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谢景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长大,是所有人眼中天作之合的一对。
可当他的好兄弟开玩笑问道:“应该很快就能喝到二位的喜酒了吧?”
我和他却无比默契的同时回答:
“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
“不急,我还小。”
1、
听了这话,安阳侯家的三公子一时愣住了,惊讶的拦住我们俩,目光来回在我们身上打量。
他先是看了一眼成安伯的嫡长子谢景宁,又斟酌的看了我一眼,气氛一时间古怪了起来。
我抬手摸了摸新买的红翡耳铛,笑语晏晏地说道:“我与谢家兄长年纪都还小,家中父母也说婚事并不着急。”
我简单解释了这一句,再没开口。
谢景宁坐在茶坊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刚喝了口热茶,默不作声,仿佛默认了我的说辞。
沉默的气氛一时弥漫在我们三人周遭,安世子还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原本靠窗坐着的谢景宁像是看到了什么人,只说了一声抱歉,就向外跑了出去。
所以啊,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随时能将我抛诸脑后的男子呢。
勾唇笑了笑,讥讽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我和谢景宁青梅竹马,从小一同长大。
那时爹爹刚刚打了胜仗,搬入陆府,紧邻陆府的是成安伯府。第一次见到谢景宁的时候,我就惊呆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斯文俊秀的哥哥,毕竟镇国公府的所有男丁自小习武,我的五个哥哥饭量惊人,徒有一身蛮力,除了练武就是疯跑,从不会像他一样在我摔倒时,拿帕子轻声细语的关心我疼不疼。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谢景宁,是京城成安伯府的嫡长公子,三岁习文,聪慧过人,写的一笔好字,是勋贵中难得一见的好儿郎。
初见时他生性清冷,见谁都不肯多说几句话。
偏偏我是个脸皮厚,看不懂脸色的,仗着年纪小整日跟在他身后,嘴里时常喊着:“谢景宁,等等我。”
从小我除了于练武一事上还算有几分天分,其他方面做什么事都没有耐性,三分热度。
谢景宁虽嫌弃我,但总是跟在我身后为我收拾烂摊子。
有时候我不小心弄坏他的书本,他也会惩罚我,练半个时辰的大字。
不小心在他的衣服上撒上墨滴,他还会把衣服挂在特别显眼的地方,逢人便说我是个淘气的小哭包。
我闹脾气想出去玩儿不想读书,他就会和哥哥一样威胁我,不好好读书就不带我出去玩儿。
他真的太坏了,那时的我还在想,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可过不了几日,还是会央求着三哥哥偷偷带我出府去找他。
谢家伯父每次见着我还会打趣,将来让谢景宁娶我可好。
那时的我,年纪尚小,一边踢着毽子,一边说好。
陆家和着家是故交,刚开始住的不远,关系非常好。
年幼时父母带我去谢家做客,一玩儿就是一整天,一整天都会紧紧的跟在谢景宁的身后,仿佛他才是我唯一的哥哥。
他比我只大了三岁,却与同龄人截然不同,他冷静自持,风度翩翩。
那时的我,以为拥有了他身边的一席位置,就能拥有一辈子。
可漫长岁月,世事无常,我们都未曾想过,青梅竹马,终究抵不过天降红颜。
2、
十二岁那年,宫中要选皇子公主的陪读,娘亲带我入宫候选,同行的哥哥们和谢景宁。
能陪皇子公主读书,关乎家族荣耀。
我与他都十分珍惜这极为难得的机会。
在上书房,我们分别是六皇子与九公主的伴读,各为其主,各司其职。
下学出了宫门,男女大防,各自坐着马车回家。
三年来,能单独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我以为他生性冷淡,对所有人都一样不爱说话,偶尔对我展露的笑颜已是另眼相待。
直到后来遇到了吴心月,我才知道。
在他看来,我只是一个性子直率有点可爱的小丫头,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上个月初,五公主的伴读突然生了急症,新入宫一批伴读,其中有个姑娘尤为引人注目。
明眸皓齿,眉眼弯弯,很是讨人喜欢。
再加上她和贵妃都姓吴。
按理来说京中姓吴的官员也有很多,不一定是贵妃的本家,但很巧合的地方就在,她当时说了一句:“姑姑让我多和大家学习学习,我太笨了,在家中学的东西总是很快就忘了,还请各位兄长还有姐姐多多指教。”
大家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然。
听说贵妃本家姓吴,家中有个十分受宠的侄女,从小养在江南,上个月才回京,看来此次宫中突然选伴读是专门为了给这位吴小姐造势。
于是六皇子带头给她捧场:“吴妹妹客气了,我们也都一样,总觉得书上的这些内容拗口的很,除了谢兄过目不忘,大家都一样。”
“就是就是,谢家兄长就是个天才,咱们不能跟他比,吴妹妹长得这么冰雪聪明,肯定比咱们几个强,怎么也读不进去。”
面对他人的说辞,谢景宁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欢迎,也算是认同了别人对他的吹捧。
而后故事的发展走向自然如我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一般。
谢景宁体态修长,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出口成章,就连负责教学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每次上课都要拿他的课业作为范本。
吴心月开始频频向他示好。
其实一开始谢景宁是拒绝过得,当时下课休息时他还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专门跑来向我解释。
吴心月刚来上书房那段时间,谢景宁下课时还与我说过她。
他说这个姑娘十分麻烦,总是缠着他问些问题,关键是那些问题都是书上最简单的问题。
虽然我更多时间一直陪着九公主,但是对吴心月的名字也有所耳闻。
当时九公主还打趣的笑道:“谢家兄长可是被吴小姐放在心上啦。”
他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一脸不认同的模样。
看到他的模样,我本已经悬起来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
可是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放在吴心月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
他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刚开始只是解难答惑,到后来下课出宫门以后会一道回家。
我曾劝他:“男女大防,女孩子的名声尤为重要。”
当时他神色冷淡的看了我一眼:“那以后还请陆姑娘离谢某远着些,以免败坏姑娘的名声。”
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追着前面的袅袅身影。
到了如今,休沐时我戴着贴身丫鬟出府,时常会遇到他陪着吴心月逛街,首饰衣裙,脸上的神色再无半分不耐。
我才知,原来他的温柔不止对我一人。
3、
我不是没有察觉到谢景宁对我的疏离。
可是从心底里,我相信他。
我相信他会忠于自己的选择,年少时的心动不会无疾而终。
我们一起入宫伴读,一起去郊外放风筝,还有他看向我时笑的一脸温柔的目光,我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时至今日,我都记得他当时说起吴心月时那满脸不悦的神情。
我以为他对我的感觉如我对他的一般,只需深放在心底,不需多言就能明白。
可我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男人的本性。
求而不得才最是难得。
比起我的沉默寡言,显然他更喜欢吴心月的活泼好动,比起我的笑不露齿,他更欣赏笑容爽朗的吴府千金。
慢慢地,我开始变得不自信了。
我时常会坐在闺房的铜镜面前,独自垂怜。
后来我尝试着改变自己,就像吴心月一样放下世家贵女的矜持,休沐时邀请他一同放风筝。
他不假思索的当场就拒绝了。
他说他忙,还有很多书没看完,没有时间陪我去玩儿这些小孩子才玩儿的玩意儿。
可是后来府里边还未成家的哥哥们看着我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呆在府中,带我去京郊放风筝时,遇到了眉眼弯弯的吴心月,手中拿着燕子风筝,身旁站着满眼宠溺的谢景宁。
我苍白着脸,拦住了正准备上前质问他的兄长,提着裙角回到了镇国公府。
第二日谢景宁派贴身伺候的小厮送来了蝴蝶风筝,说这是他家公子抽时间特意为我做的。
看着丫鬟手中的风筝,莫名觉得讽刺,不顾劝阻,直接将那只风筝撕烂。
这样的感情我陆无双不稀罕。
爹娘为我取名叫无双,华贵娇宠,举世无双。
既如此,我便不能堕了自己的名声,为了一个眼中还有他人的男子,失去自我,这不值得。
4、
当然,我更不会去找谢景宁当面对质,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为自己寻一个借口。
娘亲早就对我说过,不要相信男人的挽留。
因为她儿时曾亲眼见过,外祖父一口一个只爱外祖母一人,但并不妨碍他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妾进门,说什么迫于无奈,只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听的下去的借口罢了。
所以当母亲到了定亲的年纪时,不顾众人劝阻,嫁给了草莽出身靠着一身军功打拼上来的父亲,只因父亲亲口允诺此生绝不纳妾。
母亲说的总是对的,当一个男人选择欺骗你背弃你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伤害你的准备。
所以眼泪,挽留在他看来只是一时的怜悯,并非爱意。
我知道,当谢景宁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抛弃我选择吴心月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不在我这里。
当我以旁观者正式这段感情,准备放下他的时候,平日里不注意的细节一一显示出来他心中的爱早已给了他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比如当时吴心月刚进宫做五公主的伴读时,时常问他课业的时候,他虽神色不耐,但总是耐下性子一遍又一遍的为她讲题。
目光中的温柔能软的滴出水来,那是我从未得到过得待遇。
现在想来,总归是我当时太痴了罢。
他们时不时的小动作被大家都看在眼里,和吴心月平日里十分要好的五公主更是会打趣着说他们郎才女貌。
而谢景宁听后并没有反驳,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已经逐渐偏离。
刚开始,他还会紧张的事后对我解释一下。
到后来,所有人对这种好友之间的调笑声习以为常。
仿佛这是再正经不过的调侃,从始至终,难受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只是习惯的递出一方帕子展示他的温柔。我却把他当成了救赎。
落得今日这般天地,我愿赌服输。
5、
我们从没有言明这段感情。
毕竟从未对彼此做出过承诺,只是年幼时双方父母曾兴起的一时戏言。
如若非要摆到明面上去说,难堪的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罢了。
而且我们还有共同的生活交友圈子。
种种原因,我和谢景宁变成了如今无话可谈的局面。
我曾亲眼看见他手中拿着红猫眼发簪满眼宠溺的将它插在吴心月的发髻上。
只是我心中再无波澜。
看着他看着我一脸局促,慌慌张张的神色,我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许是从前眼瞎心盲,眼中上了一层滤镜,总觉得他与旁人很是不同,如今看来也很普通。
世界男子多薄幸,无一例外罢了。
吴心月去试衣裙的时候,他跑着追了出来,眼神真挚的看着我说:“无双,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和她只是偶然遇上,帮忙出出主意。”
我神色冷淡的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
只是身旁的丫鬟为我不忿,离开之前特意说了一句:“谢公子,你这种说辞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下次还是换个借口罢。”
我好笑的看了绿梅一眼,目光之余看到谢景宁身子一僵,身形摇晃。
只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如果有人问我心里不难过吗,多多少少总会有,只不过再不会像当时一样,心痛的快要死掉。
家中还有疼爱我的爹娘,众位兄长,比起家人,谢景宁根本不算得什么。
因为我的家人给足了我底气,父亲他们曾亲口对我说过,只要我不想嫁,镇国公府永远是我的家。
春去秋来冬至,京中三五不时的下雪天更添几分冷意。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带着镇国公府的小厮丫鬟去城外施粥。
京郊有很多贫民,他们在寒冷的冬日甚是满熬,食不果腹,身着单衣。
我素来手脚冰凉,十分胃寒。
从前谢景宁还会抽时间陪我一同救助灾民,让我去茶棚里坐着,给我端一杯色热茶,亲眼看着我将它喝掉,而后再由他亲自替我施粥。
有相熟的妇人还会笑着打趣,说我命好,未婚夫婿这般对我上心。
想起那时他对我的好,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泛疼。
刚轮到面前的王大娘时,她一脸不解的看了眼我身后,尝试着开口问道:“陆姑娘,怎么今日不见谢郎君陪你一道出来施粥,以前不都是他陪你来的吗?”
听到这话的我一个激灵,手中的木勺一个偏离,刚出锅的热粥滴在了我的左手上。
直接烧起了一个水泡。
我一时疼的忍不住出了声,许是心底的脆弱让我露了怯。
一时竟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
正想着,一旁的百姓已窃窃私语起来,而后谢景宁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眉眼如画的自人群那端走来。
看到我手上受伤的地方,他眉头紧蹙,十分担心的问说了一句:“怎得这般不当心,女孩子家这么逞强做什么,要是留疤可怎么好。”
我淡然的将手收了回去,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道:“这就不劳谢公子费心了。”
冷静下来才发觉,有些人只适合活在过去。
6、
我承认,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再次出现的身影,我曾坚定的心思再一次动摇。
甚至心中反复纠结: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试着原谅。
毕竟他是我年少慕艾时唯一用心喜欢过得少年郎。
一时的新鲜感迟早会退却,等他冷静下来总会明白,我们才是天造地设最完美的一对璧人。
日后我们也会像爹娘一样成婚,拥有自己的小家庭,那时他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许我一世安稳。
也许我会为他生两个孩子,一个小郎君,一个小女郎,承欢膝下,一世安稳。
可他当走近我那刻,闻着他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橘子果香。
刚刚还在作乱的思绪一下子恢复正常。
看着他不似作假的关心,我打心底感到恶心。
我从未想过,少年成名的谢景宁也是个作戏的一把好手,刚刚还在和吴心月你侬我侬舍不得分开的人竟还舍得赶来,也不知是为了维护他得来不易的声名,还是我陆家对他另眼相待的盛情。
他的所作所为仿佛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如果他真的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地说出心中所爱只有吴心月一人,那么我虽有遗憾但绝无不满。
好歹他也算一个真男人。只是未曾想到他竟如世界所有男子一样,朝秦暮楚,妄想坐拥娥皇女英。
真正是痴人说梦,令人耻笑。
我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只留了一句:“还请谢公子日后自重,不要再借着我陆府的粥棚夺取名声,免得让人误会。”
语气不善,毫不作假。
7、
谢景宁此时还以为我在发小孩子脾气,无奈地看了一眼,神色坦荡的说道:“无双,莫要耍性子,刚才我只是遇到了不小心落单崴了脚的吴姑娘,好心将她送回家而已,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我说过所有话中最长的一句,可见他心中还是有愧。
不然向来惜字如金的他怎会说这么多字,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些话我肯定会心软。
可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我们陆家。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所以你选择送她,怎么送,应该是背着吧,毕竟她崴了脚不能走路,她是女子,你是外男,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举止这般亲近,可曾想过其他人看到会怎么想,你现在又来找我,准备置我于何地,置陆家何地,谢景宁,你莫不是觉得我陆家无人,可任你欺凌?”
似是从未见过我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他素来淡定自若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慌乱。
目光躲闪,支支吾吾,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沉默许久,他终是开口,抬头看着我说道:“半山,我没想过。”
无所谓的,已经无甚大碍了,最难的时候我已经自己一个人熬过来了。
只是我心中还是有一个疑问,忍不住问出了口:“所以你选择吴心月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因为她天性率真,还是因为她的身份。”
这个问题,谢景宁没有片刻犹豫,直接给了我答案。
他说:“人往高处走,成安伯府已日落西山,如今只留一个伯爵的名头,如果朝中能有人帮衬,那么他的仕途将一路平坦。”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下去,是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陆家一门武将,于朝堂之中对他并无太多助益,而贵妃母族则不同,全是文官,我所以为他认定的真爱,不过是他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我终于释然,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继续问出了口:“那你打算娶她么?”
听到我的问题,他愣了愣神,没有回答。
8、
从那天起,我再没见过谢景宁一面。
镇国公府阖府众人都以为我心中十分难过,平日里都是在强颜欢笑。
爹爹提起他平日里舍不得让人碰的银枪,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成安伯府上要个说法,被我和阿娘拦了下来。
我柔柔的说道:“爹爹是不想让无双在爹娘身边承欢膝下,侍奉左右,想将无双嫁出去么?他谢景宁算什么东西,如今是我不想要他,不是他不要我,世上好男儿这么多,我为何只能嫁给他?”
语气温柔却掷地有声。
许是被我的坚定打动,发现我并未说假,我爹终是放下了长枪,摸着我的头一脸欣慰的说着我长大了。
哥哥们也纷纷发誓要为我寻一个谢景宁根本无法与之相敌的俏郎君。
看着这么关心我的家人,我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安朝五十六年,北疆经年作乱,南下的羌国又一次发起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哀嚎一片。
朝廷无人可用,同年考取状元的谢景宁亲自提议赋闲在家的镇国公老当益壮,还有镇国公府一众儿郎堪为将才。
好一招釜底抽薪,这是要将我镇国公府赶尽杀绝。
就在圣上举棋不定之时,三皇子当朝请命。
三日后,圣旨送到了镇国府。
镇国公年老体迈,可在家荣养天年,其子忠勇,可任副将随三皇子上阵杀敌,待大军大胜回朝,再一一封赏。
三皇子安子城自幼痴迷习武,是伺候贵妃的洗脚婢所生,出生在冷宫,直到就六岁才第一次走到众人面前。
他不像其他皇子一样习文弄墨,每次都会从上书偷跑出来,跟着宫中的禁军侍卫偷学武艺。
日子久了,圣上许是心中有愧,为了弥补,特意为他请了刀剑双绝的武师傅授课,其他宫里的娘娘对此更是乐见其成。
圣旨已下,再无更改,可哥哥们自小随了爹爹,空有一身蛮力,性子冲动易坏事。
爹娘恩爱一生,膝下只有几个哥哥和我,再有一日哥哥们便要随军出发,到那时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他们任何一个出了意外。
爹娘都会受不住,好几次我看见娘的眼眶都发红,定是刚刚哭过。
从小爹爹就说我可惜生为女子之身,不然以我的天分,成为一朝名将也未必不可能。
既如此,我暗自下定决心,我要随军。
我生在京城,长于京城。从未看过边塞的荒凉,更体会不到父兄所说的人间疾苦。
自小到大眼中唯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眼里只有谢景宁一人,可到头来他却爱上了他人。
我的骄傲,自尊不允许我为了一个男子委屈求全,我要寻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9、
我将自己从小到大存的银钱全部取了出来,还有金银首饰一切能变卖的东西也全部换成了银钱。
大军离京前一夜,我去前院找了父亲,彻夜长谈。
当我说出要随军的打算,爹爹一脸的不赞同,他说我是女子,这天下向来该是由男子守护。
我没有反驳,只是示意丫鬟搬出了我自幼读过的兵书,还有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伤药,银钱。
爹爹依旧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母亲屏退众人,走了进来。
我从未想过,向来知书达理的母亲第一次因为我的事和父亲发生争执。
母亲说:“既然你知道无双是女儿家,为何自小教她习武,熟读兵法,若不是宫中前三年选伴读,现如今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咱们府上出了个女将军,你将她的心思养大,如今却要用规矩来约束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无双想去北疆看一看,就让她去罢,是祸是福,自有她的命数。”
父亲听完这些话,沉默许久,看着我的双眼开口:“无双,为父再问一次,你可是执意要北上,即使我和你娘并不同意。”
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是。女儿自小在京中长大,金尊玉贵,从未见过百姓之苦,以前困于一方天地,总以为京郊的百姓过得已是世间最苦的日子,心中所装皆是小情小爱,女儿也想像这世间男子一样,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还请父亲同意。”
爹爹看着我,老泪纵横,哀叹一声也罢。
第二日大军出发之际,我换上父亲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战甲,作为三皇子的贴身侍卫随军一同北上。
安子城当时看到我扮成男子的模样,一脸寒意,脸上的表情冷的犹如冰块。
直到我缩了缩脖子,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翻身上马之际说了一句:“陆姑娘,我们此行是要去打仗,还望你提前做好准备,如果中途不适,我会派人送你回京。”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并不看好我,以为我和京中其他贵女一样,只知悲风伤月,此次随军,不过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
我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我是真的想要和他们一样,上阵杀敌,维护边疆的和平。
毕竟事情未出结果之前,一切都是妄言。
10、
一路北上,其他都还好。
只是夜里休息的时候,安子城总会让我歇在他的帐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刚开始有过抗议,他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难不成你想让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和那么多人共处一室都不害怕,和我在一个帐篷有什么好怕,还是你心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对我痴心妄想。”
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子的份上,我真想扇他一脸,就算他长得丰神俊朗,相貌堂堂,也不该这般自恋。
哪像小时候的他可爱,当年我第一次进宫时,不小心迷路走到冷宫还曾救过他,那时的他白白嫩嫩的胳膊上,被小太监掐了好几个红痕,脸上脏污,很是狼狈。
早知道长大后的他会变成这副性子,当时说什么我也不会救他。
我和他分别睡在用一张木板搭起来的单人床上,中间隔着一层布帘。
睡不着的时候也会聊天,只不过他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提起谢景宁的近况,这点着实让人讨厌。
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谢景宁和吴心月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你心中可还有他。”
我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儿女情长,是京中的世家贵族才会拥有的闲情逸致,如今越往北走,越能感到荒凉。
比起性命,那些过往又算的了什么。
十万大军经过长达二十日的行程,终于赶到了苍岭关。
关内似是刚经过一场大战,入目鲜血淋漓,断臂残肢,无一幸存。
老弱病残,无一例外,甚至有的妇女生前遭到了非人的折磨,裸露的皮肤竟无一处完整的好肉。
原本坐在战马上的安子城直接跳了下来,吩咐众人将死者放在一起,直接火葬。
我知道他做的是对的,可心中总有一丝不忍,他们到死都不能入土为安,只能化为尘土,长眠于苍岭关地下。
夜色微凉,月光透亮,安子城开始点兵。
陆三郎!
在!
吴大庆!
在!
刘守业!
在!
漫长的点兵,看着前方整装待发的部队,我站了出来。
安子城神色不明的看着我,一脸不悦,我知道他是想将我留在帐中,等他们归来。
可我彼番前来,本就是为了上战场。
我硬着头皮,顶着压力上前,大声喊道:“报告将军,战甲营陆双还未点名。”
四周一片安静,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兄长一脸惊讶的看着我,似是从未想到我会跟来。
我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握,有些紧张。
事到如今,我已经顾不得被他们发现我该怎么办了,我要上战场,无人可以阻拦。
我甚至决定,如果安子城不同意,我就偷偷跟在部队后面,总而言之,这个战场,我非上不可。
我要亲手将那群奸污妇女的畜生杀个干净。
月光下,安子城望着我,我也望着他,目之所及,坚定不移。
良久,他终是开口喊道:“陆双!”
我声音洪亮地答了一声:“在!”
最前方,哥哥们黑着大脸看着我,很是无奈。
我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们,在心里暗暗祈祷安子城快一些再快一些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