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入睡不到两小时的市长李高成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催醒。中阳纺织集团公司总经理郭中姚急电：工人们聚集在公司，领导班子做了一整晚工作无效，一早便要到市委门口请愿。

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前身是中阳纺织厂，始建于清朝慈禧当政时期。近百年来，历经风雨变迁，屹立不倒，一直是当地支柱产业，为新中国初期的工业建设和当地的经济发展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1985年后，因管理不善等原因，盈利开始下滑，到如今欠债近六亿，被迫全线停产。三万工人十多个月没领过工资。眼看临近春节，怎么会不出事！

点，李高成带着秘书吴新刚到达中纺。宿舍区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至少有七八千人，甚至更多。这让李高成感到事态严重。假如这么多人全都涌上街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李高成是中纺的老领导了，曾当过多年的党委书记和厂长，以往都是与工人朝夕相处的。可是这么庞大的人群，能说服吗？他的心里也没底了。

群情激昂的呼喊声从四处包围过来，李高成感到自己竟是如此孤立无助，往常的权力与威势在这种情境下形同虚设一般。

人群猛烈地骚动起来，原来是由近百名保安人员护卫着的中纺领导班子成员神色慌乱地跑了过来，一路气喘吁吁。

群众的愤怒和谩骂声更盛。李高成见状，立即要求保安人员和公司领导全部撤离，让工人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与他谈话。

职工们推选出三十五名正式代表、十二名有发言权的代表，以及近一百人的列席代表。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小会议室被挤得满满当当，上万名职工都安静地聚在会场外。

正是最冷的季节，最冷的时辰。李高成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他们面对昔日的老厂长，却好像都在瞅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心里身上都冷透了。

最先发言的，竟是厂里最有威望的老红军、第一任党总支书记丁晋存。老人既反对工人闹事，又痛斥中纺领导的所作所为，直言几万工人养了一群败家子、流氓王八蛋。

老工人马得成，三代人都在厂里工作。“公司一直停产，就真的要垮了呀！我们这些工人靠谁啊···”号啕大哭声撕心裂肺，引得众人都哭出了声。

代表们轮流发言，都是揭发领导班子贪污腐败的。李高成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记得手指头都快失去知觉了，心中无比震惊。集体腐败！他真的无法相信，怎么会这样？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2点，李高成向工人们保证核实问题、彻查真相，承诺绝不姑息、绝不袒护。

与工人们谈完话，李高成交代吴新刚秘书安排与领导班子会谈的事项，又与市委书记杨诚通话简要说明了情况。杨诚说：“什么事情都有两重性，最终只能靠事实说话。”这让他冷静了下来。

领导班子已等候李高成半个多小时了，张张诚恳朴实的脸软化了他的愤怒。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经过他多方面考验的。他真的没法相信，那些事情是他们干出来的。

中纺领导的汇报有理有据、有条不紊，陈述得非常诚恳。说到是陈旧观念害了工厂、害了国家、害了工人时，郭中姚甚至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管供销的副总经理冯敏杰向李高成毫不含糊地做了保证，积极配合审核调查，如果查出严重的腐败问题，甘受一切处罚。这让李高成一直高悬着的心似乎渐渐落了地。

回到家已凌晨1点，四十个小时未合眼的李高成却丝毫没有睡意，中纺的问题迫在眉睫，如何解决？一时想不出头绪。这时，妻子吴爱珍走进他的卧室来。

吴爱珍比李高成小十一岁，是城东区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两人成婚二十多年，李高成深深爱着妻子，不管在外头多么叱咤风云，回家必定让着三分，所以很少发生争执。

妻子在他身旁躺下，聊起中纺的事情：“宁可撤掉几个，也别彻查。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的位置也不稳了。”“你就是责任心太强，不要只会谋事不会谋人，该向上走走了。”

一大早，李高成赶到办公室。中纺的老厂长原明亮、老总工张华彬、现任总工高双良几人已等着他。临走，留下了万名职工签名的彻查腐败请愿书和中纺第三产新潮公司近几年的账目。

李高成看着两份材料，越想心里越沉重。自己在中纺那么多干部职工面前情绪激昂、信誓旦旦，转身面对自己提拔起来的手下、同事，情结仍是那样牢固，难以割舍。

他又想起妻子昨晚说的话，造成这种局面的责任是集体的责任，不是个人的责任，不要成天谋事，不会谋人。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吴爱珍打来的。她叮嘱李高成：“越是个人的责任，就越有责任；越是集体的责任，就越没责任。无论啥事，谁想管就成了谁的事。”

下午2点10分，李高成走进杨诚办公室，见他正在看代表们送来的两份材料。杨诚比他小了十岁，调来不久，同他一样，身后也没什么大的背景。两人到目前配合得还算融洽。

杨诚是个直率果断的人。在中纺的问题上，他认为领导班子已经失去了存在价值，矛盾不可调和。李高成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结论。

杨诚说：“老李，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中纺的问题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后面还有更严峻的考验。中纺的问题如何解决，解决得好不好、快不快，关键还在于你啊。”

市委召开常委会讨论中纺的问题，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这个问题就好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大家唯恐避之不及。这时，杨诚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能在常委会上把市委书记叫出去的，绝不会是个一般人物，李高成猜测着。十分钟后，他也被叫了出去。

电话是省委常务副书记严阵打的。李高成可以说是严阵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对严阵一直是非常敬重的。

严阵告诫李高成，在中纺事件上，解决问题还是以他为主较好，要警惕有人借国有企业不太景气的机会搞自由化大民主···末了，让他会后当面汇报。挂上电话，李高成深感不安。

常委会最终决定向中纺派驻一个以审计查账为主的工作组，尽快清查这几年中纺的经济账目，再视情况决定下一步行动。李高成的心情难以平静，中纺的问题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会后，杨诚约李高成到家里吃饭。看着生机勃勃的小院，两人互相打趣起来。

杨诚说：“我家院子比你家差得远了，你家的花卉草木，没有三五万可下不来。”李高成根本不信：“一万块你全部弄走。”两人止不住地笑起来。

饭菜可口，两杯酒下肚，杨诚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言语间伤感而沉重，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在李高成的追问下，杨诚翻开材料：“新潮公司下面有个特高特运输公司，固定资产五千万，每年利润一千多万，三年里占用中纺几千万贷款，却不用缴一分利润，不用还一分利息。”

拿着国家的钱为一个个体性质的企业赚钱，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能量？这公司的董事长钞余业，就是严副书记的妻弟钞万山。”李高成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那个电话的真正用意。

杨诚接着说：“新潮下面还有个青苹果娱乐城，前年由中纺投资六百万，集饭店、舞厅、歌厅、桑拿于一体，生意也好得出奇。公司的老板叫辉子，正是你内兄的儿子吴宝柱。”

李高成不信，晚上带吴新刚去了娱乐城。看着眼前这座地处繁华市区、豪华艳丽、美轮美奂的娱乐城，李高成联想到冰天雪地里上万名工资都拿不到的中纺工人，鼻子有些发酸。

门口的保卫拦住了他，彬彬有礼的口气里带着冰冷和蔑视。李高成怒不可遏：“你马上给你们经理打电话，告诉他有个姓李的老家伙在等他，让他十分钟内滚出来！”

折腾了十几分钟，门卫说总经理在忙，领着李高成和吴新刚先进去玩。李高成点了个豪华包间，小姐选了一拨又一拨，把领班也惊动了。

小姐们像蝴蝶一样翩翩坐下，接连上了各式吃食，又点了最贵的洋酒香烟。姑娘们喝起XO就像喝白开水。李高成看看价目表，半晚上的消费都能发中纺二百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酒酣耳热，小姐们跟李高成也聊开了，甚至暗示了交易的价钱，言语间越发赤裸裸。“你不用怕，我们老板的后台可硬了，根本没人敢管···市长！”李高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门突然被撞开了，幽暗的灯光下，一个李高成极想看到的又极不愿意看到的脸凸现出来，正是他的内侄吴宝柱。

原本不可状在，好来是大况柱，向个本出看呆半。爱发反平大姑歌不场清作天打，脾倒静大夫厅可的来一缓是李气让了咧交一世状出场的一老人团过亲高的吴下咧代咧地向姑夫交 代这个歌厅的 来龙去脉。

李高成出了娱乐城，还得去严阵家汇报情况。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也悟出严阵要听的可不是什么汇报，而是自己的立场、态度，更想看到自己的忠诚。

李高成回家已是午夜，刚到门口，就见二三十个中 纺的老劳模和先进工作者挨着冻等他回来递交材料。他走进家门，又是一屋子人在，这回是特高特公司的头头脑脑们。

董事长钞万山简单说明了特高特公司这两年的经营情况，表态有了市长的支持，大家就有了依靠。而具体收入情况，已经向主要董事吴爱珍汇报过。

李高成意识到，如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让这帮人走出门，一切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全都会成为事实，再也说不清楚了。他态度强硬地否认了自己与特高特的一切关系。

李高成说完，丢下那些人径直走向饭厅，他实在气得够呛。妻子嗔怪他拒绝严书记是不记恩。她泪水涟涟地回忆父亲早亡、兄妹扶持长大的辛酸，趁还有权，让哥哥赚一点有何不可？

吴爱珍拿出一个手提箱：“这是钞万山悄悄塞给我的，三十万。既然是股东、是董事，就应该得到红利。特高特是私营性质，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

忍无可忍的李高成终于发作，一把抓过箱子狠狠摔在了地板上：“这些钱，有哪一张是干净的？你怎么当的反贪局长，你根本不配！我都替你脸红！”

吴爱珍也变了脸色，横眉怒目起来，毫不示弱。等李高成发现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时，发现妻子早已离去，留下他和惊慌的保姆在这个撒满钞票的饭厅。

两天后，市公安局着手对青苹果娱乐城调查处理。五天后，工作组正式进驻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妻子一直没有回家，李高成知道，他选择彻查，等于亲手将妻子和上级送上断头台。

为了解决中纺工人生活问题，李高成带队，十几辆满载救济品的车队驶入厂区，却没见到他想象中的热烈场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领救济！只有领导班子在那里等着。

工人表现如此冷漠，让李高成意识到必须到职工家里去，哪怕是现场办公呢。他带人一家家地走访，才发现工人生活得如此拮据。而扶贫名单上的人，则是领导班子特意安排过的。

走访到老门卫工人王英烈家时，老人拿出几十张门条给李高成看。一张出门签证单上连一个公章都没有，九千二百件织布机配件就当废品处理了！

其中有一张后十样于给次转一一背着同等卖七材成给中纺十七次！十吨钢材转眼就变成一百七十吨！

老人在全国解放时为了保厂子连命都豁出去过，为此失去一条腿。他痛心疾首地说：“一帮败家子，把厂糟蹋成这样，还有脸给工人发救济！怎么有脸？”

李高成去看做过他孩子奶妈的纺织女工夏玉莲。她儿媳妇说她到私人承包的纺织分厂干活去了。大厂死了，围着公司一圈圈新盖的小厂却活得张牙舞爪，大有蛇欲吞象之势。

李高成找到夏玉莲所在的车间，里面浓烈刺鼻、让人窒息的气味呛得他寸步难行。棉绒、灰尘、粉末、杂屑、湿气，浓雾一样弥漫在车间里。他艰难地找到“白毛女”一样的夏玉莲。

李高成拉着夏玉莲出去，还没说上话，便和工头起了冲突。他被狠狠摔倒在地，被拖进一个套间。难以想象，在工作条件这么恶劣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李高成费力地抬起头，一张老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碟子、盘子。坐在圆桌上吃饭的，竟然是钞万山、王义良他们。让他更想不到的是，他五六天没回家的妻子吴爱珍也在。

一片死寂后，是一阵噼里啪啦抽嘴巴的响声和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夹杂着他妻子声嘶力竭的尖叫，然后是跪地求饶喊冤声。几个人慌慌张张过来想扶李高成。

李高成愤怒地拨开他们的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和污痕，自己晃晃审视着这些仓皇失措的面孔，一口污血吐在了摆满美酒佳肴的桌上。

李高成做出对中纺周围小厂突击检查的决定，让吴新刚全权协助处理后，便生病了。病得如此厉害，以至于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被送进医院，足足睡了二十八个小时才清醒。

躺在病床上，李高成想起孩子、父母，也想起了妻子。酒席上吴爱珍惊恐的尖叫声、抽搐的面容，让他想到了他们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床头柜上一个小巧玲珑的笔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妻子记录的这两天来看望他的人和事，她总是这样精心周到。李高成看着笔记本，妻子的字迹仍如从前一般隽秀清丽，来看他的有严阵、郭中姚、钞万山、陈永明、吴宝柱···

看着看着，李高成心里浮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一个笔记本，却像一张无形的柔柔软软的网压过来，让你无法抗拒，不知不觉便丧失了一切抵御能力，不是圈套是什么？

病房门被轻轻打开，他下意识合上眼睛，他不想在眼下的心境和场合中，见到自己的妻子。进来的人却是夏玉莲和她儿媳妇。

夏玉莲是在吴爱珍休息时溜进病房的。李高成这才知道，中纺一两千名工人、干部都想来医院看望他，只是被妻子挡住了。而在妻子的笔记本上，一个字都未提到。

对陷入抉择困境的李高成，秘书吴新刚说：“李市长，对你而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大查，彻底地查。你是个少有的清官，你选择的就是一生一世都要为老百姓、为国家。”

吴爱珍到病房H泪完真你一没绝李心房时，已经上午11点了。她的眼你，我宁可没一切，也绝不能没了这个家，也绝不能没了你。”李高成听了有些。

李高成想起吴新刚的话，慢慢恢复理智：“既然这样，就听我一次吧，辞去反贪局局长的职务，另调个地方，行吗？”吴爱珍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暗起来。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什么？刚刚出了点事情，就马上想免掉自己的妻子？想着自己如何脱身？你真自私！请你放心，就算我有什么问题，绝不会拖累你！”说完，吴爱珍拂袖而去。

李高成被气坏了，久久地陷在一种精疲力竭、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中。他并不为自己的处境和前景担忧，妻子上了一艘贼船，入了虎口还在安然自得，让他感到说不出的痛苦和心疼！

将近12点，杨诚来到病房。他的诚恳让李高成感到他是可以信赖的。这几天来压在心头的那些事情，包括那沉甸甸的三十万巨款，终于全都向他说了出来。

李高成如释重负，杨诚却脸色沉重，在病房来回踱步。“老李，感谢你一点没瞒我，就在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有人把你告到省委、市委和纪检部门，还说有铁的证据！一句话，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一个星期之后，李高成突然出现在市长办公室。这让许多工作人员感到意外和吃惊。大家都以为他要“病”一阵，在万事大吉之后才会出现。

杨诚叫人送来了两份材料，请他尽快看看。其中一份是个录音带···李高成听完十分愤怒！“特高特”那伙人去家里送钱的那晚被录音了，而且还把录音内容移花接木，斥责和拒绝竟变成了他索贿、受贿的证据。

另外一份材料是关于中纺问题的调查报告。根据这份材料，中纺没有任何问题，只查出一个责任问题。工人的揭发成了捕风捉影，是对公司领导的诬陷、诽谤，他派出去的工作组竟然给他这样一个结果···

李高成头痛欲裂。中午，他和吴新刚一块儿在家吃的饭。妻子吴爱珍不在家，朴实的保姆小莲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吴新刚给李高成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省委常委会对三十万贿赂款的事情讨论得比较激烈，最后决定由严阵来负责这个案子。这不是让腐败分子反腐败吗？李高成不禁思绪万千。

吴新刚离开之后，小莲给李高成送来了这些天的电话记录和访客留言本，还有一大摞信件。

李高成发现了一个鼓鼓的信袋。拆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式样的购货券。他数了一下，居然有两万块之多。自己早出晚归，家里都由妻子操心··李高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小莲又领他去储物间和地下室看了一下。李高成再一次惊呆了，他看到了那么多的好烟好酒、山珍海味··李高成让保姆逐个打电话，把东西都退回去。

得知家里出了事情，外出读书的女儿特意赶回家里，与赶着出门的李高成迎面碰着。李高成来不及多说话，简单交代几句，就往办公室赶。

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闯进了李高成的办公室，告诉他：严阵已经批示同意了中纺申请破产的报告！中纺要是破产了，几万工人的活路怎么办啊？李高成感到事态愈发严重了。

杨诚打来电话，叮嘱李高成千万要挺住！杨诚焦急地告诉他，形势可能不妙。果然，纪委书记柏卫华找他谈话，纪委决定对他和妻子吴爱珍以及中纺一同立案调查！

李高成的脑子一片空白。下班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想柏书记的谈话：“你妻子的问题非常严重···这对你非常不利···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没问题。”

李高成再次来到中纺。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多了，由于长期欠缴水电费，整个宿舍区已经被断电、断水。临近春节，这让员工们能不上访告状吗？

李高成决定去中纺总经理郭中姚家里看看情况。工人告诉他，郭中姚早不在宿舍区住了。在东城的豪华小区里，李高成找到了郭中姚的新家。

保安把李高成带进了客厅。见到大步进来的李高成，郭中姚像触了电一样，直勾勾盯着李高成瞧。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

郭中姚把女人打发去了卧室，立刻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和庄重。李高成说还没有吃饭，郭中姚马上叫人整了一桌酒菜。几口酒下去，李高成问郭中姚：“你敢不敢跟我说点实话？ ”

借着酒劲，郭中姚告诉李高成：“当年为了背靠严阵这棵大树，厂里给他送了不少好处。但是严阵胃口越来越大，以致后来几亿的国有资产，都被他当作了本钱来用。”或许是说开了，郭中姚竟号啕大哭起来。

“可你一样得到了实惠！就算你没偷东西，你也一样是个大窝主。”李高成怒斥道，“中姚，我真是不明白，党和政府给你够多的了，你还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党和政府不会放过你的！”

“李市长，我这会儿并不担心我，而最担心的却是你。你那三十万的问题，你老婆和内侄的问题，你说得清楚吗？作为老部下，我奉劝你，只要你听严书记的，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李高成发出狂笑：“郭中姚，当初让你这样一个东西入了党，接了我的班，我真是瞎了眼！你听着，我宁可毁了我自己，也绝不让你们毁了我们的党！毁了我们的改革！”

从郭中姚家里出来之后，李高成连夜去找杨诚。杨诚告诉他，省委书记万永年要找他谈话。到了万书记办公室，才发现省委主要领导都来了，包括严阵。

李高成向省委领导作了汇报。汇报中，他数次顶撞了严阵。他建议省委对中纺涉案人员马上采取行动，并向省委表态：“即使把我查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也请求省委一查到底。”

万书记问各位常委对李高成同志建议的看法，大家都表示赞同，严阵见形势不妙，也表示同意。万书记请大家一起到会议厅。走进会议厅，里面竟坐了二百多名待命的检察官和侦办人员。会场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省市检察机关就要行动了，大家等在这里，就是等待省委的决定。李高成为自己的抉择再度迟缓而羞愧，也为最终没有落伍而庆幸。他看了看严阵，只见他脸色铁青，两条腿抖得非常厉害。

万书记说，“中央要求我们，对那些造成国有财产严重流失的腐败分子，不论职务高低，都要绳之以法，绝不姑息！对那些罪大恶极的腐败分子，党中央将一如既往，除恶务尽，严惩不贷！”

万书记讲完之后，高检检察长宣布了具体的行动内容和计划：收审和搜查的对象是中纺公司的主要领导和中纺相关企业的负责人。从宣读的名单中，李高成才知道妻子瞒着自己在其中任两个副董事长和一个董事。他为自己，也为她感到无比羞耻和无地自容！

凌晨3点多了，行动已经开始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李高成来到杨诚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杨诚此刻的心情更焦急更沉重，李高成明白，杨诚的责任和压力比自己更大。

在行动之前，杨诚把李高成的女儿梅梅接到了自己家里。李高成看着熟睡的女儿，不禁忧心忡忡，对孩子来说，这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残酷的现实！

电话那头终于有消息传来。钞万山家里搜出大量现金和珠宝，还有三个国家的护照，以及三张国际通用的信用卡。让人意外的是，三张护照中，有两个居然是严阵的。我党的一个高级官员，居然准备把国外作为他的一个生存基地！

在中纺所有被搜查的领导干部家里，无一例外地都搜出了巨额现金和来源不明的大量财物。郭中姚另外三套住宅里，每一套住宅里都包养着一个长期居住的姘妇！

李高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妻子和家里的情况。每一个电话来时，他都感到胸口阵阵抽搐。

妻子那头的消息终于传来了：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也搜查出大量现金、股票和首饰，结果同样令人触目惊心。不过她当初并没有对李高成说谎，总额也就是二百多万。李高成家里没有搜查出有重大嫌疑的财物，只有一些数目不大的烟酒和高级食品。杨诚放下电话，握住了李高成的手，越握越紧。

在吴爱珍的办公室里，检察人员还搜出一盘录音带，是钞万山送钱的那个晚上，吴爱珍让保姆小莲偷偷录下来的。不仅录下了送钱的过程，还把夫妻两个当时争吵的话也一并给录了下来。

三个月后，中纺问题的调查有了结果。六个月后，中纺的新领导班子在全体职工干部的选举下正式产生。十个月后，经过集资，中纺正式重新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