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中郑耀先在小说原著中还有一个名字叫“钱溢飞”，听到“钱溢飞”三个字，读者诸君肯定会想到“龙潭三杰”中的钱壮飞。

我们查阅资料可知，郑耀先的历史原型绝非钱壮飞：钱壮飞潜伏期间是中统（当时叫党务调查科）头子徐恩曾的机要秘书，暴露后回到苏区，担任过中革军委政治保卫局局长、红军总政治部副秘书长，并于1935年4月牺牲，跟郑耀先的“履历”对不上号。

郑耀先的历史原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军统特务的潜伏计划，简直多得数不清，把潜伏特务全抓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郑耀先抓住了韩冰，就以为已经抓到了自己苦苦追寻三十多年的影子，这是一个大错误——影子要是这么容易抓到，戴笠就不会被称为蒋系黑暗时代最黑暗的人了。

我们在电视剧中经常看到军统各级机构在败逃前都制定了潜伏计划，比如《潜伏》中李涯的“黄雀计划”，《黎明之前》中李伯涵的“木马计划”，《渗透》中齐思远的“渗透计划”，似乎还有另一部电视剧，也有个“影子计划”，因为看不下去，所以笔者也不知道那计划的内容是什么、由谁制定并实施的。

类似的敌特潜伏计划，原军统局行动处处长程一鸣、原军统局总务处处长沈醉，在回忆录中均有提及，就连《潜伏》中的“黄雀计划”也确有历史原型：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敬中（原名吴景中）弃职出逃后，保密局天津站“末代站长”、原天津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少将处长李俊才负责实施，结果正如吴敬中预料的那样，连李俊才也认为“那个计划没前途”，就带着四个潜伏小组到军管会自首了。

李俊才的“黄雀计划”中的黄雀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配备了电台和武器的潜伏组，每一个潜伏特务都算“黄雀”，李俊才只不过是比较大的一只而已。

李俊才于1966年4月16日第六批特赦，他在特赦前，肯定已经把所有的小特务都交了出去，所以才能提前特赦，而跟李俊才平级的特务，除了沈醉、董益三（原军统局电讯处少将副处长、第十五绥靖区情报处处长）等少数几个之外，基本都是1975年3月19日最后一批特赦的。

我们在最后一批特赦名单中，至少看到了从陈旭东（东北区少将副区长）、周养浩（军统局西南特区少将副区长）到沈蕴存（国防部第二厅少将副厅长）、邱沈钧（国防部第2厅通讯总所少将所长）等十多个将军级特务，这些特务没能像沈醉、董益三、李俊才那样前几批特赦，其中原因是不言自明的——他们极有可能在交代问题的时候打了埋伏。

周养浩一直没有认真写过交代材料，他跟1973年病死的徐远举在交代材料中都是只谈自己不说别人，自然也不会交代其他潜伏特务。

徐远举和周养浩不但不交代别人的材料，还对揭发他们的沈醉怀恨在心，周养浩想用板凳砸死沈醉被宋希濂挡住，徐远举还在一旁大喊大叫：“我是个大炮筒子，先把招呼打在前面，既然大家都是必死之人，从今以后，最好还是各人说各人的！不能像有些家伙这样，如果出卖同志，对不起，老子饶不了他！”

笔者之所以引述这些史料，只是为了证明一个问题：不是所有的大特务被抓后都肯竹筒倒豆子，所以也不是所有的潜伏特务都会暴露，甚至有些已经自首、投诚的特务，也在掩护其他特务。

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讲了保密局浙江站站长章微寒与毛人凤暗通款曲以及他被送进功德林的原因。

1949年4月杭州解放后，军管会号召特务自首，章微寒派手下投石问路，看到那小特务真得到了宽大，章微寒就也去自首，并引起了重视和重用，章微寒也表现得很“积极”：“一位军统的省站站长去自首报到，，立刻引起了很大的注意，负责人接见他时，对他慰勉了一番，他也就交代了一些东西。这更加得到了重视，让他穿上解放军的军服，为公安部门工作。他除找到一些原浙江站的人员和过去在军统中工作过的人，带到公安部门去自首登记外，还对几个不愿去自首而愿回台湾去的尽最大气力掩护他们平安离开了杭州。”

掩护自己的旧部逃走，章微寒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不老实，那些在章微寒掩护下逃走的特务大多数都被抓了回来，而且供出是章微寒为他们提供了掩护，但公安部门还是对章微寒宽大为怀，只是“暗示他今后应忠于自己现在的工作，不能再徇私情去做不利于人民的事。”

章微寒不知道自己两面三刀的伎俩已经被识破，还在跟毛人凤跑回来的人联系，并为他们提供庇护：毛人凤认为章微寒肯定是本性未改，机不可失，就决定利用章微寒“换装”后的身份重建浙江的潜伏组织，并派了一批又一批过去认识章的特务来联络。

这些潜回的特务大部分被抓，但还是有两个逃到了章微寒家中，一个外出时被抓并招供，“公安部门便去章家搜查，把那个漏网的抓住了。这样，章微寒也就被‘捉将宫里去’交代问题了。”

沈醉写回忆录的时候，对章微寒的举动也进行了一番美化，好像章微寒与毛人凤恢复联系并非心甘情愿，但是睿智的读者诸君一眼就能看出沈醉这是替章微寒找借口，同时也能看出沈醉的交代材料，肯定也有不尽不实之处。

从特务的回忆录和交代材料中，我们能看出毛人凤从来就没有打消继续派遣特务的念头，而且一个潜伏特务的背后，往往就是一个潜伏小组，该小组的特务绝不会只有一个两个，“影子”同样如此：有人偷情报，有人发情报，还有人需要在必要的时候主动暴露甚至自杀，企图制造该小组已经被破获的假象。

郑耀先是郑介民任命的少将特务，韩冰的级别也很高，这两人都不可能单打独斗，但是郑耀先并没有说出自己的上线和下线，郑耀先放任韩冰自杀，也没有问影子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小组，以及像韩冰那样的影子还有几个。

郑耀先放任韩冰自杀已经是犯了错误，他认为抓住韩冰就等于逮住了影子，更是大错特错：韩冰不断窃取情报、送出情报，这岂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

我们细看那些将军级特务的回忆录就会发现，郑耀先以“影子自杀”结案，确实是有些草率了：他是真的低估了潜伏特务的数量，还是不知道潜伏特务的组织架构？如果韩冰只是影子之一，那么其他的影子，是不是就会因韩冰的自杀而得以潜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