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的回目名是“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表面上写宝玉与秦钟进家塾读书闹了一场风波,实际上表现的是贾府内部已经腐烂到无可救药。
所以,这一章回,是宝玉成长史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却是贾府衰亡史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传道授业解惑是老师的三大职能,而排在第一的是传道,即传授为人处世之道。
贾氏家族是大家族,有钱有势,人多势众,而且注重人才培养,所以开办了私塾。不但培养自家子弟,还开放给亲戚子弟来附读。开放的不仅是入学资格,还包办了每个学子的伙食,算是个公益学校。
加上贾府“诗礼之家”的名声在外,又有“当今之老儒”贾代儒坐镇持教,亲友们都想把孩子送进来读书。
可以说,贾府家塾的名声,就像现在清华附小、北大附小,只要能挤进来,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清华大学的校门。
所以秦业认为,“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悦。”
然而,现实往往是这样的:外面的名声是一回事,走进去一看,却是另一回事。
作者巧妙地安排读者跟着宝玉秦钟走进贾府的学堂,去看看这个著名的学府到底是如何上课的。
首先是贾代儒这个“当今之老儒”徒有虚名,对课堂缺乏敬畏,随意把课堂交给自己那无赖般的孙子贾瑞来管理。
孩子们是来受教育的,“教不严,师之惰”,让课堂乱成这样,不是孩子们的错,而是老师的错。
从金荣、香怜玉爱的表现和心思来看,这种现象由来已久,并非偶发事件,说明贾代儒早已严重失职。
另外,作为族长的贾珍,和重视教育的贾政,都太过依赖贾代儒,或者说是太过疏忽对学堂的监管,使得这块培养人才的园地,变成了纨绔子弟的培训班。那些本不懂如何纨绔的孩子,在这里得到了见识,学到了新知,开辟了新天地,找到了新土壤,很快生根发芽了。
这就是环境对人的塑造,像金荣、秦钟这些来附学的孩子,本来是希望在这里得到正向的引导,学得一技之长,未来可以修齐治平,没想到反而受贾府纨绔风气的影响,一个个变得顽劣无比,什么都学,唯独不学正道。
至此,我们便能理解,为什么作者说薛蟠自从进了贾府,“比当日更坏了十倍”。也能理解为什么宁荣二公说宝玉“无人规引入正”。
自家办的学堂,有自家的大儒坐镇,以为必能教出人才来,这应该是贾府所有人的共识。
事实恰恰相反,贾代儒只是一代假儒,名声都是用来唬人的,实际上没有真才实学,一个学堂被他管理得乌烟瘴气。孩子不进学堂还好,一进了学堂,反而学坏了。
所以每个学校都特别注重校风,一个学校的风气,直接影响着学子们走的是正道还是邪道。
从这一章回,我们便理解了为什么冷子兴说贾府“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一个家族的兴衰,看的就是有没有人才出现。贾府人口众多,人丁很旺,健壮的子弟很多,但因为没有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即使是有天赋的人,也会受到坏的影响,从而成为庸才、废才,甚至败家子。
这样的家族,岂能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