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沈芸
编发/史乎文乎
(注:为使得大家阅读流畅,文章包含虚构情节。)
1970年12月24日,刚满十六岁,初中毕业的我,应征入伍。到部队经过四十多天的新兵训练后,我跟三十多名女兵一起,被分到了师医院。
当时,我们这三十多名女兵中,年龄最大的是二十岁,年龄最小的是十五岁,平均年龄十七岁。虽然当时的我们,还很青涩稚气,穿着有些肥大的军装(当时的我们,因为年龄不大,都还很瘦弱,所以穿上军装就显得比较臃肿),但经过四十多天的新兵训练后,我们也初步完成了从懵懂女孩,到一名合格战士的转变。
来到师医院后,我随即转入护训队,继续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培训。在护训队培训的日子里,我认真听课,努力学习,有不懂的就问,有不会的就练。因此,当时在护训队进行的考试中,我的成绩,基本上每次都是名列前茅。最后,经过为期半年的学习培训后,1971年9月初,我被分配到外科(当时,我们医院有内科、外科和传染科三个大科,其中外科的病人最多),成了一名卫生员。那一年,我十七岁。
正式成为外科的一名卫生员后,刚开始投入护理工作时,病房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我常常是跟在医生后面左走走、右看看,不知疲倦。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我们女兵,第一年每个月的津贴是6.7元,比男兵们多了0.70元(男兵们是每月6元)。当时的我,在得知自己每个月的津贴比男兵多时,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后来我才知道,每个月多的0.70元,是我们的卫生费补贴)。
说实话,在七十年代,部队医院卫生员的工作,真是既充实又繁忙。当时,每天早上六点左右,我们就要起床,开始扫走廊、拖地、整理病房等等。而且,由于不能戴手表(当时部队医院有要求,卫生员不能戴手表),为了准确掌握起床时间,科室就发给我们卫生班一个钟表,让我们每天定早上五点半的闹钟。有几次,当我还在睡梦中,只听见班长大喊一声,“完了,睡过了。”听了班长的声音,同寝室的其他人就像听到紧急集合号一样,“腾”地一下起身穿衣,然后头也不梳地就往病房跑。虽然在路上,看着天上星星还一闪一闪的,我们也全然不顾,一到病房,就开始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看到我们来了,值夜班的护士不解地问,“你们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们回答说,“班长说时间已经晚了,我们还是跑着过来的。”听了我们的话,值夜班的护士哭笑不得地说,“现在才三点多,还早着呢。”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是班长看错了时间,闹铃根本还没响。可来都来了,到了这会儿,我们也是睡意全无,都不想再回宿舍,干脆就多干些活。
就这样,在每天充实的护理工作中,四个月的时间是转瞬即逝,转眼就来到了1972年的春节。春节将至,我们部队医院,也在内科、外科和传染科的卫生员中,挑选出十人(我因为会唱一点歌,也被选上了),组成了一个文艺队,下到各个病房,给战士们进行文艺表演。我们这些年轻的卫生员,充满着朝气,去到哪个病房,哪个病房就充满了欢声笑语。记得当时,我表演的节目,是女声独唱《红梅赞》。当我演唱时,看着病房里战士们脸上露出的笑容,我的心里真是满足极了(因为是在医院过年,我们怕战士们心情不好,影响治疗,就想各种办法,让他们开心起来)。
除此之外,在七十年代,部队医院,也对乡亲们开放(给乡亲们提供治疗,收费很少)。因此,我们内科,每天来看病的乡亲们很多很多,真是人来人往、水泄不通。要知道,在当时,乡亲们的生活条件都不好,所以来看病时,基本上都是自带干粮(以粗粮为主,很少有细粮)。
记得1972年4月的一天中午,我们值班的三名卫生员,推着饭车从西到东,依次给每间病房里的病人打饭(西面病房里,住的都是生病的战士;而东面病房,则基本上都是来看病的乡亲们)。当时,在我们打饭时,有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右手臂打着石膏,他父亲抱着他,站在我们的饭车旁边,看着我们给病人盛饭(当时,医院食堂每天中午,都会做上满满一大桶米饭,是专门给住院的战士们吃的)。
那个五岁的男孩,看着我们打饭时,竟小声的跟父亲闹了起来,略带哭声地说,“爸爸,我要吃那个白饭,我要吃那个白饭。”记得当时,当我听了小男孩的话时,心里真是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悲伤。看来,乡亲们的日子,是真不容易,五岁的小男孩,竟然都不认识大米饭(这也说明,他从来没吃过)。见状,我心里真是十分难受,所以最后,在打完饭时,我就用勺子,把桶底仔细地刮了一遍,刮出了一碗米饭,端给了那个男孩。记得当时,看着那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高兴的表情,还大口地吃着米饭时,我心里才舒坦了许多。
说到小男孩,也让我想起了1973年,我们治疗一位当地老乡孩子的经历。1973年5月的一天早上,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被紧急送到了我们医院。送来时,那个男孩已经神志不清,接近昏迷,医生初步的诊断是“结核性脑膜炎”,病情非常严重。一到医院,就马上被送进了特护病房。
入住特护病房后,这个小男孩的病情不断加重,一天,几位医生站在他的床边,为他进行诊治。当时,我和一位战友正在交接班,也站在床前。就在这时,这个孩子的病情忽然加重,而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情况紧急,一位医生当机立断,决定给这个孩子进行胸外按压。但在准备按压时,发现钢丝床上(当时,医院因为条件拮据,再加上病人太多,所以用的都是钢丝床),并没有放铺板,所以按压根本起不了作用。
就在这紧急时刻(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位战友立马钻到了床下,然后用身体顶住了钢丝床,这才使得医生的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能有效的进行(那位战友姓田,后来保送上了军校)。但让人遗憾的是,在进行一番紧急抢救后,还是没有成功。最后,看着那位父亲低着头抱着孩子离开时的画面,真是让我打心底的难受。
因此,对于当时的乡亲们,我们都是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们。除了可以来医院看病外,医院也会定期组织医护队,到村子里给乡亲们看病送医。在送医时,如果遇到一些家庭情况特别困难的乡亲,我们也会用自己的津贴,到供销社给他们买一些鸡蛋(在当时,鸡蛋0.04元一个)和生活用品(油盐酱醋等)。
要知道,当时第四年兵的女兵们,每个月的津贴,也只有10.7元。平时除去买些牙膏、香皂、信封、邮票等生活用品外,我们剩下的都舍不得花,全都攒了起来。但在我心里,这些攒下来的津贴,用来帮助家庭困难的乡亲们改善生活,真是最好的去处。
1975年11月底,当五年兵,每月领15.7元津贴的我,终于提了干,成了一名护士。那一年,我二十一岁。提干后,我继续在部队医院工作,直到1985年。1985年底,在大裁军的浪潮中,我脱下了军装,转业到了地方医院。在地方医院,我继续工作,直到二零一四年退休(因为身体还行,我一直工作到了六十岁)。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到今天,我离开部队,已经过去了三十九年。虽然早已时过境迁,但十五年的部队医院生涯,还是让我深深感受到了医护人员的分量;十五年部队医院生涯,我在打不完的针,发不完的药,走不完的长廊中,也体会了“白衣天使”的高尚。白衣大褂衬着永不褪色的绿军装,那是我最青春、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