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俄乌冲突占据了国际新闻太多头条,以至于连中东这个传统热点地区都快被人们遗忘了。
事实上,这块土地一直风波不断。
据外媒报道,2022年12月28日,俄罗斯、土耳其和叙利亚三国防长在莫斯科召开会议。此后,土耳其即放出消息,2023 年2月中旬,或将再度举行叙土两国的防长会议。
要知道,自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由于土耳其支持叙反对派,土叙关系可谓势同水火,而俄罗斯因始终站在叙政府一边,因此俄土两国在叙利亚问题上是严重对立的。
基于这样的背景,三国的高层还能坐在一起会谈,的确引人深思……
文明起点的隐忧
叙利亚地处著名的新月沃地,即教科书经常提及的两河流域(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
从地图上看,那是一片夹在伊朗高原、安纳托利亚高原与阿拉伯半岛之间的平原地带。
在上古时代,丰富的水源让其具备了发展定居农业的初始要素,而连通各处的地理环境,则让各类知识快速传播且相互交流。
最终,此地成为人类文明最早的起源地之一。人们在这里培育出最初的小麦,进而建立了苏美尔、阿卡德、巴比伦、亚述、腓尼基、古以色列等一个又一个古王国。
各种知识、见闻、礼仪、古代宗教在这里汇集交融,进而又以此处为起点,不断传播到周边的小亚细亚、爱琴海乃至南欧地区。
然而,文明的种子四处开花后,那些新崛起的帝国要想扩张疆域,势必将目光投向这片位于多地交会处的广袤平原。于是,在新月沃地的历史里,繁荣与战乱始终交织。
到了近现代,情况变得愈发复杂。
除原有的宗教问题外,英法两国又给这里狠狠地"补了一刀"。
一战后,原本作为奥斯曼帝国行省的伊拉克和叙利亚,分别划归给了英法两国“托管”。
为便于统治,英法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当地搞“以少制多"————伊拉克以什叶派信众居多,于是英国选择扶持占少数的逊尼派,而叙利亚以逊尼派居多,法国则扶持占少数的阿拉维派。
如此一来,伊叙两国大部分的政府和军队岗位,都把持在了少数派手里。此后,虽历经独立、自由军官团革命等一系列变故,但这个少数族群统治多数的基本结构从未改变。
这也为两国日后的诸多变乱,埋下深深的隐患。
利益方各怀心腹事
一个地处敏感地带的国家一旦陷入内乱、外部势力介入其中几乎是件不可避免的事。
值得注意的是,从此前外媒发布的消息看,除美国等域外大国干预叙利亚内战外,中东地区的阿拉伯国家也多有涉及。

其中的道理并不复杂,首先是宗教因素,其次是中东地区油气出口潜在陆上通道。若在叙利亚铺设油气管道,再经拉塔基亚港装船运至欧洲,那么其中的物流成本较传统路线将大幅下降。
基于此,伊朗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美国,早在小布什政府时代,就已将巴沙尔政府治下的叙利亚列入“邪恶轴心"黑名单,后者一旦陷入动荡,美国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推翻巴沙尔政权的机会。而欧盟国家,仅从能源利益考虑,就期望叙利亚改朝换代,从而打通沙特经叙利亚的油气管线。
而让欧洲国家始料未及的是,战乱引发的难民潮一度成为欧盟国家难以承受的痛,此后英国“脱欧”都与此脱不了干系。
俄罗斯与叙利亚的关系,可追溯到哈菲兹·阿萨德执政的时代(编注:叙现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之父)。

自20世纪60年代复兴社会党执政后、苏联便与叙利亚建立了同盟关系。
70年代,随着苏联与埃及关系破裂,苏联在中东地区的势力范围不断收缩,叙利亚最终成为苏联在中东地区的"铁杆盟友"、使苏联可以在中东地区始终保持一定影响力。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因国力不济等原因,曾一度无力顾及叙利亚。
随着能源出口对俄联邦财政贡献的比例日益加大,俄罗斯开始重新重视叙利亚。毕竟,后者是俄罗斯在中东地区为数不多可以施加影响力的"抓手"。
基于此,2015年,俄军正式出兵叙利亚。
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面对叙利亚的乱局自有打算。
自埃尔多安上台后,民族主义一直都是他在中下层民众中保持声望的重要手段,也令其在海外土耳其移民中获得极高影响力,而后者又让他在面对欧洲国家政要时多了一个有力的筹码(编注:这些移民也有投票权)。
由于叙利亚是曾经奥斯曼帝国被迫放弃的“财产”,因此土耳其一直高调显示存在感。而从更现实的角度考虑、土耳其要解决一直困扰自己的库尔德人问题,就必须一并解决掉叙境内的库尔德人武装。
此外,能源问题也是土耳其介入叙内战的一个要素。叙利亚并非产油国,其境内为数不多的几口油井,解决反对派或库尔德人武装的一部分资金勉强可以,但还不至于让一个地区强国看在眼里。
然而,叙利亚可提供一条潜在的性价比极高的油气输送通道,却对土耳其充满吸引力。
土耳其是石油和天然气进口国,因受地理因素所限,其最大的进口国是俄罗斯(编注:还有一部分来自伊朗)。
考虑到历史上土俄之间关系,能源进口完全依赖俄罗斯,不免令土耳其心有不安。
为此,若能借助叙利亚的政权更迭,让地中海地区的能源出口格局随之改变、那无论是欧洲还是土耳其,都是乐见其成的。
三方会谈的言外之意
除一系列宏大的远景目标外,叙利亚内战还给土耳其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外交“筹码”——战乱引发了难民潮,而难民们要想去欧洲,必然要先经过土耳其。
这么一来,土耳其就成了夹在欧洲与难民潮之间的一道“闸门”,于是埃尔多安手里就此多了一个与欧洲各国讨价还价的“筹码”。
当然,大量难民滞留在土耳其,对其压力也是巨大的,但相较于西欧各国,土耳其的“耐受力”更强。
一方面,是因为土耳其也是伊斯兰教国家,同叙利亚难民没有太多文化冲突;另一方面,土耳其民间对难民问题也没有欧洲那么“敏感”,所以政府承压也没那么大。
然而,土耳其近年经济不景气,就业压力、财政枯竭和货币通胀等难题,令土耳其难以维系此前对叙利亚的策略。毕竟,在叙利亚保持目前规模的军事存在,对土政府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此外,目前土境内的难民已超过410万人,其中370多万来自叙利亚。当年的外交“筹码”,当下随时是会炸开的“雷”。要解决难民问题、就免不了与叙政府接触。
俄罗斯能把叙土两国的防长邀请到莫斯科来会晤,显然是在这个问题上愿意配合土耳其。
其中的缘由也不难理解: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若土耳其愿意与叙政府缓和关系,那么俄罗斯自然乐见其成。此外,俄罗斯面对来自西方的压力正日益增大,而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国中的一个异数,恰恰是俄罗斯最有可能争取的对象。最起码可以借助土耳其,对北约的某些行动施加干扰。
而俄罗斯出面,帮助土耳其在叙利亚问题上减压减负,也可视为是对土耳其进行争取的一个步骤。
至于叙利亚一方,叙外长梅克达德在接受采访时曾表态说,土耳其必须结束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两国才能实现全面和解。
不过,考虑到俄叙之间的紧密关系,俄方主导的三国防长会谈,叙方势必会予以积极支持。
值得注意的是,在三国防长会谈前一天,叙外交部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要团结一致对外部势力进行抵抗,将外国军队驱逐出叙利亚并非遥不可及。
此前,国内曾有分析认为,叙外交部语境下应当被驱逐的“外国军队”显然只有美军,而在这样一个特殊时间点提出来,可能意味着“驱逐外国军队”将成为三国防长会谈的一个议题。
然而,笔者在翻阅了会后各媒体的报道后,尚未找到能验证这一说法的可靠依据。
依笔者之见,"驱逐外国军队"成为三国防长会谈的一个议题的可能性不大。如前所述,眼下土耳其在叙利亚的诉求,其实就是因为财政压力加剧,所以需要“休养生息”(减少在叙利亚的军事投入、遣返难民),而在这个时候让土耳其把矛头对准美国扩大战线,恐怕是不符合其初衷的。
此外,美土间虽在叙利亚库尔德武装问题上存在矛盾,但近来美军并未对土越境打击库尔德武装的行动进行实质干预,土耳其因此联合俄叙,驱逐驻叙美军的动机并不充分。
当然,若叙利亚和俄罗斯想要驱逐美国在叙利亚的驻军,倒是顺理成章。不过,考虑到俄乌冲突已占用俄罗斯很多资源,至少在目前情况下,俄或许无意在其他方向再分散精力。
结合三国防长会谈后,叙外长在会见伊朗外长时,要求土耳其“结束在叙军事存在”的讲话,三国防长会谈前叙外交部提出的“驱逐外国军队”,不排除指向土耳其的可能。
毕竟,土耳其也在叙境内有驻军,也算是“外国军队”。
当然,以上仅是笔者根据公开资料的个人推测,未来局势将如何发展,仍有待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