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第一文人,这实在是一个文学史上的最高荣誉!
那么,以什么标准来进行评判呢?
粗略看来,部分人认为多项全能的文人应该荣膺桂冠,部分人则认为单项王者才有资格问鼎!
苏轼是前者的代表,他是诗、词、散文的三项全能文人,李白则是后者的代表,在诗的领域堪称王者。
如果仅就其表象而言,似乎苏轼占据了绝对优势,事实上呢?我们可以进行仔细的分析对比。
文体权重传统诗的发端在《诗经》,一直延续至今,是最古老且影响力最大的文体。诗是汉字表达的最高文学形式,也是创作难度最高的文体。在文学史上,诗人的地位显然高于同等级的词人和散文家。
散文也是源于先秦时代的主流文体,在文学史上影响力仅次于诗,其创作门槛远低于诗,创作高度也略低于诗,胜在有着更大的承载容量。以创作高度和影响力而言,散文的文学地位只是诗之下,略高于词。
词发端于唐,盛于宋,对后世文学有着不小的影响,文学史地位高于几乎仅为“一代之文学”的元曲,却明显低于诗和散文。
说到这里,文人的比较中,若以高度论,显然诗的成就才是致胜关键。若以多项全能而言,诗词散文的单一成就同样很重要,成就越高,向前更进一步的难度越大,所以,95分和99分的差距看起来只有4分,但这4分却是终身难以逾越的鸿沟!
既然李白是诗人中的王者,那么,李白和苏轼的比较就要先从诗开始。
诗的细分比较和高度差异苏轼现存诗有2700多首,李白诗仅存900余首。当然了,数量上的对比意义不大,重点在于艺术高度的比较。
具体而言,诗可以分类为五绝、五律、五古、七绝、七律、七古、乐府、歌行。
鉴于苏轼在诗领域的成就有限,为了方便比较,将诗粗略分为三大类:律诗、绝句和古体诗,刚好可以对应苏轼在诗、词、散文领域的成就。
李白的律诗和苏轼的诗但凡对李白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李白是个天性浪漫,个性自由的人,他并不是很喜欢创作律诗这种条条框框要求严格的诗体。至少在李诗“十丧其九”的前提下,存世的律诗数量足以证明这个观点。
整体上,李白的律诗作品偏少,七律尤其少。
即使如此,李白在律诗上的成就仍旧不容小觑,其五律成就足以保五争三。七律即使数量极少,也有名篇存世。
李白的五律精品很多,这里不能一一尽述,选录两首供大家赏析。其余名篇只进行简单介绍。
送友人
唐 李白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首五律诗极具李白风格的作品,整首诗不落俗套,新颖别致。从景到情,情景交融,节奏明快,气韵生动,在五律中,也算是顶级作品。
沙丘城下寄杜甫
唐 李白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
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李白诗歌“十丧其九”,他和杜甫之间的深厚友情如今只体现在李白的两首五律中,这首诗其中的一首。这首诗在李白五律中算是不错的,但不是顶级的。不过,为了佐证李白和杜甫的友情,我还是选择了这首诗。
李白部分五律名篇名句摘录:
《赠孟浩然》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渡荆门送别》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送杨山人归嵩山》我有万古宅,嵩阳玉女峰。
《送友人入蜀》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与夏十二登岳阳楼》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
《秋登宣城谢眺北楼》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宿五松山下荀媪家》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
《谢公亭》今古一相接,长歌怀旧游。
《夜泊牛渚怀古》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听蜀僧濬弹琴》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
《金乡送韦八之西京》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
说完了五律,下面再说一说李白存量最少的七律吧。
登金陵凤凰台
唐 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李白是很真诚的人,他的夸奖是真心的,但李白也是很傲气的人,所以,到了凤凰台,李白有感而发,也写了一篇和崔颢《黄鹤楼》相雷同的七律。不过,不要因此小瞧李白这首诗,这首诗最大的不足就是失了先手,其水准绝对是一流以上,部分古人的评价甚至与《黄鹤楼》相仿。不论怎么说,这首诗在所有七律中也足以位列第一排了。
苏轼也有一篇还算可以的七律吧,也是讨论苏诗很难绕过的一首作品。
和子由渑池怀旧
宋 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这首诗的成色如何?和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相比,唐宋诗的风格对比很强烈,唐诗明显高过宋诗在此也可见一斑!
李白的律诗成就整体上其实很高,但相对他的绝句和古体长诗,他的律诗又是最弱的一项。但即使是李白的律诗成就,也足以胜过整个苏诗的成就。
绝句主场的对决唐代诗人中,王维、孟浩然长于五绝,王昌龄、杜牧、刘禹锡长于七绝,但兼长五绝与七绝且同臻极境的,只有李白一人。可以说,李白是绝句之王!
苏轼在诗领域的主要成就也是绝句,下面会进行一下介绍和比较。
夜宿山寺
唐 李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这首小诗中,一个生僻字都没有。但其中蕴含的无尽想象力却足以令人叹服,读起来也朗朗上口,丝毫没有晦涩感,流畅到和日常对话相仿。这就是好诗,看着很简单,但就是写不出,大概也只有李白有如此天纵之才。
李白部分五绝名篇名句摘录:
《静夜思》中国人基本都知道。
《忆东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玉阶怨》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独坐敬亭山》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劳劳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哭宣城善酿纪叟》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
只论七绝成就,李白至少也和“七绝圣手”王昌龄相当。
早发白帝城
唐 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李白流放途中遇赦后心情激荡,快意愉悦时所作的一首诗,诗中的色彩缤纷、洒脱快意非常符合李白此时此刻的心境。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唐 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烟花之绝美,孤帆之寂寥,天际之辽阔,李白的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友情。
以上两首七绝是足以竞争史上第一七绝的顶级作品。
李白部分七绝名篇名句摘录:
《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永王东巡歌十一首》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峨眉山月歌》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赠汪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春夜洛城闻笛》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望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客中作》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越中览古》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山中与幽人对酌》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苏轼的七绝作品
饮湖上初晴后雨
宋 苏轼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轼的这首诗在其七绝作品中算是极好的了,即使在宋诗中也是第一排的作品。不过,比起脍炙人口的李白七绝,实在是有档次的差距!李诗自然流畅,情景并茂,言有尽而意无穷。苏诗过于刻意,总有着文字游戏的痕迹,言尽意断,不耐深读。相比于一流的李白七绝,苏轼的七绝只能算是二流作品。
苏轼部分七绝名篇名句摘录:
《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题西林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东栏梨花》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赠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李白的绝句成就位列所有诗人中的第一名,只凭绝句的成就,李白就足以胜过苏轼在宋词上的成就。但李白最强的并不是绝句,而是他的古体诗,尤其是乐府诗和歌行体,那才是真正代表李白巅峰实力的领域!
高处不胜寒的古体诗了解李白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李白诗歌的最高处体现在《将进酒》、《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这些古体诗神作!可以说,李白在古体诗上的成就才是奠定他“文学第一人”地位的象征。在纯文学的高度上,李白至今仍是“前古无人,后无来者”!
鉴于古体诗大多篇幅较长,无法整篇引用,仍旧采用名篇盘点、名句摘录的方式进行介绍。
《将进酒》《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三大长篇神作!
《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古风》(其一)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
《古风》(其十九)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行路难》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日出入行》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北风行》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妾薄命》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丁都护歌》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
《子夜吴歌》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长相思》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江上吟》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襄阳歌》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
《梁甫吟》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南陵别儿童入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
《宣州谢跳楼饯别校书叔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在古体长诗领域,李白就是一艘“无敌战舰”,而以诗歌这种地位与创作难度最高、影响力最大的文体而言,李白只靠古体长诗就足以压制在散文领域排在庄子、司马迁和韩愈之后的苏轼散文,毕竟,散文家地位输给诗人的核心原因就在于创作难度的差距!
结语当我们将李白诗歌粗略分为三类之后,我们才能意识到苏轼和李白的差距有多大!
李白只凭七绝成就就足以位列唐诗人前十左右,足以超越苏轼在诗领域的成就。
李白只凭绝句成就就足以位列唐诗人三至五名。
李白的绝句和律诗成就就足以位列唐诗人第三名,仅次于全方位的李白和杜甫,超越苏轼在诗和词上的整体成就。
身兼绝句、律诗和古体诗的完整版李白则是名副其实的第一诗人,第一文人,全面超越苏轼在诗、词、散文领域的整体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