。

寡妻无子息，破宅带林泉。

冢近登山道，诗随过海船。

故人相吊后，斜日下寒天。”——《哭孟郊》

“才行古人齐，生前品味低。

葬时贫卖马，远日哭惟妻。

孤冢北邙外，空斋中岳西。

集诗应万首，物象遍曾题。”——《吊孟协律》

孟郊死后，韩愈专门写了一首诗歌《赠贾岛》送给贾岛，内容如下：

“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

天恐文章浑断绝，更生贾岛著人间。”

韩愈认为，贾岛和孟郊的诗歌风格非常相似，贾岛就是上天派来当孟郊的接班人的，不至于因为孟郊的死去而让他的诗歌风格遭遇断绝。

遗憾的是，退僧还俗之后的贾岛终究没有能够像孟郊那样考中进士，在接下来参加的两次科举考试屡试不中，没有能够实现韩愈对他的厚望。

由于屡试不中，对贾岛的打击很大！

唐穆宗长庆二年（公元822年），贾岛重新调整状态，再次来到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可是，他却把试卷当成了发泄内心不满情绪的工具，在试卷上写了一首诗歌《病蝉》：

“病蝉飞不得，向我掌中行。

折翼犹能薄，酸吟尚极清。

露华凝在腹，尘点误侵睛。

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

在这首诗当中，贾岛把自己比作一只“飞不得的病蝉”，把负责科举考试的朝廷官员比作想要吃掉病蝉的黄雀，他把自己前三次落榜的原因归结于朝廷官员的昏庸。

在当时那个注重文字狱的时代，贾岛还敢公然这下这首诗歌，显然是有些多余的，反而还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不其然，考官认为这首《病蝉》意在讽刺朝廷官员，从而将贾岛列入“举场十恶”，将终身不能再参加以后的科举考试，一同被列入“举场十恶”的还有平曾等人。

得知贾岛此后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韩愈十分惋惜！

尽管如此，凭借贾岛与韩愈、张籍等朝廷高官的特殊关系，再加上他的才华，当一个文书之类的职员应该不能问题！

唐文宗开成二年（公元837秒）九月，由于诽谤他人之罪，贾岛被贬谪到了遂州的长江县（如今的四川大英）担任主簿，由于交通不便，直到十月底才到达长江县。

此时已经天气渐冷，不久之后，贾岛收到了来自宰相令狐绹寄来的御寒棉衣。

由此可见，长江县主簿的俸禄应该是非常少的，甚至还不够买一件冬天穿的棉衣，否则令狐绹也不至于大老远的给贾岛寄来一件御寒棉衣。

贾岛的穷苦程度，可想而知！

收到令狐绹寄来的御寒棉衣，贾岛万分感谢，特意写了一首《谢令狐绹相公赐衣九事》：

“长江飞鸟外，主簿跨驴归。

逐客寒前夜，元戎予厚衣。

雪来松更绿，霜降月弥辉。

即日调殷鼎，朝分是与非。”

唐文宗开成五年（公元840年）九月，贾岛在长江县主簿的任上三年期满，升迁到了普州（如今的四川安岳）担任司仓参军。

然而，当贾岛来到普州的时候，普州刺史乐阐计划让他担任纠曹一职，他当即予以拒绝，并写了一首《让纠曹上乐使君》作为回应：

“战战复兢兢，犹如履薄冰。

虽然叨一掾，还似说三乘。

瓶汲南溪水，书来北岳僧。

戆愚兼抱疾，权纪不相应。”

看到贾岛的态度如此坚决，乐阐只好作罢，继续让他担任司仓参军。

担任司仓参军期间，贾岛深得乐阐的器重，乐阐还特意让他书写了《紫极宫碑》碑文。

唐武宗会昌三年（公元843年）七月二十八日，贾岛在普州担任司仓参军的任上去世，终年六十四岁，从而结束了他穷苦潦倒的一生。

1.齐文榜《贾岛研究》，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