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汉诗选》，严艳编选，江西教育出版社2023年12月版。

“东亚汉诗丛选”所选汉诗词，即东亚各国诗人用汉语创作并遵从汉诗词格律用韵的诗词作品，包括古代中国周边的朝鲜、日本、琉球（今冲绳）和安南（今越南）等国诗人创作的佳作。丛书裒辑东亚各国汉诗词文献，精选佳作，展现了东亚汉诗词创作的辉煌历程和丰富多彩的文学成就与艺术境界。

该书以越南王朝更替为序，编选了始于前黎朝（980—1009），终于阮朝末期直至越南共和国（1945—1976）成立前期的越南历史上各时代有影响力的诗人及诗作，学术价值与社会价值并存，为了解越南汉诗提供了较为详细的资料。

总序

前言

凡例

前黎朝

李朝

陈朝含胡朝

黎朝

后黎朝附莫朝

西山朝

阮朝

越南民主共和国

汉诗在越南汉文学作品中独领风骚近千年。它既体现了儒士人格，也服务于科举考试，同时也是越南文人在歌筵酒席、登临凭吊、怀人送别等场景表情达意的载体。因而，汉诗创作能力是越南儒士修养的重要标志。越南汉诗甚至还被用于外交中，成为斡旋驰骋的工具。

《越南文学史》

越南汉诗承袭于唐代诸家，肇始于丁朝与前黎朝时期。然丁与前黎二朝均短暂而亡，汉诗在兵燹中仅留下禅家诗僧的片言只语。

到了李陈时期，越南政治日益稳定，诗家辈起，李陈二朝帝王、重臣皆能诗。李朝时，仍是禅诗一家独大，诗歌基本局限于表达超然出世、清寂高洁的佛家思想。但此时期，越南汉诗题材已经开始向田园边塞、咏史怀古、赠别酬答等各领域拓展，艺术风格也由朴素自然渐趋多样化，既有慷慨悲壮之词，亦有清新旖旎之语。

至陈朝时，越南汉诗中的主流思想已完成由禅向儒的转化，诗歌体裁也更加多样化。然因时代久远，李陈时期文人所著诗集至后黎朝时期也“存者千者仅一二焉”（《越音诗集序》）。

黎朝时，越南汉诗达到蓬勃发展的繁荣之境，出现了大量诗人群体，诗社兴起，诗歌品评活动空前活跃，出现了诗歌本土化的探索与革新。诗歌内容在陈朝基础之上进一步拓展，文人形成了以诗纪事、以诗咏史、以诗言志的习惯。

《皇越诗文选》

十九世纪的阮朝，汉诗仍有余响，在十九世纪中前期的越南文坛占有主导地位。至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汉诗的发展终于日薄西山，逐步退出越南文学的历史舞台。

阮朝时，后黎朝之前诸家诗集在兵燹中基本散落无存，甚至一些大名家的诗集也不复存在，这一阶段的诗歌散录于诸家选本、文人笔记或是佛教文献中。现存越南文人个人诗集主要集中于十八至十九世纪，然文献杂抄混入现象仍较为普遍。

就越南汉诗选本而言，黎、阮二朝一直都有文人对汉诗进行采编，既有按照时间与朝代排序的通代选本，如黎贵惇《全越诗录》、裴辉璧《皇越诗选》等；也有围绕特定主题的选本，如《剑湖十咏》《琼林诗选》《莲花八十咏》等题咏诗集；或者选录某一类文人或单个文人的诗集选本，如《诸名家诗》《立斋诗选》等。

但其中有影响力者仅寥寥数种，阮朝知名诗论家阮绵审在《仓山诗话》中称：“我越诗有选本，自黎氏史臣潘孚先《越音集》始，继之者，杨德颜《精选集》，黄德良《摘艳集》，黎贵惇《全越诗录》。”

《越南诗选》

总体而言，越南文人汉诗选本中相对完整，且在文坛具有一定影响力的选本主要有以下七种：

《越音诗集》，存印本、抄本各一种，该集由黎朝国史院同修史潘孚先编辑，翰林院学士入侍经筵阮子晋作序，共六卷，为现存最早的越南汉诗选本。

潘孚先在延宁二年（1455）奉命修《大越史记续编》时，“欲集近代君臣诗篇以示后学”，在采编时又“兼采皇朝太祖、太宗摩崖，与夫名公宿儒所作，凡千百余首”。但当时由于潘孚先又出任抚使，未得刊行。

之后朱车又“博泰古今之在朝、在野，及南因仕北，北人南使，潘君之所未集者，汇而编之，总七百余”，请阮子晋序于延宁六年（1459）。《越音诗集》印本为保泰己酉（1729）年的重印本。

《精选诸家诗集》，存抄本、印本各一种，其中抄本留存卷一、卷二，印本留存卷四、卷五。该集由后黎朝杨德颜编辑，梁如鹄批点。抄本题《精选诸家律诗》，印本题《精选诸家诗集》，印本所存卷四、卷五与抄本卷二所收诗家相同，但增加诗作数量。

《古代越南使节旅桂诗文辑览》

《摘艳诗集》，存抄本两种，该集由后黎朝黄德良编录并序于洪德二十八年（1497），“旁搜广访，其所得者，乃千百中之一二，仍传采在朝诸公，择其粹者，类次于篇，获六卷，集名曰《摘艳》”，全集共六卷。

《全越诗录》，存抄本十一种，由后黎朝黎贵惇编辑，全书共二十卷。

《皇越诗选》，存印本十二种，由黎朝裴辉璧编选并做小引于戊申（1788）年，阮朝山南镇督学阮摺编辑并序于明命六年（1825），全书共六卷。

《越诗续编》，存抄本两种，阮朝阮编著，全书共三卷。编者序中称：“仍摘取闰莫至黎末诸诗，载为越诗续编，但随时世先后存其诗焉，以存其人焉。至于品第之，则不敢也。”“本朝列圣皇帝乃诸名臣诗，则另裁为《国朝诗录》。”

《明都诗选》，存抄本一种，编者无考，共二卷。

除以上几类汉诗选本，越南还留存有收录诗歌与文人数量都较少的一些杂录，如《南诗略诗集》《南诗新选》，以及选录中国诗人诗作的《千家诗选》等。

《汉文文学在安南的兴替》

此外还有一些诗文合选，如阮朝时期文人诗文选《大南英雅前编》《大家宝文杂编》《历代群英诗文集》等。这一类选本由于内容较少或选诗驳杂，在文坛影响力较弱。

除越南古代遗留的汉诗选本外，现当代学者中也有编选越南汉诗者。越南社会科学出版社1977年出版《李陈诗文》一书，录有李陈时期的大量诗文。

1959年黄轶球先生编选的《越南汉诗略》一书则为中国学者对越南汉诗编选的创始之作，但因系广东师范学院中文系油印本，流传不广，知者甚少。

本选本相较之前历代选本在一定程度上也有所创新和突破：

其一，诗人、诗作更多、更全。

现存选本以《全越诗录》中收录诗人、诗作最多，有诗人170余位，诗作2400多首，但诗人诗作入选数量悬殊，少者仅1首，多者近200首。越南古代选家大多以其生活时代为选诗下限，最晚的选本是裴辉璧（1744—1818）的《皇越诗选》，对阮朝诸家诗均未选录。而现代越南诗选中对阮朝诸家也关注较少，如《越南汉诗略》中仅取约30人，且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近代革命家。

《皇越诗选》

本书按诗作存量与诗坛地位均衡选取历代诗家作品，尤其补充阮朝诸家诗作，力求全面反映越南诗人、诗作整体情况。

其二，辨伪存真。

由于越南文献散佚严重，各家选本多据抄本选编，其中难免出现如下问题：

1.诗人姓名书写混乱或错讹。

如：正史载陈效可，《越音诗集》录为陈放可，《全越诗录》录为陈效奇；《摘艳诗集》中，陈廷琛录为陈廷探，符叔宏录为符叔完；黎括，字伯适，《越音诗集》中录为黎伯适，而《全越诗录》与《皇越诗选》等却录为黎括；等等。

《越南汉诗略》

同时，诗选中出现的错讹常会沿袭，而现当代诗选却不加辨析直接沿用，甚至出现新的讹误。如：《李陈诗文》中将胡宗的名字写为故宗；《越南汉诗略》中将段浚（又名段阮俊）写为阮俊，黎少颖写为黎可颖；等等。

2.误收诗歌。

一是将中国诗歌误录为越南诗歌。如越南出版的《李陈诗文》中所收录李朝杨空路的《渔闲》一诗：“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实为中国唐朝诗人韩偓所作的《醉著》。

二是收录托伪之作。越南古代诗选中所录托伪之作较为少见，主要见于现当代汉诗选本中，且后者存在大量托伪的“名作”。如李常杰所作的《失题》最早见录于黎朝，《李陈诗文》及《越南汉诗略》中都选录此诗，但越南古代各选本中均未录该诗，现代研究者通常认为其为后世伪作。

《越南汉籍与中越文学交流研究》

3.前代诗选中混入其他文体。如《越音诗集》中收录铭文，《越南汉诗略》中选录词、散文、对联，虽数量较少也令诗选显得内容驳杂。本书在选录越南汉诗时，剔除了前代选本中的伪作，同时也纠正了部分错讹之处。

其三，顺应时代文学艺术标准。由于受选家个人及选家所处时代的文学思潮、审美倾向等影响，历代选本之间差异巨大。越南所存历代文人诗选侧重于选录帝王之诗，且多列于选本卷首。

如《明都诗选》卷一中录陈、黎二朝帝王21人，诗87首，占据整个选本的一半篇幅。而越南选家在选录诗歌时，为了家庭学诗之用以及传播己诗之私，都会多录本人诗歌。

如黄德良在《摘艳诗集》的序中称：“逐卷之末，窃附以拙作，用为家庭之训，且文衡之好事者，以广其传。”在该集中他选录己诗27首，占全书诗歌总数量近12%。

阮绵审在《仓山诗话》中说：“今所传《皇越诗选》六卷，即裴节取贵惇之书，并附以己诗也。”即是指责裴辉璧仅仅是截取黎贵惇的《全越诗选》，并附录了自己的诗，就编成了《皇越诗选》。

《越南古典文学名著研究》

中国学者黄轶球在编选越南汉诗时，正值20世纪50年代末，因此他侧重于体现“有关国际友谊的史实”，而摒弃“封建落后的思想”，这也是受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

本书在选录越南汉诗时，则以诗家诗作的文学价值及诗人的地位与影响作为选录标准。

研究越南汉籍的学者都深知越南文献的珍贵与难得，相比日、韩文献的庞杂，越南文献不仅数量少，且多为抄本，又不公开，这也是在域外汉学研究中，越南汉学研究一直进展缓慢的原因之一。

因此，2010年《越南汉文燕行文献集成（越南所藏编）》影印本以及《越南汉文小说集成》出版后，大惠学林，促使一大批研究成果出现。但十余年过去，目前中国学界仍据此开展研究，同辈学人亟需新的文献作为研究基础。

《越南汉文燕行文献集成》

本人学力浅薄，仍不惴鄙陋，在所见汉诗文献的基础之上编选本书，以期能为学界贡献绵薄之力。

本书的编选，要感谢刘玉珺教授、叶少飞教授、李奎教授惠赐资料，同时也非常感谢这几年在汉喃研究院查抄资料时汉喃研究院同仁的帮助。

最终编定此选本时，心头仍不免有诸多遗憾：一是囿于学识，本书所选录诗人、诗作仍欠周详；二是疫情导致部分资料延宕未至，个别诗人、诗作不免遗漏；三是越南所存诗集文献基本为手抄本，且较多为孤本，恐编订错讹。本选本中，错漏之处望有识者不吝赐教，俾日后修改完善，更冀出现更完备精当的越南汉诗选本。

严艳

2022年10月18日

《越南文学与中国文学之比较研究》

严艳，文学博士，佛山科学技术学院教授。已在《东南亚研究》《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暨南学报》《国际汉学》等期刊发表论文三十余篇，出版学术专著两部，主持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重大项目子课题、广东省哲社科“十三五”规划项目、全国高校古委会项目各一项。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及域外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