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远离长安,已经无法即刻得知天子的决策。但出自重重深宫内的谋划,还是深刻影响到千里之外使节命运。
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汉武帝策划了伏击匈奴主力、旨在生擒单于的马邑伏击战。但是没有达成战略目的,汉匈双方薄如纸片的和平就此彻底崩溃。对匈奴人而言,汉朝借匈奴人熟悉的边塞贸易、欺骗匈奴单于进入埋伏圈的行为是极大的挑衅。汉匈间脆如薄纸的和平就这么被捅破了,普通人的命运也是如此地难以把握。因为所有人都是时代洪流中身不由己的一片浮萍。
马邑伏击战 是汉武帝策划的第一次反匈奴行动
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春,匈奴大举出兵进犯上谷,汉朝也针锋相对地组织了关市之战,兵分四路反击匈奴。张骞自然感受到了这非常微妙的氛围,更是长期生活利用这个动荡关口。他趁着胡人看管松懈之际带着妻子、堂邑父成功地逃出了匈奴人的看管,一路上主要靠打猎为食。当初跟随他的100多人,却因为被匈奴人分散关押而没能继续执行使命,最后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趁着动荡的间隙,张骞、堂邑父精心策划了他们的逃亡之旅,不忘初心地执行出使任务。《汉书》记载,张骞“居匈奴西”,也就是说他被匈奴人关押在匈奴国内的西部,而张骞从匈奴单于庭逃到大宛的详细路线,《史记》和《汉书》都没有明确记载,只有语焉不详的一句“西走数十日至大宛”。那么当年从蒙古高原到大宛国所在的费尔干纳盆地,那么张骞究竟是怎么走的呢?
靠近西域的大宛 是张骞步入中亚的第一站
考虑到塔里木盆地的诸国受到匈奴人或远或近的遥控,如果张骞从蒙古高原南下河西走廊、再去塔里木盆地,然后翻过帕米尔高原,那么势必要穿越好几道地理险阻、面临缺水、严寒、迷路的风险,而且还有可能被僮仆都尉抓住。因此前往大宛的路线,很可能没有经过位于塔里木盆地的西域诸国。张骞对西域诸国的记载和考察,很可能是他从大月氏归国途中收集到的,或者是第二次出使时他的副使们带回东方的。
张骞一行人的逃跑路线,很可能是从蒙古高原西部向西南方出发,经过水草丰美、有充足猎物的阿尔泰山山脉北麓,沿着额尔齐斯河西行,途径巴尔喀什湖南下。由于乌孙、康居的游牧风俗与匈奴类似,久居于匈奴、生活习俗高度匈奴化的张骞反而能更好地在这条路上隐藏行踪、不打草惊蛇。
新疆最大的外流河--额尔齐斯河
所以,张骞和堂邑父等人很有可能是历经千辛万苦,一路上靠打猎获取食物。然后沿着阿尔泰山山脉北麓一路西向、来到绿草茵茵、气候湿润的伊犁河流域。他们遇到了赤发绿眼的乌孙人和少数有着金发蓄着发辫的斯基泰人,也就是《史记》中的“塞人”。通过乌孙人张骞才得知,匈奴和乌孙的联盟已再次击败大月氏,导致后者继续向西方迁徙。于是循着大月氏迁徙的路线,来到希腊化世界的东部边缘、位于费尔干纳盆地的大宛国。
在途经了一路上的游牧世界之后,张骞再次进入了拥有繁荣的城市文明的地区。虽然此地刚刚遇到斯基泰游牧大军的横扫,原来的国王被杀,但依旧保留了繁盛的城市文明。
大宛的城市文明 给张骞留下深刻印象
在张骞到来之前,费尔干纳盆地早已有着多种文明交融的灿烂历史。早在青铜时代这里有过文明的存在。从公元前6世纪开始,这里就是古代波斯帝国流放希腊叛乱者的蛮荒边疆。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的到来也进一步改变了当地文化风貌。到公元前250年,当地的希腊军阀狄奥多图斯自立为王,之后建立了巴克特里亚王国,也就是张骞口中的“大夏”。费尔干纳盆地又成了王国防御北方牧民威胁的大门。但是在地方总督欧克拉提德斯(欧克拉蒂德斯)叛乱后,巴克特里亚已在公元前171年陷入分裂,各地也陷入了分散的割据状态。
因此,张骞看到的是龙无主、强弩之末的希腊人。由于在内斗和外敌威胁中损失了大部分优质兵源,给外人留下了“兵弱畏战”印象,进而被斯基泰人和月氏人所奴役。留下的居民有优秀建筑师、商人、纺织工和艺术家,但缺乏出色的军人。倒是后来的斯基泰统治者,能驯养优良的战马和骆驼,有不少装备弓矛的骑兵部队。
两名身披重甲的中亚斯基泰武士
由于不确定大宛人是否和匈奴有密切的联系、会不会把逃离匈奴的自己还给大单于,张骞暂时隐藏了真实意图。他仅以通商和汉朝皇帝的丰厚赏赐为诱饵,建议君主将他送到大夏和月氏。后者为了把握潜在的贸易机会,于是大宛人先护送张骞等几个人抵达了斯基泰文化区的康居,再由康居人把他们转送到大月氏王庭所在在阿姆河河畔。
张骞来到这里时,当地的大月氏人早已不迁徙征战,所过之地一片祥和。由于大月氏王已被匈奴杀掉,他的夫人便被贵族们拥立为统治者。考虑到已经使当地的希腊化城市和塞人游牧民臣服,大月氏女主所在的蓝氏城也生活舒适,已经趋向于定居生活,向匈奴人复仇早就成了一个虚妄的影子。
张骞并未在大月氏那里 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毕竟,游牧民的军事观念就是“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这和安土重迁、需要一城一地争夺生存空间的定居民族有很大的区别,这也是当初汉武帝和张骞始料未及的事情。也由于携带物资的丢失,张骞无法向月氏人提供汉朝强大实力的证据,最终不能摸透月氏女王的真实意图。张骞自然也不能将大月氏引回河西走廊的故土、参加汉朝对匈奴的作战了。
主要的出使任务结束后,在大夏、大宛等地的市集中漫游,各种眼前新奇的异域风情令张骞大开眼界:生机勃勃的河流和引水渠为绿洲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命,白杨树下,花香阵阵,灿烂的阳光穿过葡萄藤,投落在土砖或者石砖修葺的墙壁上。热闹的市集熙熙攘攘,骆驼、骡马和南来北往的商人们摩肩接踵、擦肩而过。
希腊化时代的中亚城市复原图
虽然大宛、大夏也有农耕田作的风俗,还有众多繁盛的城市,但他们还是和中原有诸多区别:西域诸国都是以皮革为书记工具,文字的书写顺序是从左到右,或者从右到左;和汉代的方孔钱不同,西域诸国的钱币都是圆形的,都用金银铸造,钱币上或者印有君王的头像,或者印有骑手的形象;和酪浆食肉的匈奴、乌孙等游牧民相比,城郭之民的饮食更加精细,有独到的烹饪艺术,而且西域盛产一种名叫“葡萄”的甜美佳果,用它酿造的蒲桃之酒醉人心脾,还可以在大酒缸中储存多年而不变质。张骞此时还不知道,这种酒在东传之后甚至可以价值连城。
在汉朝,商人不是值得尊敬的职业,身在七科谪的惩罚之列。但在西域,很多人喜欢经商贸易、锱铢必较,这与汉朝以农为本的传统区别极大。而且西域诸国有大致通用的语言,这也方便了商人们讨价还价。孔夫子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而西域无论是家庭事务还是宫廷事务,女性都有非常崇高的地位,有时候就连男子都要听从女子的决断,甚至有月氏国这样女主当政的案例。虽然汉初有过吕后主政的时期,但女主当国在当年的汉朝依旧是难以想象的。
希腊与印度风格的雅典娜女神像
此外,有的国家具有发达的手工业,人民精于工巧。有的国家虽然是城郭之国,但依旧盛产骏马,从更遥远的西方到来的商队,还源源不断地带来了他从未见过的大鸟卵、精通幻术的善眩人。这证明在遥远的西方,还有更加神秘的邦国、更加奇异的事物,新奇新奇,实在是新奇。
新鲜之余,张骞也许会感到困惑:这些高鼻深目、体毛浓密的西域人,是华夏上古圣王的流落西土后裔么?如果不是,那么他们到底从何而来?是谁的后人?他们和匈奴人、还有汉朝周边的四夷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真的能接受汉朝的调遣吗?
古希腊风格的中亚斯基泰人雕像
目不暇接的新奇事物,让张骞顾不上细想这些问题。逛着逛着,在金银器、铜器、木器、琉璃器、毛织物、镜子,乃至狮子、猎豹等各色货品中,张骞吃惊地在巴克特里亚的集市上发现了汉朝蜀地的物产--邛杖。
看到故国的物产,张骞在兴奋之余立即询问这些货物是从何而来。巴克特里亚的商人告诉张骞,这些物产是从巴克特里亚东南南的身毒进口的。此地气候低洼潮湿,人民骑着大象征战,国土毗邻大海。张骞敏锐而准确地推测出身毒,也就是印度次大陆的大致方位在汉朝西南,而且距离汉朝的巴蜀之地不远。
印度一直是大夏地区最重要的贸易对象
作为探险家,张骞的直觉非常敏锐。对于今日的我们已是常识的地理知识,在那个年代的汉朝人眼中却是闻所未闻的奇谭。如此多的异闻也在驱使着张骞探索更多的未知区域。
这条记载同样证明:当时中国西南和印度次大陆以及中亚之间的民间贸易非常兴旺,已经有汉朝蜀地的边境商人、豪强之士大胆地和东南亚、中亚展开了视野广袤的国际贸易。
张骞之前 丝绸之路的网络已经成型
从这个角度讲,说张骞”开辟“丝绸之路并不准确。在他之前,塞北、南越、夜郎和滇国,都与中南半岛乃至印度等地有密切往来,只是不被中原王朝所知而已。现在,历经坎坷的张骞终于发现了这些隐秘的通道,太史公又将这一线索埋藏在了《史记》的角落中。这些物产让张骞在大脑中迅速推演:如果能够取到巴蜀、从西南前往身毒再到大夏等西域诸国,那么是否有能躲开匈奴人的刀兵呢?
殊不知,这一系列疑问,即将促成汉朝版图和国界的巨变,也会永久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牧羊犬汉奸又开始更新了,我得翻翻之前的了,上一个号就更新到2019年,啥也不说了,接着举报(举报在手机右上角那三个圆圈程三角形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