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灌了兽血，变成了猫妖。

我的夫君是大名鼎鼎的金吾卫大将军，专门猎杀京都妖兽。

那日我与他城墙对峙。

他看到我身边的蛇精，朝我射来一箭。

在我坠落的那一刻，只听得他说，

「夫人，想来是我错了。」

「我不该将你变成这般模样。」

1

我生来便体弱多病，从记事起就一直服药至今。

许多世家贵族公子前来提亲，可见到我之后又全都悻悻而归。

是啊，谁会娶一个每日咯血、重病缠身、无药可治的人为妻呢。

直到，唐潜的出现。

他不顾周围的闲言碎语，依旧十里红妆将我娶进门。

洞房花烛夜，他紧握着我的手向我承诺。

「婉罂，此生我绝不负你。」

我曾想，在有生之年能得此如意郎君，也算此生无憾了。

可兴许是老天爷见不得我好，婚后我身体便每况愈下。

每日咯血增多，食不下咽。

渐渐地，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近年来，京都频有妖兽害人，唐潜身为金吾卫大将军，每日都要巡城猎杀妖兽。

回到府中洗净了身上的血腥味便会来给我喂药，跟我讲他今天又遇到了什么妖，又是如何将它们斩杀的。

「夫人，我今日听闻一名江湖郎中说，你这病可以医治！」

唐潜擦去我嘴角的药，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期待和开心。

「你再坚持几日，等我把药寻来，你就能好起来了。」

我如今说话艰难，一张嘴就会止不住咯血，只能眼含热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今早他去巡视的时候，我咳到晕了过去，差点醒不过来。

我深知命数已尽，可我怎么忍心破坏他的期待。

这天夜里，已过亥时，可唐潜迟迟未归。

我迷糊间看到有一女子来到床头，双眼竟冒着绿光，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活不过今晚了，倒不如成为我的宵夜，还死得痛快些……」

瞬间，我便感觉呼吸十分困难，喉咙冒出浓烈的血腥味，随后便全身无力地晕过去了。

2

我吓得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满头是汗。

「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唐潜起身轻抚我的背，用衣袖为我擦去额上的汗珠。

「夫君！我梦到我被妖怪吃了！」

我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担忧，其中还带有一丝欣喜。

一股违和感瞬间袭来。

我……能坐起来了？

能说话了？

不咯血了？

唐潜将我轻轻抱在怀里，柔声对我说：

「夫人，我为你寻来了药，你如今，再不会被病痛折磨了。」

我缓了好一阵，才确信这不是梦。

折磨了我二十年的病痛，真的痊愈了！

……

唐潜待我恢复了几日，挑了个好日子设宴，庆祝我痊愈。

这天宾客如云，皇上也允他今夜无需巡城。

这一年来因为照顾我，唐潜总是满脸愁容，今夜终于畅快痛饮，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模样。

送走宾客，我扶着醉醺醺的他回到房间。

「婉罂……我真的好开心……我一点也不后悔……」

他趴在我肩上嘟嘟囔囔，一直抱着我不松手。

「好啦，我今天允许你醉一晚上，

「你乖乖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拿醒酒汤来。」

我哄着他松了手，才起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还没有人来收拾，我刚一进门就闻到了宰杀牲畜的血腥味。

怎么会这样？

明明在之前，我闻到血腥味就会反胃想吐。

可如今……我竟觉得十分地诱人，甚至感觉到饥饿。

双脚不听使唤地朝那些被摘除的血淋淋的肾脏走去，我咽了口唾沫，伸出了手……

「哪里来的野猫竟跑到将军府偷吃！」

我被身后的声音吓到，随即额角迎上一颗石子。

「喵！」我本能地喊叫出声，可是从喉咙发出来的竟是一声猫叫。

我竟不知何时变成了猫！

3

我是在房间里醒来的，一睁眼我便检查自己的四肢是否有异常。

「夫君，昨晚……」

唐潜牵过我的手，放在脸庞摩挲。

「昨天晚上你给我端来醒酒汤之后就先睡了，忘了？」

他满眼担忧，我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最近妖兽愈发猖獗，白日也会出来害人，我从今日起便要加紧巡查，夫人千万不要外出。」

唐潜抓着我的手紧了些，隐隐沁出一丝汗。

「可是你答应我要带我去吃街尾那家糕点铺的红枣糕的……」

「等京都再无妖兽，我就带你去，好吗？」

我妥协了。

等唐潜出发后，我便急忙走到妆奁前照镜子。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铜镜里的我，额角有一处淤青。

分明就是昨晚被小石子击中的！

所以一切都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我的确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猫妖！

那昨晚我是怎么回到房中的？

如果是我自己回来的，为何没有印象？

若是唐潜将我抱回，为何今早他却无动于衷？

4

就如唐潜所说，他外出执行任务越来越频繁了。

有好几次都是白天才回来。

我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我甚至感觉得到，他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讲他在听，等我回头想听听他讲些什么时，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天晌午，他提着一包东西开心地回来。

「夫人，街尾的那家红枣糕，我给你买来了。」

他拆开纸袋，拿出热腾腾的糕点，吹了一会才递到我面前。

我开心地咬下一口。

「好吃吗？」

「好吃！很香甜！」我尽力装出一副吃到美味的样子。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出过食物的味道了。

有一次在吃饭时，唐潜看到我夹的菜，还笑我，

「夫人，你之前可是最讨厌吃这道菜的，说它十分苦，看来现在已经不挑食了。」

从那之后，我便小心翼翼吃下每一道菜，还要做出不同的反应。

好在曾经吃过红枣糕，知道它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记得藏好，不要让小碧偷吃了。」

小碧是我的随嫁丫鬟，年纪比我小，我便当她是妹妹，有好吃的常常会分享给她。

「知道啦。」我冲唐潜笑笑，可他的笑意分明不达眼底，甚至有些哀伤。

「夫君，最近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事了吗？」

他这个表情，自从我痊愈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没有……」他低下头，过了好一会才像下定决心一样，牵过我的手。

「婉罂……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请相信我……好吗？」

我回握住他的手。

「我答应你。」

可是过了没多久，他回家时，身边却多了个女子。

我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便浑身颤栗。

她根本不是人！分明是一只蛇妖 ！

5

唐潜来我房中，对我说，要将骆施雨娶进门当妾室。

我看着面前那位曾经对着我信誓旦旦，说绝不负我的俊美郎君，无声落泪。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曾经有一次，同房时我不小心将他手臂抓破，就连那样细微的血腥味都足以让我抓狂。

我能感受到他脖颈间跳动的经络，在我要咬下去时，疼痛将我的理智拉回。

我后怕地将他推开，看着他不解的眼神，心虚地说：

「以后还是……不要了……我怕……」

我怕我真的会咬断他的脖子。

从那时候起，唐潜每次想亲热时，都会哀怨地看着我，然后去庭院射箭。

街坊邻居也会传言说我身子不好生不出孩子，将军府怕是要绝后。

兴许是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他才会决定纳妾的吧。

我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

「夫人……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会娶她。」

我偏过头不看他。

「姐姐也无需过度哀伤，我定会好好服侍夫君的。」

骆施雨直接闯入我房间将唐潜拉走，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挑衅。

「你乱叫谁姐姐呢！我们家小姐才没你这种不要脸的妹妹！」

小碧上前推了一把骆施雨，没等骆施雨发火，唐潜就拉着她离开了。

「小姐，那个狐狸精一看就是故意的！

「照我说，小姐跟姑爷和离了便是！那日给您买的红枣糕，一点味道都没有，难吃得要死！这不是欺负您嘛！」

小碧在一旁愤愤地说，而我却怔愣在原地。

「你说……那红枣糕……没味道？」

兴许是正在气头上，小碧也没觉着我这话有什么不妥。

「对呀，那日我听姑爷说要您将糕点藏好，不要被我偷吃了，

「其实我趁您熟睡的时候悄悄吃了一块，

「那味道……小碧是不愿再吃第二口了！一嘴的面粉味儿！比李婶丢掉的废面剂子还难吃！」

6

唐潜纳妾，未抬轿过门，也未设宴，任何仪式都没有，当天晚上巡城回来，就直接去了骆施雨的院子。

自从那次小碧说红枣糕无味之后，我好几天没敢看唐潜。

可能他已经对我有所怀疑，只是念及夫妻情谊，并没有马上杀掉我。

自从将骆施雨娶进门，他也再没踏入我房间一步。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再次见到唐潜，他已经消瘦许多，精神也不同于往常。

反倒是骆施雨，每日都是满面春风，竟变得越来越年轻。

趁着唐潜去巡城，我拦住了将要出门的骆施雨。

「哟~这不是不被待见的少夫人吗？」

「怎么，想跟我请教御夫之术？」

我凑近她，将簪尖抵着她的脖子，轻声说：

「你对唐潜做了什么。」

她一脸淡然，甚至还凑近我，让簪尖更深地抵在皮肤上。

「当然是做了夫妻之间会做的事情啊。怎么……你以为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不过就是给他带不来任何欢愉的废物罢了！」

我握着簪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骆施雨看着我的眼睛猛地一冷，瞳孔瞬间变成竖瞳，宛如一双蛇眼，泛着清幽的绿光。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抓着我的手用力一划！

一道鲜血从她脖子缓缓流下。

「孟婉罂 ！你在做什么！」

我惊慌地看着扶着脖子倒地的骆施雨，抬头便看见站在不远处，正怒目瞪着我的唐潜。

7

「夫君！」骆施雨梨花带雨地对着唐潜说，

「姐姐见你每天留宿我房中，竟对我起了杀心，夫君你可要为施雨做主啊！」

我丢下簪子，看着满手的血。

「我没有……我没有……」

唐潜上前抱起骆施雨，未再多看我一眼，只在经过我身边时丢下一句。

「婉罂 ，我对你很失望。」

我感到周遭的空气都瞬间冷了许多，他的背影紧绷，竟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他在警告我，他很生气。

我刚刚因血变得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

有一年乞巧节，我与唐潜在街上被人群挤散，彼时我身体不好，将要倒地之时被人托腰扶住，那人的手不安分地在我腰间游走，嘴上还说着，

「这么柔弱貌美的小娘子投怀送抱，我岂有不要的道理。今夜便让我好生疼疼你吧。」

说着就要将我带走。

还没等我喊叫出声，从旁便伸出一只手抓住他搂着我的手向外一扭，在那个无赖的尖叫声中，另一只手将我搂过去紧紧抱住。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唐潜一发力，将他整只手臂扭断，那人便惨叫着昏迷了过去。

之后我从其他将士口中得知。

当天唐潜叫人将这名无赖带进了金吾狱，没等那人招供便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随后又让人将他丢去山林里喂了野兽。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生气。

可现在，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只因骆施雨一句话，竟萌生出杀意。

8

当天晚上，唐潜来到了我的房间。

他坐在我身边，叹了口气，看着我说：

「婉罂，你不该惹她的。」

多日来积攒的委屈和怒意，瞬间被这句话点燃。

「那你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我起身指着他，

「你说你绝不负我，可还是娶了别的女人！」

「你不顾我的感受，每日与她缱绻缠绵，给我的只有冷落！」

「你曾向我爹发誓要保护我，可如今却不问缘由，看到她受伤竟对我起了杀心！」

「如今我再也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唐潜，你说，我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的你？」

说到最后我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唐潜慌乱地抱紧我，在我耳边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婉罂……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我该死……」

「但是婉罂……请你相信我，好吗？」

我不懂他所谓的「相信他」是指什么，我只知道我很不争气地原谅了他。

……

第二天我如之前那样，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看见骆施雨站在院门，狠狠地盯着我。

「孟婉罂，我警告你，不许再接近唐潜了。」

我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害怕他心猿意马回到我身边？」

她低头轻笑一声，接着伸手掐着我的脖子，眼睛又变成了清幽的竖瞳，两颗犬牙也变得尖利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蛇样。

「我倒要看看，他看见你变成猫妖之后，会不会立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