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鼠找花生》是目前部编版一年级语文上册中的一篇课文,作者嵇鸿。
嵇鸿目前有四篇文章收入现行的教材,分别是《动物王国开大会》《雪孩子》《小松鼠找花生》,还有一篇目前教材中并没有标明作者是嵇鸿,这就是《小白兔和小灰兔》,但笔者查找了这篇课文的最早出处,确实可以证明这篇童话出自嵇鸿之手。
嵇鸿的科幻及童话作品,自小也曾经阅读过,但并没有留下什么好感,童年时代,觉得叶永烈与童恩正的文笔最为厉害,叶永烈语言灵活、生动、通达情理,只是后来叶永烈转行写纪实作品,顿时觉得他的文笔干巴、枯燥、乏味,简直与当初写科幻作品时代的叶永烈判若两人。
童恩正的语言,在儿童看来非常成人化,有一种寒意丛生的深邃感与深刻性。
在八十年代科普作家林立的创作队伍中,嵇鸿算不上有什么特色,现在有四篇作品入选教材,也可以验证教科书对嵇鸿的厚爱。
《小松鼠找花生》这篇课文讲述了一个非常浅显的科学常识,科普出的是一个花生结果是长在地下这样一个事实。
这篇童话构思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放在一年级的课本里,也算能够适应这个年龄段的学生阅读需要。
如果我们找到《小松鼠找花生》的最早出处,会大跌眼镜。
甚至在这篇课文的首发刊物上,它是作为一个“童话谜语”的样式露脸的。
这也意味着,它是一个谜语式的智力题,现在进入语文课本,被探讨与研究的却是它在叙事与表述上的功底与功力,文章的语境,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小松鼠找花生》最早发表在哪里?
我们查找了一下,它最早刊登在《中国儿童》1982年第8期上。
《中国儿童》的前身,是《北京儿童》。
《北京儿童》创刊于文革期间,上面有多篇童话,仍然是现在教材里的熟客。
如现在教科书里的《要下雨了》就发表在《北京儿童》上。
1979年,《北京儿童》停刊,编辑部集体转入《中国儿童》。
之后,《中国儿童》的风格,基本继承了《北京儿童》定位的儿童画刊的特征,始终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向儿童展示一个趣味的、娱乐的童趣世界。
不过,到了1997年,《中国儿童》的定位发生了转变,改成了少先队队刊,侧重于介绍少先队的工作动态,之前主发童话、连环画作品的画刊风格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现在这本杂志名叫《中国少年儿童》。
但这依然不影响八十年代的《中国儿童》杂志给教科书提供了众多的课文原型素材,可以说,在教材众多的素材资源中,《中国儿童》堪称数一数二的一本儿童读物。
发表在《中国儿童》1982年第8期上的《小松鼠找花生》,几乎是一块不起眼的豆腐块,很难想象,它发表时所处的那种局促的空间、边缘的地位、粗鄙的版面样式,阻挡不了它成为教科书里的一篇经典课文。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可以在《中国儿童》1994年第6期刊登的童话《小松鼠种花生》中,看到老故事的新翻杨柳枝,说明相隔十余年后,介绍花生果的奇特的结果规律的童话作品依然以大同小异的面目亮相于少儿刊物。
我们看看刊物上的原文是怎样的,并与现在的课文稍作比较,括号里的文字,是现在的教科书修改部分:
离松树林不远的田地里,落花生已经开花了。花儿黄澄澄的,像闪着的眼睛。
(课文版:大树旁边的地里种了许多花生。花生已经开花了,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原文强调了松树林,突出了松鼠生活空间的特点,而现在仅仅交代了“大树旁边”,这个树是“单个树”而是大树的“树林”?显然,没有原文设定的情境还符合故事的发生环境。)
小松鼠想:“等花儿结了果,我就摘下来,留着冬天吃。”
(课文版:小松鼠问鼹鼠:“这是什么花啊?”鼹鼠说:“这是花生的花。到了秋天,会结花生,花生可好吃啦!”小松鼠很高兴,他想:等花生结了果,我就把它摘下来,留着冬天吃。——课文版里增加了一个角色:鼹鼠,由鼹鼠介绍了这个花的属主,然后接上了原文的小松鼠的心理动机,让文章的背景交代更加慎密、完整)。
每天,小松鼠总要从树上跳下来,去看看落花生结果没有。
(课文版:小松鼠每天都到地里去,看看结花生了没有。)
他等啊,等啊,等到金色的花朵全都落没了影儿,也不见一个花生果。
(课文版:他等啊,等啊,等到花都落光了,也没看见花生。——原文中的“没了影儿”,很口语化,也很形象生动,而现在课文里改成“落光”了,明显稍逊一筹。)
“奇怪!”小松鼠睁大了眼睛。“花生果被谁摘走啦?”
(课文版:小松鼠感到很奇怪,自言自语地说:“是谁把花生摘走了呢?”——原文用小松鼠发出的一声讶异的惊叫:“奇怪”,给文章陡添了波澜,接着给予了这一声发声以表情动作的描摹:“睁大了眼睛”,可以说是在“声”、“画”上达到了绘声绘色,相比之下,现在课文里,用了两个抽象过的词语“奇怪”、“自言自语”,优劣自有公认。)
这时,蚯蚓从泥土里钻出来,对小松鼠说:“谁也没有摘,谁也没有采。花生果,好好在。到底藏在哪儿?请你猜一猜。”
小松鼠在花生秧里找了又找,还是没找到。
小朋友,请你告诉小松鼠,花生果藏在哪里。(答案在本版)
(课文里,没有原文的后三节,蚯蚓的角色,也直接被删去了。)
我们再看看刊物里提供的答案,这是用汉语拼音公布出来的:
花生果藏在泥土中。
从原文与课文的比对中,我们可以知道,课文里增添了一个角色:鼹鼠,而将原文里的“蚯蚓”给删去了。
新增的“鼹鼠”与删掉的“蚯蚓”,都有着共同的特性,就是它们都是钻营在地下的生命,他们被不同的文本请进童话里,都是因为它们穴居在地下,见识显然要比小松鼠宽广,所以,它们能够几乎给处于“五体不勤、六谷不分”认知状态的小松鼠以高“维”一等的指导。
不过,“鼹鼠”与“蚯蚓”在原文与课文里的作用,显然是不一样的。
嵇鸿作品集里收入的基本是课文版本
“蚯蚓”出现在原文中,起到一个释疑解惑的作用。其实,在童话的语境里,蚯蚓生活在地下,自然对花生果的去向心知肚明,它在小松鼠一头雾水地迷途在花生果踪迹不明的困惑时刻,及时地跳了出来,显然是胸有成竹于童话谜语的答案,此刻的蚯蚓抛出了一个谜题,扔给了小松鼠,也是扔给了小朋友。
可以看出,蚯蚓在原文中的作用,是揭示了答案。
而课文里增添了“鼹鼠”这一个角色,相应地添油加醋了这一角色与小松鼠的对话,目的是解释花生的习性。在原文的语境里,小松鼠是按照“开花必定会结果”的逻辑,而推演出花生必定会用果实回报自己,而课文里,显然是考虑到小松鼠既然不知道花生的结果规律,那么,它也必定不知道花生开的什么样的花,所以,必须再炮制一个动物来,向小松鼠介绍花生的真面目。
课文里,没有沿用原文的“蚯蚓”而是新设置了一个“鼹鼠”,肯定是考虑到蚯蚓行动迟缓,再加上它也没有明确的脸型,由此用蚯蚓向小松鼠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串关于花生的指点话语,缺乏可信性与合理性,于是,就把在中国童话里向来稀缺的“鼹鼠”给提拎了出来,充当童话里的互动角色。
这应该就是课文里将原文进行了无关痛痒地删“一”添“一”角色的原因吧。
从《小松鼠找花生》最早出现在《中国儿童》上的豆腐块的生存空间来看,难以置信它会被加工改写成一篇课文,进入到教材里。
在原来的刊物里,这个小豆腐块,根本难以引起读者的注意,但是因为它短小精悍,恰恰符合低年级学生的阅读要求,所以,就被请进了课本,成为一篇被千万孩童诵读的经典作品。
可以说,这篇貌不惊人的小文章,发生了从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的命运逆转。
我们可以回溯一下,这篇童话进入教材的轨迹。
《小松鼠找花生》于1982年8月份在刊物上面世,很快,由青岛市教育局编的《小学语文阅读文选:一年级下学期用》(山东教育出版社,,1983年10月版)就收入了这篇童话。
青岛市教育局编的《小学语文阅读文选:一年级下学期用》
这时候,它还保持原汁原味的风貌,与原文相比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童话谜语”的标签也原封不动地移入到了学生读物中。
之后,苏教版的教材也对这篇课文敞开了绿灯。
2001年审查通过的苏教版《九年义务教育六年制小学教科书:语文第二册》,也收入了《小松鼠找花生果》(题目稍异)。
苏教版的这一个版本里,仍然沿用了原文的蚯蚓角色,增添了小松鼠不识花生为何物、而由蚯蚓告知小松鼠底里的情节,结尾的时候,小松鼠没有看到结果的花生,再次遇到了蚯蚓,直接由蚯蚓告知了花生的生长规律,不像现行的部编版里故弄玄虚,在课文的结尾安了一个大问号。
总体来说,苏教版增加了蚯蚓的出场次数,形成首尾对应,各个角色形象在文本里出现的比较均衡,结尾部分,由蚯蚓充当了知识传授者,相对而言,修改的还是四平八稳,通俗顺畅。
2001年6月,课程教材研究所、小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编著、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语文一年级上》也收入了《小松鼠找花生》。
这一个版本,与现行的版本基本相同,也是这篇课文首次进入人教版教科书的节点。
《小松鼠找花生》从原刊物的角落里的存在,到教科书里的座上宾席位,的确让我们看到少儿作品一旦好运加盟,便能够发生命运逆转,红运加身,转而身价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