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序》中最为流行的千古名句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莫属。
后人每读此句,叹为观止之余必拍案叫绝。它给我们描绘了一幅优美动人的图画呈现了一幅瑰丽壮观的景象。
傍晚时分,如同丝绸锦缎般五彩斑斓的云霞在夕阳映照微风吹拂之下在天空中缓缓地流淌着,绚丽多姿犹如仙人们无意中打翻了调色板,彩云之下,一只野鸭在天空中展翅飞翔,落霞与孤鹜共同成就了一幅灿烂辉煌而又充满生命活力的迷人画卷。
夕阳西下,举目远眺,但见万里碧空倒映在一碧万顷的江水之中,水接天,天连水,蓝天衬着碧水,碧水映着蓝天,水天一色,浑然一体,又怎么还能分辨得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水呢?
这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呢?
活力四射,生机盎然,高远壮阔,博大雄浑,摄人魂魄,令人逸兴遄飞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神句确实很神,但原创版权却不归王勃,是对庾信名句“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的创新与升华。
说到庾信,相信有不少人对其不甚了了知之甚少,甚至完全无感。其实在南北朝时期,庾信也是一位响当当的文化名人业界大咖,不过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要是与大名鼎鼎的王勃比起来,那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庾信,南北朝时期大文学家,在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世称庾开府,文风绮丽,讲究对仗。
庾信诗作清新自然,用语浅近,文字朴实,又情韵深长耐人寻味,像《答王司空饷酒诗》“今日小园中,桃花数树红;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又如《小园赋》中的“一寸两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等等。
杜甫曾以庾信来称赞李白。
《春日忆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王勃所仿的这句“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出自庾信的一篇文章《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当时,皇帝与群臣宴集于华林园,庾信奉诏作此文,描写宴游集会之盛况,文章极尽赞美之词。
“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写的是:华林园里,眼前但见,红的粉的落花和华丽的车盖伞盖都在半空中飘飞流转,茂盛的杨柳和浩荡的青旗同为一色。动感十足,形色俱美,场面宏大,气氛热烈。此句对仗工整,描写传神,极富感染力,读起来朗朗上口,很有气势。
王勃化用庾信词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让原句更广为人知,也让人对原作者庾信有了更多的了解。
与之相类似,王羲之受石崇《金谷诗序》启发而作《兰亭集序》,都比原作更胜一筹,名气更大,流传更广。
这种仿前人作品且更上层楼的例子是有但为数不多,更多的则是东施效颦班门弄斧终不及也,可谓一直被模仿但从未被超越。
李白“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他每到一个景点基本都会题诗,相传李白登上黄鹤楼后,一样地兴致勃勃诗兴大发,正按惯例欲落笔成文的时候,突然发现已有一首在旁,就是崔颢的《黄鹤楼》,一读之下竟不由得大称绝妙,直呼“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李白本欲搁笔不写,但到底不甘心,别题了一首《鹦鹉洲》。前四句是:
鹦鹉来过吴江水,
江上洲传鹦鹉名。
鹦鹉西飞陇山去,
芳洲之树何青青。
明显感到有《黄鹤楼》的影子在。李白自己也知道这首《鹦鹉洲》远不如《黄鹤楼》,但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却总是不甘心,总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与崔颢一较高低一决高下,于是他“至金陵,乃作凤凰台诗以拟之。”
《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亦为不朽之传世名篇,但不论是知名度还是流行性均逊《黄鹤楼》一筹。
这是同时代的李白崔颢黄鹤楼人诗楼的故事,还有一个人与诗的有趣故事,是关于宋人苏轼与唐人韦应物的。
韦应物(世称韦苏州)有一首诗非常著名,后世评价极高。
《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
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兩夕。
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东坡先生很喜欢这首诗。
《许彦周诗话》载:“韦苏州诗:‘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东坡用其韵曰:‘寄语庵中人,飞空本无迹。’此非才不逮,盖绝唱不当和也。”
施补华《岘傭说诗》也指出:“《寄全椒山中道士》作,东坡刻意学之而终不似。盖东坡用力,韦公不用力;东坡尚意,韦公不尚意,微妙之诣也。”这便是自然和造作的分别。
韦应物这首诗,看似无甚惊人之语无甚精妙之词,通篇大白话如百姓日常聊天,但平淡的表面下实则蕴涵着真挚深厚的情感。全诗耐人寻味余韵悠长,愈品愈觉有味,每多读一遍都觉得又多一层体会,实可谓言有尽而意不尽意有尽而情不尽,不过此中有真意非细加揣摩不可意会也。即便“悠然心会”,欲与人言,只叹“妙处难与君说”。
李白苏轼两大才子刻意学之仍无法超越前人,何也?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非才力不够,盖绝唱本不当和也。否则,安得称绝唱?
“落霞与孤鹜齐飞”之青出于蓝乃属个例,更多的则是“绝唱不当和也”。触景生情灵感迸发之作,何谈模仿?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岂能复制?
是故《滕王阁序》《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前赤壁赋》等皆为空前绝后之神作,而察人臣之忠则无高于《出师表》之上者,体人子之孝则无出于《陈情表》之右者。
最为神奇的当属《兰亭集序》。想当年,暮春之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羲之与众好友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酒酣耳热兴高意浓之际,王羲之文思如泉涌不可遏止,乃泚笔成文一气呵成,书法文章,俱成绝唱。后来王羲之有意重写此文,奈何心有余而力有未逮只得作罢。虽本人欲复制自己之旧作,犹不能也,而况他人乎?
绝唱不可复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