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战争场景,残酷的血腥搏杀,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斯巴达三百勇士死守温泉关硬刚十余万波斯大军,这部上映于2005年的《斯巴达三百勇士》让无数人为之热血沸腾。
真正的勇士宁可战斗至死,也不苟且偷生,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两千多年前的东汉也有这样一群将士。
在遥远的疏勒城(新疆喀什地区西北部),他们为了保卫领土,英勇无畏,向死而生,以三百人的微薄力量抗击匈奴两万大军整整一年,在汉军援军跨越天山营救时仅剩26人。
从疏勒到玉门关,2300公里的距离,即便在交通如此便捷的当代社会,也是一个漫长的体力考验。
而在交通极其不便的东汉,这26位勇士克服一系列艰难险阻和恶劣的自然条件,跋山涉水回到祖国的怀抱,抵达玉门关时仅剩13人。
也许他们从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到家乡,只是为了民族的尊严,大汉的国威,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故事的一切还要从耿恭说起这段荡气回肠的风云往事还要从一位叫耿恭的男人说起。
耿恭,扶风郡茂陵县(陕西省兴平市)人,出身于东汉六大家族的耿氏家族。
耿家是军功世家,本是河北豪族,后跟随汉光武帝刘秀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帮助刘氏宗族夺回天下。
耿恭的祖父耿况为上谷太守,叔父为建威大将军、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弇, 其父耿广官至中郎将。
耿恭受尚武家庭文化熏陶,为人慷慨,胸有谋略,被时人评价其有将帅之才。
公元74年十一月,耿恭被汉明帝任命为司马,与大将军窦固、驸马都尉的堂弟耿秉远征西域,驱逐北匈奴盘踞在那里的势力,达到“断匈奴右臂”的战略目的。
谈到西域,与汉朝的关系颇有渊源,自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以来,汉朝便有意经营西域,扩大势力范围,以此从侧翼打击地缘竞争对手匈奴。
公元前60年左右,汉宣帝设置西域都护府,正式确立对该地统治。
但自西汉覆灭后,中原陷入内乱,与西域交通中断,都护府也被废弃,北匈奴趁机卷土重来,重新控制西域。
公元37年,刘秀建立东汉,统一中国,但此时的中原千疮百孔,十室九空,刘秀不得不采取韬光养晦的防御保守策略。
经过三十余年的休养生息,东汉国力得到恢复,到公元70年以后,汉明帝执政后期,对外战略逐渐积极,开始重新经营西域,耿恭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出场。
对于耿恭来说,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忆往昔,西汉元帝时期名将陈汤斩杀北匈奴郅支单于,他发出的“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时代强音砥砺耿恭前行的步伐。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耿恭随汉军击败西域强国、匈奴附属车师,东汉恢复设置西域都护府,耿恭被任命为戊己校尉。
公元75年春,汉军主力班师回京,耿恭领三百人驻守车师后国的金蒲城,扼守天山通往北匈奴的咽喉,与驻扎在车师前国的柳中城同僚关宠遥相呼应,共同防备匈奴入侵。
最危险的时刻:三百汉军勇士坚守绝域,硬刚两万匈奴骑兵很快耿恭迎来了人生第一次重大考验,这一考验几乎是要命的。
75年三月,北匈奴单于派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兵攻打车师后国,击杀其国王,而后围攻金蒲城。
匈奴人不会忘记这支与他们有血海深仇的汉军,誓要将这区区三百人吃掉。
耿恭早有预料,他命部下将弓箭箭头抹上毒药,面对气势汹汹的匈奴大军,他立于城头大声喊话:
“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
匈奴骑兵压根没把这支汉军放在眼里,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攻城,耿恭临危不惧,待敌军进至射程内,下令放箭,一支支毒箭犹如复仇的毒蛇向敌军扑去。
霎时间城下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原来这种毒药会让人剧痛无比,伤口溃烂,史书记载:
“虏中矢者,视创皆沸。”
这种场面着实令人恶心且不寒而栗。匈奴人虽是马背上的民族,但也没见过这阵仗,留下无数具尸体仓皇逃窜,夜里,匈奴伤兵毒发愈重,整个军营哀嚎一片。
不过更惨的还在后头,汉军虽然力量薄弱,但耿恭却有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精神。
他趁夜间刮起狂风暴雨,竟敞开城门,率百名勇士冲向匈奴大营,匈奴人做梦都没想到汉军敢主动出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耿恭的敢死队杀得片甲不留。
雷雨裹挟着刀剑和呐喊声,匈奴军营泥泞的地面血水一片,匈奴震怖,左鹿蠡王叹息道:
“汉兵神,真可畏也!”
随即引兵撤退,耿恭以一己之力大败百倍于己的敌军,极大振奋汉军军心。
不过耿恭心里明白,匈奴人迟早要回来,单薄的金蒲城无法固守,趁匈奴解围间隙,他带领汉军前往疏勒城。
疏勒城,汉军用数年修建的军事要塞,依山傍水,地势险要,粮草充足,易守难攻,耿恭和他的勇士们打算在这里与匈奴死战到底。
疏勒城
与耿恭视死如归的精神呈正相关的是匈奴的怒气值。几万人的骑兵打不过区区几百汉军?匈奴人的脸面何在,无论如何都要把疏勒城踏平!
匈奴人倚仗规模庞大的骑兵,发起残酷的攻城战,疏勒城下战马嘶鸣,喊杀震天,弓弩如雨下。
匈奴骑兵虽然适应野外大兵团作战,但却不善于攻城战。
而汉军将士凭借坚固的防御工事打退敌军一波又一波进攻,匈奴军死伤无数,除了堆积的尸体,什么也带不走。
经过数日拉锯战,匈奴人见久攻不下,选择截断河流上游水源,改强攻为围困。
此时已接近入夏,西域本就气候干旱,沙漠戈壁广布,水源紧缺,匈奴又截断河流,城内汉军陷入危机。
但他们为了大汉荣誉,仍然坚持抵抗,没有水就用马粪马尿过滤出的水饮用,史载:“笮马粪汁而饮之。”
耿恭下令打井取水,打到十五丈深,才有水喷涌而出。耿恭随即命人在城头向匈奴泼水嬉戏,以此瓦解匈奴进攻意志,这一招果然奏效,匈奴人彻底崩溃了!
同时耿恭派遣军吏范羌偷偷潜出城池回敦煌请求援兵。
不过汉军很快迎来噩耗,一向对匈奴强硬的汉明帝刘庄驾崩,国内朝局新老交替,一时间无暇西顾,车师国在匈奴的军事压力下反叛汉朝,与匈奴合兵攻城。
双方断断续续又打了几个月,汉军粮食彻底断绝,但耿恭和他的将士依然不屈,一度出现“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的局面。
汉军的防御和体力已接近极限,但坚韧的意志却支撑他们脆弱的躯壳,大汉军旗屹立不倒,要塞坚固如初。
同样的,匈奴人也精疲力尽,攻城攻不动,就来软的,他们派使者前去招降,许诺让耿恭当匈奴白屋王,财宝美女应有尽有。
面临这种窘境,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可偏偏耿恭选择拒绝。
而且不仅拒绝,还把使者押到城头,将其斩杀用火烤其肉,和饥肠辘辘的将士们饱餐一顿,匈奴人在城下看到这一幕,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哀嚎遍地。
一千年后岳飞在《满江红》中写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典故便是出自于此。
此后,匈奴人像发了疯一般加紧攻城,汉军将士顶着刀剑弓弩,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依然前赴后继死守要塞。
此时他们的内心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杀掉每一个接近的匈奴人,告诫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同胞。
此前驻守在柳中城的关宠也被匈奴围困,彼此不能呼应,耿恭与外界的联系全部中断,汉军濒临绝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范羌身上。
汉军冒死越天山,上演千里大救援公元75年十二月,距疏勒万里之外的国都洛阳,汉章帝刘炟在与大臣们商议救援之事,此时耿恭已被围九个月。
范羌算是不辱使命把求救信成功送达,只是救援一事实在拖沓。
与雷厉风行,明察果断的明帝不同,章帝性格宽厚,不擅战事,喜好儒术,对光武帝时期的柔术治国推崇备至。
在办理明帝丧事,组建辅政班子人选等一系列事情完毕后才腾出工夫商议军国大事,对于是否营救,朝廷分成两派。
反对派以司空第五伦为首,他们认为区区百人被围困一年,耿恭他们基本上早就完蛋了,等援兵赶到的时候,估计早已尸骨无存。
派大军远征怕是不光花很多冤枉钱,再搭上很多士兵的性命,还不知道是救人还是收尸。
况且朝局初定,中原不少州郡又遭遇大旱,哪有闲工夫去管西域那一丢丢地方。
总之,理由云云,归根到底一句话就是不救。
支持派以司徒鲍昱为首,他竭力请求救援,慷慨陈词,并说出一段荡气回肠的话:
“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此际若不救之,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
是啊,危难之际把人放弃了,不单单是伤了将士们的心,让天下人看了情何以堪,以后还有谁愿意为国卖命?哪怕剩下一个士兵,也要去救他。
这不是划不划算的经济账,这是政治账,是天子对黎民百姓和汉军将士们的态度!总之,不抛弃、不放弃!
章帝虽行事柔和,但仍不失男儿血性,拍板定下救援的决定。
75年冬,朝廷征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国军队共计七千人出发,征西将军耿秉调度指挥,范羌随军前往。
76年初,援军浩浩荡荡杀向柳中城,大败匈奴与车师联军,斩首四千人,俘获牲畜四万余头。
不过从生还的士兵口中得知,关宠及数百将士在一个月前已壮烈殉国,营救果然变成收尸!
接下来,汉军就营救耿恭一事再次陷入分歧,耿恭所部位于天山以北,被围时间长于关宠,西域正值隆冬,大雪封山。
且不说耿恭存活微乎其微,就算是大军营救也需要翻越天山,复杂恶劣的自然条件,再加上匈奴的偷袭,想到这里,大多数将士实在不想北上。
就在大家莫衷一是时,范羌果断站出来坚决营救,他在前锋主帅秦彭面前痛哭磕头,血流满地。范羌的态度感染了秦彭,最终拨给他两千军队,前往营救。
援军一路上顶着凛冽寒风和茫茫白雪艰难前行,个别地方积雪足有一丈有余,在克服千难万险后终于翻越天山,抵达疏勒城下。
此时的疏勒城已是入夜时分,周围死一般寂静,历经一年围困,只剩26名将士坚守。
忽闻城外兵马之声,耿恭和士兵们挣扎着起身,半年前送出的求救至今杳无音信,以为匈奴进攻。
每个人的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陪葬在这凄美的雪夜里未尝不是解脱,26人齐齐拔出战刀,只等耿恭下令。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阵熟悉的声音划破夜空:
“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尚有我汉家弟兄否?”
声音虽然沙哑,但城内已是一片啜泣之声,这些铁打的汉子无不不流下英雄泪,来坚强如耿恭也热泪盈眶。
朝廷没有抛弃我们,陛下没有抛弃我们,一年的流血和坚持总算没有白费,在疏勒城胜利会师的一刻更是相持涕泣。
死寂的疏勒终于如沐重生,从地狱到人间恍如隔世。
十三将士归玉门,大汉军魂永不倒在短暂的休整后,26名将士与援军共同踏上返程的道路。
从疏勒城到玉门关,共计2300公里,同样充满艰辛与凶险。
一路上他们经历匈奴骑兵的追杀,大雪暴风的天险,还要饱受饥饿和伤病的侵袭。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倒下。
公元76年三月,他们成功抵达玉门关,26人只剩下13人。
每个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他们目光坚毅,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情比生命更重要,那就是道义,民族之道,忠义之道!
驻守玉门关的中郎将郑众见到这13名勇士归来,感动不已,亲自为他们沐浴更衣,并上疏为他们请功。
此刻他们就是胜利者,是尊严的胜利,是大汉军魂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