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天下起雨来。
窗外树上,响起几声圆润甜蜜的啭鸣。
好不容易入眠的我,猛地惊醒,不由火气,起床拉开纱窗,动人心弦的清音戛然而止。
窗外空无一物,四周一片寂静,哪来的小鸟叫声?
如果说窗外有物,就是窗下那棵梧桐。
去年晚春,园林管理人员,都来几个人,开一辆工具车,按部就班,给窗下梧桐“修面理发”。
看那架势,就像整饬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一样。
四平八稳、整齐划一的要求是达到了。
一树的繁枝茂叶,变成了断枝残叶,被锯剪得光光秃秃。寒碜极了,远看梧桐,仿佛钢筋水泥浇灌的假树模型。
窗下这棵放养的梧桐,实在够悲惨的了,费劲千辛万苦,刚刚活出一树浓郁,就惨遭修理,被硬生生地斫伐。
一年四季的酷暑寒霜中,梧桐活着不容易,没人管它吃啥喝啥,动不动遭路人踢蹬,车辆剐蹭,生命饱经困顿磨劫。
锯剪得面目全非的梧桐,心性就是不惧摧残,不受束缚。
它耐心,无怨无悔,根系尘烟浊世,从坚硬的树皮里,钻出一丝柔弱的新芽,吐露生命诞生的一缕新绿。
它顽强地做自己该做、想做的事。春去秋来,梧桐又是满树绿荫,心性是修剪不了的。
一头浓发的梧桐,白日,给了栖息小鸟翻腾嬉闹的欢啼,夜晚,给了秋雨奏响桐叶的呢喃,搅乱我的睡梦,为的就是逼我起床,品味窗下诗意朦胧的梧桐雨。
我重新躺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望着恍恍惚惚的梧桐,我想到唐诗里的凄凄切切:“雨滴梧桐秋夜长,愁心和雨到昭阳”;想到温庭筠的如泣如诉:“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更多的,是想到宋人欢欣之情:“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
同样的梧桐雨,竟有截然不同的差别,皆因“和弦”不同,心曲各异;心曲不同,心性也各异。
同样是生活,以什么样的“和弦”谱写,一定就会有什么样的心曲。同样,用什么样的“心性”迎对,一定就会有什么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