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郭松龄被杀的前前后后

萨彦布特哈 2024-12-26 18:18:31

萧兆麟/文

1925年11月,李景林、冯玉祥的代表熊斌、郭松龄等在天津召开秘密会议,议定李景林占天津以东以南,冯玉祥占北京以西,郭松龄率部回东北驱逐张作霖,占据东北。议定后分途进行。郭松龄在冀东滦州召集上校以上军官会议。在会场上,将那些老牌师长如赵恩臻、齐恩铭、裴春生、高维岳等均扣押起来,送至天津交李景林看押,当时编了四个军,由刘振东、刘伟、范浦江、霁云等分担。在滦县集中暂师后,即沿京奉铁路东开,原拟直达锦州、沈阳。不料在万家屯车站附近被阻。万家屯车站驻军是吉林军队张作相部第十五师,当该部听到郭军在滦县誓师倒戈后,即在万家屯附近破坏了一段铁路,就地布防,郭军遭到抵抗,双方开火。

我当时是东北骑兵军穆春师的上校参谋处长。11月初,骑兵军由郑家屯开往热河赤峰县集结待命。12月4日,接到张作霖十万火急电报:“赤峰骑兵师穆春师长,郭松龄部倒戈反奉,在万家屯车站与吉军第十五师对战中,该军星夜驰赴高桥锦西增援。”穆春奉电后,即时回电,准备出发,派骑兵第一旅徐永和部为前进部队,星夜向锦西高桥一带前进。军部同王永清部骑兵第七旅跟进。1925年12月7日,骑兵军抵锦西红螺岘,即在红螺岘布防。午后10时,吉林军队第十五师由高桥南海滩一带溃退下来,途经红螺魄。情况紧急,时值隆冬,构筑阵地不易,因之骑兵军也不能不随时撤出阵地,向新民一带转进。郭军抵锦州后,整顿了半个月才继续东进。穆春部骑兵抵新民后,即在高台子一带集结待命,把大车送回了郑家屯原防去。闻郭松龄有意在锦州停留,他说等候吉江两省部队到达后再行进攻,一鼓歼之,也好办善后。这是郭松龄的豪语,也是他失败的原因。郭军既未即时东进,于是张作霖调来了黑督吴俊陛,带骑兵第八军万福麟部增援。同时吉军第十五师,经过半个月的收容调整补充,又重新建立起来了。此外,张作霖以沈阳军士教导队为基础,以该队教育长王端华为首,编了一个旅(以王以哲、邵文凯为团长),用兵工厂的新武器装备起来。从郭军倒戈过来的富双英团被扩编成一个旅。他们在巨流河构筑阵地,拒阻郭军东进。而吴俊陛所指挥的穆春和万福麟两个骑兵军,在铁路以南新民、辽中一带活动。

郭松龄所部在锦州经休息整顿后,继续东进。士兵多数未穿棉衣,天气日寒,雪降的又大,士兵中被冻伤的很多,兵力大减。及抵达新民一带,又遇到严阵以待、火力制胜的敌人和大部骑兵的侧袭,破坏了后方的交通。又听到日本人要出兵的威胁,鹤唳风声,军心慌慌,人无斗志。又逢张学良奉张作霖令到前方来指挥作战,并招抚郭部官兵,重新改编,而郭军将士表示愿意接受张学良的招抚。因此,双方部队刚一接触,战事即告结束。郭松龄本人为避免张作霖的处分,不得已接受部下的劝告,离开队伍,随带卫队一连,与他的夫人韩淑秀,还有饶汉祥、林长民、邓秘书等人,由柳河乘坐两辆东北骤马大车,向南满线出奔,以便乘南满路车转往他处。

1925年12月23日,穆春率部(两个骑兵旅)袭击郭军后方交通线白旗堡车站,烧毁弹药车两辆,破坏铁路一段,任务完成后,退到辽中县属老达房。第二天拟再次袭击柳河沟车站,派第七旅王永清部为先遣部队。第七旅派骑兵第二十五团郭宝山部为前卫,他们走错了路,到小苏家屯去了。他们远远地发现了敌情,遂开始向小苏家屯进攻。郭松龄的卫队没有重武器,连步枪都很少,都是些手枪和白尔格满手提机枪,打的不远。而二十五团的骑兵用的是迫击炮轰击,郭部卫队不得不交枪投降。

战事结束了。林长民(福建人)当场阵亡,饶汉祥由另一个换了便衣的卫士保护逃走了。郭松龄夫妇藏到一个萝卜窖里。二十五团的骑兵进村后,见有两辆大车,拉的东西很多,都去抢东西。在一个箱子里翻出很多兴业银行钞票,打开行李,有带上将肩章的军服,他们已判定这是郭松龄的总部。迫问俘虏郭松龄那里去了,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骑着马向南跑了。这时骑兵第七旅旅长王永清也来到了小苏家屯,根据情况,派郭宝山团全部向辽阳方向追去。王永清说:“如果郭松龄真个往南跑了,团长一定能追得上,旅部可以在此休息。”随后,他便命令给师长写报告。

王永清的一个卫士在一个村妇口中得知后院萝卜窖内进去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女的。王永清听到报告后,即带几个卫士去搜萝卜窖。在窖口喊:里面的人快出来!里面不答应,遂叫来一个老百姓,下去看看是否有人,老百姓说有两个人。王永清又喊里的人快上来!这时郭松龄夫妇一看藏不住了,只好上来,王永清看到郭松龄夫妇上来后给郭敬个礼说:“军长请到房子里坐吧。”郭说:“好,走吧。”

穆春接到王永清的第一个报告后,师部即向小苏家屯前进。可是我们当天的任务,是袭击柳河沟,在师部未到小苏家屯前,在路上又接到王永请的报告,说郭松龄夫妇已被抓住了,因此改变了进攻柳河沟的任务。在师部中,我是首先来到小苏家屯的。我进到一家民房后,见到郭松龄夫妇均在炕上盘膝坐着呢!他们都穿着便衣。我向郭行礼后,问军长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说仗也不打了,那些军长们非叫我走不可,因此在此地与你们的骑兵遇上了。说了几句之后,我即到外边处理旁的事务去了。我看到一个院子外边,有两具死尸,外面的衣服已被剥掉,只有一套白单衣还穿着,有人说是日本人。据一个俘虏说,那个瘦的是林长民部长。我请示穆师长怎样处理,穆说要是日本人恐惹起外交来,把他消灭了吧。于是我派人把两具死尸拖到村外,用老百姓的秫秸倒上一瓶火油烧化了,把骨头散开埋了。

午后3时,穆春到小苏家屯后,不便与郭松龄见面,便召集王永清和骑兵三团高团长,并有我在内,大家商议怎样处理。我的意见是仍回老达房,那里有一家大烧锅,院墙高大,四面均有炮楼,地方是很安全的,并且还通电话。穆春同意我的意见,乃把郭松龄夫妇交给高团长,用原来的大车,叫他负责带到老达房变给军部。

午后5时,我同穆师长回到“老达房”烧锅院内,随后高团长也到了,把郭松龄送到师部,即住烧锅柜房里面的一个单间,是经理的住室。穆春派我招待他,同时派了一连卫队在门口守卫。

穆春到达老达房后,即向沈阳张作霖打电话报告情况,我在一旁听着。接通后,张作霖开口就说:“你是穆春么?不行就拉倒吧。”穆春说:“报告大帅,郭松龄夫妇已经叫沐恩把他抓住了,现在老达房押着呢。”张说:“真的么?”穆春说:“真的,沐恩不敢说谎。请大帅命令怎样处理?”张说:“我可不要活的呀!好啦,等一会再说吧。”一小时左右,电话兵报告沈阳大帅府来电话,请师长接电话。穆春接电话,张作霖说:“你是穆春吗?你把郭松龄毙了没有?”穆说:“没有,等候大帅命令。”张说:“没毙就不用毙了,你把他的脚腕根割了,我明天派人去接,你们这次的赏额是20万哪,派人来领吧。”

1925年12月25日午前8时,张作霖的上校副官高金山带了12名卫士和30名卫队,乘五辆汽车和一辆小汽车,来到老达房。高金山见穆春后说:“大哥,夜里没事吧?”穆春说:“我们这里有这么些队伍还能出什么事,大帅说怎么办?”高金山说:“早晨出来的时候,还说要活的呢,把他带到沈阳去审问;等到我们路过辽中县时,接到大帅一份电报,说是不要活的。大哥你看怎么办好?”穆春说:“你们既来了,我把郭松龄夫妇交给你们,你们愿怎么办就怎么办。”高金山说:“那也好,我看这么办:你交给我们之后,把他带出老达房三四里地,在辽河沿上把他枪毙了,我们再带尸首回沈阳,你看好不好?就这样办吧!可是你们问了口供没有?”穆春说:“我们没问,兄弟你现在问问他好了。”高说:“好,我去问问,你们赶紧准备交差吧。”

这时郭松龄夫妇正在吃早饭,给他做的大米饭,炒了四盘菜。郭听到外边汽车响,知道是沈阳来接他们的,吃了半碗饭就不吃了。少时,高金山进屋来到郭松龄面前。郭夫妇在炕上坐着,我和高金山都在地下站着。高金山问:“军长这次反奉的理由是什么?”郭说:“我反对为少数人想当督军而带兵进关打仗,致使东北人民受到穷困,奉票毛荒,给东北人民增加了严重的负担。东北三省,地面辽阔,物产丰富,如果不进关打仗,好好建设,是立国有余。而雨帅不事建设,穷兵黩武,以东北的民脂民膏作孤注一掷,进关打仗,争夺地盘,为少数人利益连年作战,我曾一再反对,而张不听,反遭一场辱骂。因此带兵退回东北,请张下野,不再进关,而共同建设东北。”高说:“好了,请军长准备回沈阳吧。”高金山即退出。郭松龄由炕上下地,要纸笔。我当时向烧锅柜上拿了一张毛头纸,将笔砚取了过来,搬把椅子,郭坐在柜子旁边,拿起毛笔写道:“汉卿弟;兄夫妇愿速死,请按左项办理:(一)兄为国为民而战,主倡一切,勿罪部下;(二)兄历年所经营之动产和不动产请由“鲁”(鲁穆庭)、“沈”(沈振荣)、“张”(张振鹭)三位军需官核清,除还债外,尽数捐同泽中学;(三)……”这时高金山和他带来的卫士们催促叫他上车,不叫他写了。郭在纸上写了一个“三”字,放下笔就说:“我的后事,我需要交待一下。”我在一旁说:“军长写吧,不要听他们催。”郭说不写了,站起来又说:“我向你们要求一件事,在我未死前,不要扒我的衣服;但我死了以后,就不管了。希望行刑时,要往头上打。”我在旁边说:“只要有我们在眼前,无论到什么时候,一定能遵照军长指示办。”郭说:“那你们看着办吧。”这时高金山等催促,叫我们绑好交差。于是穆春的卫队连长拿来两条绳子,先绑郭松龄,郭的夫人韩淑秀说:“他的身体不好,绑他干啥,他还跑得了吗?”不上绑,高金山不收。我在旁边叫卫队连长松点绑,取个形式就行。把他夫妇绑好后,交给沈阳来的卫队。他们接收后一看绑的过松,又重新大绑起来,这时我们就无权说话了。绑好后,一出里屋门,到了堂屋,地下放一个“浦草垫”,叫郭松龄坐下,将两腿伸出来,给他装上“木狗子”刑具,上面钉好了,再翻过身来趴在地下钉后面。这时韩淑秀手扶郭头说:“死倒没什么,我看你受罪,实在难过。”韩即哭了。给郭钉完木狗子后,又给韩淑秀也钉上了一副。郭站起来,当时就不能走路了,两个卫士把他抬到车上。我跟到车上,问郭还有什么话和事情快告诉我,保证能给你传达到。郭说等路上再说吧。我说:“我不去,有话就在这时候说吧。”他想了一会儿,说:“没有话了。”这时,把韩淑秀也抬到车上,与郭对面而坐,外面就喊开车。词机已踏着了火,跟车的卫队都上了车。我即下车。把郭松龄写的那张纸交给了穆春,请他转交张学良。这时车已出动,穆春带着军部少校副官姜永生乘小汽车…同赴沈阳去了。

穆春的少校副官姜永生随穆师长由沈阳回到师部后,我问他对郭松龄的处理经过。他对我说:12月25日午前10时,押解郭松龄的汽车由老达房开出后,约10分钟,到了辽河沿停车,请郭军长夫妇下车,宣布死刑,郭的夫人韩淑秀要求:“先打我。”卫队开枪先打韩淑秀,两枪毙命,郭松龄一枪即被揭掉半个头骨。执行完了,即把两具尸体拖到车上带回沈阳。穆春将捕获郭松龄夫妇的经过及执刑情况面报张作霖。张按已宣布的赏额发给穆春部奉票20万元;同时吴俊陛提万福麟部怎么办?张作霖向穆春说:“把那20万给万福麟10万好了。”穆春又说:“另外还有一个秘书姓邓,是湖南人,怎么办?”张说:“这都是些老国民党,把他交给高金山吧。”张对高金山一拱嘴,高即走了。大概是把邓秘书拉出去枪毙了。郭松龄夫妇的尸体运到沈阳后,即在小河沿广场曝尸三天,任人观看,并照有像片。姜副官曾把像片带回军部给我看,我当时很觉难过。

郭松龄夫妇被逮捕带到老达房后,穆春命我招待他。我在1925年12月24日招待了他一整夜,谈了一夜。我问他的话,他也一一回答了。仅将其重要的谈话叙述如下:“我问他此次带兵东归的动机?郭松龄说:张雨帅这个人是过于刚愎自用,一意穷兵黩武,不顾东北人民的疾苦,把大部分民脂民膏投入兵工厂,制造杀人武器打内战,为少数野心家争夺地盘。在去冬,打败了吴佩孚也就够了。既以李景林督河北,张宗昌督山东,为什么又要为杨宇霆来夺江苏,为姜登选攻取安徽,使关内人民恨奉军入骨。连年战争,何时了局。现在东北地区是奉票贬值,物价上升,田地失耕,民不聊生。我在奉天时也曾用书面申诉战争的害处,而得到的只是一顿臭骂,令人难堪。东北土地辽阔,土壤肥沃,山川秀丽,出产丰富,措施得当,是立国有余。如果好好建设起来,人民是幸福无量,并可作到国富兵强,不受外国欺凌。我是一个东北人,不能坐视不理,我此次率部东归,是我考虑成熟的计划。张家父子对我很好,但是我对他们也决没有恶意,我准备到沈阳后,请老张通电下野,把他安置一个最好的地方,叫他休息和享受,除了不叫他问事外,其余均可自由。我将同汉卿及我们的同僚以及东北父老兄弟把山海关的大门关起来,共同建设我们的东北。我已经有东北建设计划,将来你们也许能够看得见。

我问为什么要杀姜登选和扣押赵恩臻

郭松龄说:“姜登选得了安徽督军,被人家赶了回来,仍想坚固他的席位,回东北去见老张,研究新的部署。他们这些行动,正是我平日所痛恨的行为。在我今天发动把东北军撤回东北,来建设东北的时候,他还想去当安徽督军,因之我在滦州扣留了他并把他毙了。至于扣押赵恩臻等人,因为这帮人都是老张的爪牙,他们为虎作伥,为自己升官发财,不顾其他。不扣押他们,叫他们倒张,那是作不到的。现在我的计划失败了,但我也不图报复,事不成只有一死。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对我有什么宽有和采纳我的计划,我也不抱这种幻想,只求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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