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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酒龟

过去,这街北有两处烧锅,道东叫岳家烧锅,道西叫于家烧锅。东烧锅掌柜的是岳家的老大,脑瓜子挺旧,一点不开事儿不说,可抠搜了

过去,这街北有两处烧锅,道东叫岳家烧锅,道西叫于家烧锅。

东烧锅掌柜的是岳家的老大,脑瓜子挺旧,一点不开事儿不说,可抠搜了。西烧锅掌柜的是于家老二,他爹吃粮不管穿儿,大甩手。因为他这个二少掌柜的贼拉精明,事量头儿上,吃亏儿的事,找不着他,便宜的事儿,落不下他,是个尖棍儿。要不,他家爹咋这么放心呢,于老二昨说咋是。

岳家烧锅挣不过于家烧锅,于老二有道行,一般屯子人来打酒,他早下过话,多打多搭,少打少搭,总得搭巴点儿。那时乡下人喝酒,不管啥度,辣大豪儿的、能叫人晕大乎的,那就是好酒。没迷糊?没迷糊再来二两就是了。两家烧锅的酒,价钱一样。照实说,还是岳家烧锅的酒有劲。可掌柜的,多给一滴都不行,哪有人家于老二那么大量。自然买酒的人都愿意往西烧锅去。

于老二对下边的糟腿子也行。但有一条儿,不管是谁,不许去酒房锡锅里淌的酒,得喝前屋柜上大篓里打过耙的酒。谁喝多少柜上给记个数就得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成了老虎尾巴,谁也不敢去动。就是新来的廉山东子,没大在意。刚刚撒完热气腾腾的高梁料子,装完大锅,气儿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串得挺匀乎。那酒就像放箭儿似的往筒里淌。每当这时候,廉山东子就用大凉瓢搁那儿接上。瞅差不多了,端起来,也不就啥,吱儿晒地喝上了。一回喝上大半凉瓢,把大伙都喝愣了。有的就说,酒不醉人人自醉那还有个喝?廉山东子摩挲一下嘴说:“俺就得意这一口儿,那才是好受哩!”头几回,于老二装没看着,也就过去了,可廉山东子盯把儿喝,于老二有点创不住劲,翻儿了。正是冬至月初九的下午,于老二上径房去转悠,一看那大凉瓢又搁那接上了,立刻亮儿脸就变了,要“急歪”。不过,可没马上就吱声,离老远儿地在一边儿瞅着,心里话,我看你到底喝不喝。廉山东子不傻不朝巴的,一看东家上眼了,也就没过去。又过了一会儿,大凉瓤里的酒满得浮溜儿浮溜儿的,都往外漾了。于老二过去就端了起来,笑了,说:“糟践人还有这么糟践的吗?咋的,有人接了,咋没人喝了?谁接的,还得喝呀……又不塞牙又不胀肚,管够儿!”

中廉山东子的脸刷的就红了,像块红布,他扔下木锨,走到于老二跟前儿,接过大凉瓤说:“二东家,这个瓤是俺讨的,要是俺不喝,大伙儿跟着背黑锅,俺老廉不干这缺德事儿。你不是让俺喝吗,那俺就喝。”说完,咕咚咕咚一气就造干了。喝完,廉山东子用破袖头子左抿一下嘴、右抿一下嘴,说:“二东家,大锡锅的酒,俺没少喝,俺就认了,不要这月工钱,你让俺好愿了呢。”于老二忙说:“没啥没啥,喝不穷,喝不穷,话虽这么说”,于老二不痛快,那也挡不住。转身就走了。

糟腿子糟腿子,没有糟子还能出酒吗?隔些日子,廉山东子还是喝那里的酒,嘴讨方便,把于老二气得背后拍着大腿直骂。过后,他想了一个招儿,叫锡拉匠儿把锡锅做个罩儿罩上了,留个鼻儿,平时总锁着,看“酒花”时再开开。

这回,廉山东子一犯酒瘾只好大清早去喝前屋柜上的。柜上的人说:“你用提篓自己打吧,喝多少,告诉个数就行。”廉山东子用一斤的提篓一气儿喝了十多下子,边喝边抱怨这酒不好喝。柜上开板儿了,他才走了。第二天早晨,他又来了。柜上人说:“你等一会儿吧,还没打耙呢,东家只为你喝了没打耙的酒,把我好顿落。”廉山东子说:“行啊,你打耙吧,有工钱在,随他的便。可俺觉着这酒,实在没劲。”柜上人把酒搅和完了,廉山东子站到酒篓跟前儿,就又左一下右一下地喝了起来。等到柜上开板儿了,酒篓里的酒只剩下个底儿了,柜上只好打发人到酒坊里再去起酒。

那天上午,于老二去德兴昌买卖上算账去了。晚上回来才听说这事儿,鼻子都气歪了,牙咬得咯嘣咯嘣直响,贪黑儿叫几个伙计把廉山东子绑来。他还不知道哪趟线儿呢,就一边挣,一边拖着那口山东腔说:“二东家,俺说二东家,你不是让俺喝柜上的酒吗?俺这回都有数儿……”于老二上去就给廉山东子一个脖溜儿,狠了狠势地说:“我是让大伙儿喝柜上的酒,没承想,你糟践我的酒,那酒都灌到耗子窟隆里去了?你说喝哪去了?说不清楚,整不明白,你就别想回后房子睡觉……把他给我吊起来!”廉山东子被四马扬蹄地吊到大梁枪上了,于老二指使手下人动手打他。说实在的,没冤没仇的,谁能下狠手打呀?于老二看着不解恨,他就伸出巴掌了,出手挺重。那么打他,廉山东子始终哼没哼,哈没哈。于老二打累了就回屋睡觉去了,剩下廉山东子在大梁枪上吊着,一直吊到天亮,也没说一句话。连着两宿,廉山东子像死人似的,就是个不吱声,啥瞎子气不冒眼儿?于老二就有点转磨儿磨儿了。廉山东子嘴张开了,像是恶心要吐的样子。就听不知是什么地方传来“要酒、要什么地方”又传来一声“俺要喝酒”,那动静瓮声瓮气的。于老二他们都一跳。于老二说:“这屋咋这么邪?上窑里把靠南面的那篓老酒抬出来,

到了第三天晚上,廉山东子的眼睛突然睁得像牛眼睛那么大,嘴发“酒”的声音。这一声不要紧,把于老二和几个伙计吓一跳,接着,不知瞪眼儿瞪眼儿地瞅着廉山东子,也没看见他嘴嘎巴呀!这又把他们吓了给他喝!”工夫不大,几个伙计就把那酒篓抬来了,于老二说:“把酒器放到他下边去,把绳子落落,让他喝不着,闻个够儿,看把他馋成啥样儿!”几个伙计可怪听话的,就把那酒篓又挪到廉山东子的下巴颏底下,廉山东子闻着酒味,眼睛瞪得更大了,还是一言不发。于老二瞅着廉山东子干笑两声说:“不吱声就有理了?拖不过去,说吧,你把那酒都喝到哪儿去了?”

于老二的话音儿刚落,就听好像老远的地方传来的回音:“都在这儿呢。”于老二听这声音更奇怪了,因为他眼睁睁地盯着廉山东子的那张大嘴呢。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呢?他有点儿害怕,就房上房下南北四墙地撒眸,也没看出啥来,就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这篓里的酒咋样儿啊?”那声音又出来了,长声长气儿地:“好——酒—”他又接着问:“那前院柜上的酒呢?”“不好——”于老二还没听完,脑袋瓜子立时就吓得挺老大,他不敢再问了,站在那块儿不错眼珠地盯着廉山东子的大嘴,愣在那儿了。这时,就听啪的一声,从廉山东子的嘴里掉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王八来,在酒篓里浮游浮游的,隔一会儿还爬又两下子。于老二瞅着瞅着,忽拉下子想起来了,这不是老人们说的酒龟吗?这是宝哩,是真烧锅呀!他害怕跑了,伸出手就去抓,手指头还没触到酒篓的脖子,那酒篓就像底下有个漏斗似的,一下子全干瓤了,一丁点儿酒也没有了。于老二赶紧喊:“快控过来!”几个伙计把酒篓翻个底儿朝上,啥也没有。于老二看了,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小脸儿灰呛呛的,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于老二说:“把他放下来吧。”说这话已是下半夜了。

廉山东子站了起来,走道儿都不会了,硬咬着牙走。连后院都没回,啥也没拿,更没提工钱,不知上哪儿去了。问谁,谁也不知道。在后院打更的老翟头背后说:“那酒龟会土遁,这是二掌柜的没福,没养住廉山东子,看着吧,老于家发不了大财,该败家了。”

果不其然,后来,于家烧锅就失了一把火,从那,真就冷清了,再也没振起来。听说,于老二后来就跑长春去了,混得也不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