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式人工智能拥有大规模的巨量资料，却卡在有知识而无常识，信口开河，头头是道，没有自知与知人之明，导致有智无慧！
秋天到了，但7月的热热热，徘徊不去，8月的雨雨雨，几乎日日轰炸，就连几年来逢台便弯的台风也来偷袭，造成中南部淹水成灾，祸不单行的是东部海域再传地震，把要去东部观光的游客都吓跑了。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心上只见愁愁愁！
就在这样暑气逼人、晴雨交替，偶尔手机大响着雨弹和地震的警报声中，我们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台湾认知神经科学暑期学校的实体营队。这是第21年了！虽然只有短短五天，但在缜密的课程规划下，汇聚了20位学有专长的老师。
将近80位学生早上聆听老师们就各个脑科学专业讲解基础原理和新近发展，下午就进入各个不同实验室，操作先进的脑测量仪器，从做中学习不同的实验方式，体会在不必打开脑壳的情况下，如何利用这些高科技仪器和技术去测量脑内神经细胞的活动量和相互的链接。到了晚上，大部份老师都会陪着学生一起上晚课，看他们讨论并策划想象的脑科学实验，并在营队的最后一晚听取各组报告，对实验的可行性和口头表达的逻辑推论，给予客观评分。学生很努力，老师很辛苦，但彼此都有成长，在结业典礼上可以看到师生都流露出疲累但收获满满的神情！
典礼结束后，学生们到会议室旁的教室拎着各自的行李箱准备回家了。我已下楼要搭车回台北，忽然间一楼电梯门开了，涌出七、八位学生，忙不迭的把行李搁放墙边，邀我一起照相留念。几位学生意犹未尽围着我说：「老师，这一星期的课，让我们了解人类的智慧存在脑中860亿个神经细胞所产生的至少100兆的连结互动中，而且就如老师说的，人类做到了离开地球，到达月球的正面，也到了月球背面; 人类'看'到了距离地球5500万光年的黑洞; 人类人手一支，使用由至少10个诺贝尔奖的科学理论所组装完成的手机，透过云端通讯网，澈底改造社会生活面貌; 人类因为医疗进步，在150年内就达到平均寿命增加一倍的成就; 人类还发明了人工智能（AI），至今无所不在介入各个不同领域的研发。」
「这是跨过许多代的人脑所创造出来的高科技文明，也都是脑神经和心智融合后的成果！但大型语言模型（LLM）出现，对整个世界带来了很大的冲击。OpenAI开发的聊天机器人程序ChatGPT，最新版本已经到GPT - 4o，o是Omni，意思是'全能'，也许很快又进展为GPT - 5的高手了。它不只能接受文字指令，也能接受图像和影音信息的输入，而且记忆和对话功力都增强了。翻译、摘要、撰文、聊天、答题、创作，好像全都难不倒它，知识之丰富，令人震惊！老师，您在几次演讲中都提问过一句话：'问世间，智为何物？』但我们更想说的是：'问老师，AI之智为何物？』」
人类大脑神经网络稀疏，运作所需能量占人体总能量20%。|影像来源：freepik
真是大哉问！这些学生不但上课听讲，还上网去聆听我好几次在不同场合演讲人类智慧演化的影片，真是可爱又可敬。他们问了个好问题，也是学界非常关心的问题。人脑自然产生的智能，和电脑程序收集巨量文字和影像所产生的人工智能，到底有没有本质上的差异？当然有，而且从最基本的运算结构上，就很不一样。近年来的研究，大脑的神经细胞链接是一个稀疏型的形态学，相对的，AI的神经网络完全连接在一起; 人类大脑运作所需能量占人体总能量的20%，AI神经网络的消耗量却至少是大脑的百倍以上。那紧跟着来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结构稀疏的神经网络使用极少能量却能逐步演进，造就现代高科技的文明，包括发明了AI，但完整且严密连接的AI神经网络，即使耗尽百倍人脑的能量，却只能说书又快又准，碰到新奇的问题，若无前例可援，就裹足不前或犯下张冠李戴的错误？而这些错误，在业界常常就称为 AI 的「缺乏常识问题」。让我举一个研究的例子来说明吧！
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心理系著名教授贾布尼克（Alison Gopnik）的团队，完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实验。他们邀请42位3~ 7岁的儿童和30位成人到实验室来做两轮认知作业，第一轮是根据以往学过的知识（retrieve，回忆）来解决问题，例如从工具箱拿出一支铁鎚，然后询问桌上哪个对象是可以和铁鎚一起使用的？大多数儿童都能正确指着钉子。这个测试也让OpenAI的GPT - 3.5 - Turbo和GPT - 4、Anthropic的Claude，以及Google的FLAN - T5这几个LLM来做，结果答案又快又准确，比儿童的成绩更好，也答得更快！
第二轮的认知作业不再只是纯回忆过去所学的知识，还包含着创意的要求，例如要受试儿童和成人从桌上的一些日常用品中，拿一个物件画个圆。大部份的儿童瞧了半天，会拿起圆底茶壶，沿壶底描边，画出一个圆，创意十足！但AI程序却束手无策：茶壶只能肚子装水、壶嘴出水，干圆何事？第二轮的作业都是类似的题目，在无法从已知知识去提取标准答案而必须有异想天开的创意时，比起这些平均5岁的儿童，AI就完全输了。
人脑稀疏的神经组合，导致开放有弹性的启发性捷径，其实就是生活的常识。AI学富五车，应对如流，但巨量的知识缺乏生活的常识，信口开河，头头是道，没有自知与知人之明，就不是人！也许有一天，它会从无法成人的BI（悲哀）觉醒，从全链接神经网络转变为多重稀疏网络，由类脑变成真脑。真到了那一天，也就意味着木偶皮诺丘（Pinocchio）成为真正的人类男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