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羔羊》没有从汉尼拔开始,相反,它从一个少女的角度,一步步地向人们走来。《沉默的羔羊》的可怕之处,它牵扯到了所有人的内心,那就是来自最底层的反抗,来自女性的歧视,来自暴力的压迫,以及极度的寂寞。

电影的开头是一处森林,那里有一个实习的探员克拉丽斯正在练习跑步。在一种文化符号中,森林所表现出的人类的无意识,仿佛隐藏了很多不可知的东西,特别是那片被黑土覆盖的森林,更是一种无意识的深层。后来,她又被送到了一座地牢,与汉尼拔这位精神科医师进行交谈。根据荣格的理论,这些地下室往往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表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就像是我们的影子一样,在黑夜中,恐惧并不是因为周围的一切,而是因为我们的心灵。叔本华的忧郁的哲学观或许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羔羊”这个概念:“我们就像是被宰杀的绵羊。我们过着平静的生活,却不晓得等待着我们的是疾病,压迫,贫穷,残疾,瞎眼,疯狂,死亡。”
我们被关在了愚昧的囚牢中,被黑暗中的恶魔锁定,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绵羊。在这篇文章中,羊羔也是对儿童的一种隐喻。“当它的繁殖系统还没有停止的时候,它是一个纯真的欢乐的时代,我们的余下的时间都用来回忆它了。”儿童时期的经历,对个性的发展起着关键的作用;不管是野牛,还是克拉丽丝,又或者是汉尼拔,童年都很凄惨。然而,由于个人的抉择,磨难形成了个人个性的道路;比尔是个魔鬼,克拉丽丝是个天使,汉尼拔是个公正的神。

克拉丽丝带着羔羊逃走时的迷茫和怜悯,已经深入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就像“野牛”比尔想要变回女性一样。区别是,“水牛”比尔把女性做成了衣物,以满足他的欲望;而克拉丽丝则用铲除罪恶,维护弱势群体(解救羔羊),以此来对精神上的伤害进行权衡。羔羊的“尖叫”可能是某种抽象的意志,它就像一种噩梦,一遍又一遍地在克拉丽丝的脑海里响起。人们常说:“小羊羔总是最安静的。”但在克拉丽丝眼里,小羊羔却在痛苦地哀求着,拼命地想要得到帮助。她很敏感,也很同情。这也是为什么汉尼拔在画中,穿着一件白色长裙,怀中抱着一只小羊羔,目光柔和而坚定,宛如一尊神圣的女神。它们都有很深的历史包袱,而汉尼拔认为自己是超越了人类。他看穿了人性,知道生命不过是一场悲剧,有怨恨,有离别,有渴望……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却一无所获。明明是一颗慈悲的心,偏偏要用恶魔的手段。

而克拉丽丝则尝试着去拯救那些“太重了”的小羊羔。那个牧民的亲人一气之下,将她送入了一家福利院,然后她才知道,所有的羊羔都被杀死了。她常常会从沉睡中醒来,听见这样的呼唤。她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因为自己救不了这些小羊羔。同时,她也为自己没有守护好逝去的父皇而感到愤怒。于是,她便走上了侦探的道路,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去解救那些被称为“羔羊”的人。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救人。

而克拉丽丝却希望能解决这件案子,她希望能在民众的心目中,做一位拯救世界的英雄。事实上,她更多的是为了,挽回自己的败绩。与此相比,史达琳就更象是一个不为他人作决定,而为他人作决定的圣徒了。电影中,对她的描述,暗藏着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女人在这个男人统治的世界中,是怎么争取到自己的声音的。

她是这群人中,少有的几个女人之一。电影里的气氛很压抑,无论是写字楼里的男特工多,还是克拉丽丝的个子低,都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连她作为一个女人,也能得到这个任务。每次自己到疯人院,找到汉尼拔,都要被他狠狠地嘲讽几句。在这个故事里,这个问题表现得更加突出,那就是一种同性的危机。主角和配角都有自己的精神问题,凶手是被自己想要换掉自己的性别,而克拉丽丝则是被自己的童年阴影和对自己的性别恐惧所困扰。两者实质上具有相同的病理构造。

《沉默的羔羊》中的高chao处,以一种蒙太奇的方式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大量的警员被派去追捕一头水牛——比尔?不,和路克交手的,是被称为“野牛”的克拉丽丝。野牛企图穿着女性的外衣来强化自身的个性,而克拉丽丝则希望借助男性的男性特征来强化自身的个性。至于最后的胜利者是谁,那就无所谓了,因为汉尼拔才是最大的胜利者。

汉尼拔已经摆脱了克拉丽丝和野牛之间的矛盾,按照尼采的说法,他已经站在了正义与邪恶的对立面,正义与邪恶的对立面,对于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只有他,才能无视自己的存在感,去思考自己的价值。齐泽克一书中说,汉尼拔之所以会变成食人魔,就是因为他和克拉丽丝有了一段感情。他正在吞噬克拉丽丝的幼年心理阴影。纵观整个电影,唯有汉尼拔一人的出现,可以揭示出“人人皆患疾病”这一结构性的核心。上次见面时,史达琳首次面对了所害怕,而汉尼拔则传授了她一套被称为“罪恶”的理论。

这句话,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描述,对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对全人类的“拯救”。不管是吃人还是谋杀,汉尼拔都会给人一种他所以为的自由,一种不会被人所左右的自由。史达琳所渴望的,是她自己的拯救。因此,即使明知比尔的案子凶多吉少,他们也要继续调查,这是他们唯一能摆脱困境的办法。比尔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一个女人,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命运。从小到大,他都被母亲指使的父亲狠狠地殴打,这让他意识到,女人就是权利,所以,他对女人的地位,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渴望。

汉尼拔从来都是一个很能把握人心的人,而克拉丽丝却是一个特例。他曾经怀疑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非礼,也有可能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贫困,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看自己的运气了。因为噩梦而伤害自己,这是人的天性,但悲剧总是会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它的悲剧却是一种更广泛的现象,它不依赖于表面,而是建立在对生活的本能上。抛弃了滥情的自我安慰,理性和质朴的心灵也会产生一种共振,这正是克拉丽丝的悲剧性之所在。怜悯之心和对受难之人深深的怜悯之心,使克拉丽丝充满了神圣的牺牲之美,也深深地打动了汉尼拔,并一次又一次地追寻着她的传奇。

电影里,两人唯一的一次肢体接触,就是用食指碰了碰,就好像米开朗基罗笔下的《创世纪》一样,亚当被上帝的一根手指所指引,灵魂与灵魂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二人在牢房里说了很多有代表性的话语。克拉丽丝说:“这些羔羊并不懂得如何逃离,只是茫然地呆在那儿,不肯离去。”与这个世界有多像,纵然获得了身体的自由,却依然是自己内心的囚犯。强者可以拯救自己,圣人可以拯救他人,但更多的普通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惨命运,他们只能在绝望和绝望中挣扎,绝望地哀嚎。就好像“The Sound Of Silence”,在寂静被打破的时候,人们会误以为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如果揭开了这一幕,他们就会看到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生命的痛苦,生命的重量,都会不偏不倚的落在我们的头上,克拉丽丝所说的“他们很重”,不仅仅是指绵羊。

或许,就像汉尼拔说的那样,整个世界都是一只贪婪的眼睛吧。人类天生就带有欲念这一原罪,彼此之间渐渐交织成一道看不见的网络,每个人都是罪恶的牺牲品,但同时也是罪恶的施虐者;贪婪地偷看,恐惧地逃跑。可是,他根本就跑不掉,躲不掉。英勇的克拉丽斯,什么时候你的小羊羔不哭了,你能不能过来给我讲讲?”

而电影的结局则更为有趣:汉尼拔医生的身影隐没于人群之中。只要他想,想杀谁就杀谁。谁也不会想到,在他们的周围,竟然会出现这么一位“暴力的死神”。他的身影,在摄像机的视角下,变得很渺小,消失在人群之中。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病态心理,但他却带着一张假脸,对你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