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世界的最后十天,我决定如陆景逾所愿做个贤良淑德的当家主母,
不再为他偏心妾室声嘶力竭,也不再日日落泪提起过往祈求他回心转意。
第一日,他看着温婉顺从的我嗤笑出声。
“早该如此了,满城贵妇哪个和你一样专横善妒。”
第三日,他眉心紧锁,眼中满是警惕。
“你当真知错了?这次月离有了身孕,你若敢伤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定对你不客气!”
我平静点头。
第五日,他慌了神,声音带着浓浓地惶恐不解,
“秋月,你为什么不生我气了?”
我淡淡的笑了:“陆景逾,你现在这副模样,挺贱的。”
1
“夫人,您的嫁衣……适才被赵姨娘抢走剪碎了。”
侍女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若是在以往,我必要大发雷霆,二话不说冲过去质问陆景逾。
可这次,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是吗?”
地上的奴仆见我这样平静,皆是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我竟突然转了性子。
我站起身,随手指了一名侍女。
“去把我往日穿过的所有衣服都拿过来。”
等我带着衣物赶过去时,赵月离手中的嫁衣已经被剪得稀碎。
而陆景逾一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防止她被手中锋利的剪刀误伤,一边安抚。
“你若生气,剪再多衣服也无妨。”
“可尹秋月她就是个疯子,你与她计较这么多作甚?”
我脚步微顿,嘲讽的勾了勾唇。
曾经山盟海誓、许我永生不纳二色的夫君,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说我是个疯子。
陆景逾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到我,眼底泛起一片厌烦。
“你来干什么?”
“昨日你将月离的温养汤换成避子药,我还未找你算账,你还敢主动找过来!”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着急的为自己辩解,只是看着那件被剪得看不出模样的嫁衣。
那嫁衣是我第一次嫁给陆景逾所穿。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花光所有积蓄,也只能扯这么一块红布,便堪堪作了我的嫁衣。
虽低廉粗糙,我却极为珍惜。
我还记得他满脸愧疚,说待他高中,定会为我补上十里红妆时的模样。
后来,他也的确补了。
只是当时与他一起成亲的,除了我,还有与他青梅竹马的赵月离。
两女同嫁。
这样的荒唐事,瞬间让我沦为了全京的笑柄。
只因他与赵月离的这桩婚事,是他高中时跟圣上亲自求来。
旁人不敢妄论赵月离,却敢肆无忌惮的嘲笑我。
陆景逾见我不说话,眉目越发不耐。
“你若还想闹得这个家不得安宁,那就尽管去闹。”
“但别在这脏了我和月离的眼睛!”
我垂下眸,示意身后侍女将那些衣物拿过去,才淡淡道。
“妾身已经知错,特意将所有衣物拿过来让赵姨娘出气。”
陆景逾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看我。
那些衣物,全是他曾经送予我的。
甚至有一件是我无数次与他被翻红浪时所穿,只看一眼,脑海中便会立刻浮现那些我与他缱绻缠绵的画面。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拿了过来,给了他随意处置的权利。
2
可陆景逾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般露出松快神色。
他死死的盯着我,眼中浮现薄薄怒意。
可半晌后,他又突然嗤笑出声。
“尹秋月,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诓骗,与你重修旧好吗?”
他似乎十分笃定,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挽回他的手段。
赵月离同样不信,依偎在陆景逾怀中挑衅的望着我。
“既然夫人诚心认错,那妾身便承了这份好。”
她使了眼色,旁侧的丫鬟走上前,上手将我带过来的衣物撕得粉碎。
刺耳的裂帛声接连不断响起。
就如我与陆景逾之间的那些经年过往,随着一件又一件衣物的撕碎,而变得烟消云散。
陆景逾没有开口阻拦,好整以暇的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像往常那样发怒,抑或伤心欲绝。
可我只是垂下眸,笑了笑。
“既如此,妾身告退。”
身后猛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似是陆景逾不知为何气不过,砸了手边的杯子。
但我没有回头。
第二日,赵月离如往常那般过来找我麻烦。
丫鬟把我叫过去时,赵月离已把我的私库翻得乱七八糟。
我曾经熬灯苦绣、一针一线做出的虎头帽、百家衣,陆景逾亲手制作的拨浪鼓、小木马,都被轻贱的丢弃在地上。
此时陆景逾不在,赵月离便连装都懒得装了,一脚将那虎头帽踩在脚下,轻蔑的看向我。
“我记得你之前,没了一个孩子?”
我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赵月离便又笑了。
“听说是为了给陆景逾凑赶考的盘缠,过劳所致?”
的确是这样。
陆景逾家中败落,身体又孱弱。
每日除了挑灯苦读,便再干不了其他事。
家中重担一应落在我身上,我起早贪黑的摆摊赚钱,却因为劳累过度,而失去了尚在腹中的婴孩。
那时他抱着痛哭的我,哽咽着安慰。
“秋月,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景逾此生,绝不负你。”
可他还是食言了。
在那之后陆景逾高中,他忘了曾对我的诺言,甚至未曾知会我一声,便迫不及待的请求皇帝给他与赵月离赐婚。
更是在大婚当日,在我和赵月离之间,选择了去陪她洞房花烛。
那时我尚未死心,听闻后不可置信的跑过去找他。
却只听到他与赵月离激烈的欢好之声。
我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心中的情谊一点点冷却下来。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我为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他却这样薄我。
赵月离看到我脸上些微的痛意,嘲讽的大笑。
“尹秋月,你这一生真是活该下贱!”
“你陪他吃糠咽菜、历尽磨难又如何?他功成名就之际,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我!”
她走上前,手心落在腹部轻轻抚摸,在我耳畔轻嗤道。
“你的孩子没了,但我却怀孕了,这就是命啊!”
“等我诞下孩子,他就是这府里的嫡子,你现在是主母压我一头又如何?”
“你如今现在既没有孩子,又没有陆景逾对你的爱,以后在这府里,你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我沉默片刻,捡起地上的虎头帽和百家衣拍了拍,笑得平静。
“我如今只是庆幸,那孩子没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