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2003年11月22日,王乐天先生将汉服穿上街后”,所谓的汉服复兴运动就此拉开了帷幕。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街头巷尾就出现了诸多身穿汉服的人,或者说是身穿汉服的女孩。
如果从美学角度考虑,汉服的确很美,从形质方面看,汉服体现出“体现出了‘天人合一’的思想,具有‘春水共一色之美,使衣服自成一体别具一格’之美”。从色彩方面看,汉服“汉服色彩中更加注重纯正、端庄的五色,并将其与尊卑等级和品行德性联系在一起,是贵族的服色,带有尊贵的象征和韵味。汉服色彩瑰丽纯正,并能够以和谐端庄的色彩进行搭配调和,展现端庄儒雅、高尚正直的伦理道德之美”。从文饰方面看,“汉服的纹样花色繁多,多以自然界中的事物为取材对象,通过艺术的想象加以设计和制作,因此具有深厚的民族象征”。
如果,所谓的“汉服复兴”运动者们,是因为汉服的华美,以及深刻的文化内涵,而喜欢并对汉服进行推广的话,那么绝对是无可厚非的好事。毕竟,在我们强调中华民族的文化复兴,以及文化自信的今天,如果我们连一件展示自己民族特色的“服饰”都没有,似乎是一种尴尬。要知道,我们周边的日本有“和服”,韩国有“韩服”,这些国家的国民一旦穿上这些服饰,能够为“本民族增添不少吸引力和文化底蕴”。所以,无论是出于“凝聚民心,重振民族精神”的考虑,还是展示中华民族的特有的文化之美,推广汉服都是值得赞许的事情。
但问题是,随着“汉服复兴”之风大行其道,各种畸形的审美态度也随之产生。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汉服爱好者,或者说喜欢穿汉服的人,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如果从表面看,是审美的第一层次对于“声色之美”的欣赏。但是,又没有达到激发观看者的想象力,唤起艺术形象的功效。所以,在我看来,对于女子穿汉服的审美,更像是马未都的四个审美层次中的第四个层次“病态”!因为在某些人眼里,那些穿着汉服的女子,只不过是工人赏析的“物件”,任由人们对她们进行评头论足。
而且,由于汉服能够展示女孩的端雅大方,所以很多女孩不顾世人的眼光,依然选择穿上汉服展示自己的美。但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却落入了商家和某些狭隘民族主义者的“陷阱”。所以,那些以汉服为美的女孩子,她们所穿的到底是真正传统的汉服,还是被商家改造的汉服,她们也无从所知。而且,还被所谓的“华夏复兴,衣冠先行;始于衣冠,达于博远”的谬论进行了道德绑架,鼓吹所谓的“汉本位”主义。
之所以出现这些情况,其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汉服爱好者,对于汉服的爱好只是停留在其“形质之美”和“色彩之美”的表象上,而忽略了对汉服内涵之美的审美。
虽然很多汉服爱好者,会告诉你在《春秋左传正义》中记载,“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也会告诉你,汉服的四大特点是,“裁剪追求中庸”、“交领右衽”、“袤衣广袖”和“系带隐扣”。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三个关键问题。
首先,就是在汉服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在汉服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不仅服饰的风格、样式在发生变化,在审美标准上也在不断地发展。
“秦汉时期,服饰以深衣为主,有直裾和曲裾两种”,到明朝具备了完善的体系,包括“袄、道袍、披风、马面裙等,领型有直领、方领、圆领、竖领等,袖型有直袖、窄袖、琵琶修等,风格多样”。在样式的不断增加和变化的过程中,汉民族对服饰的审美也在不断发展,比如秦代和汉朝初期,对于服饰的审美就以黑红二色为主,在服饰风格上“注重对称性,色彩变化减少,整体风格谨饬拘泥,充满了沉厚静穆的审美风格”。而到了明朝,审美则有了巨大变化,做衣服“不是用布,而是用绢、绸等华丽面料来裁制,颜色也由单一的青色转而出现了沉香色、元色、酱色、玉色、淡蓝等,款式变得愈来愈长,尤其是衣袖非常肥阔”。
这种发展,一方面是因为秦汉时代,服饰风格受楚文化的影响极大。一方面,战国时期的秦国与楚国多次联姻,在很长一段时间,楚国公主成为秦国后宫的主宰;另一方面,汉代的统治者,多以淮泗地区的人为主。所以,秦汉的服饰和审美风格都有楚文化的影子。而到了明代,中国的封建社会已经发展了一千余年,在这个阶段里中国的封建经济发展巨大,各种新型作物也在不断出现。而且,在经历数次民族大融合之后,不同民族的服饰风格也进行了融会贯通。尤为重要的是,中国人的思想已经从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发展到了“儒家独大”,对于事物的认识和评判标准发生了巨大变化。所以,服饰的风格和审美标准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但是,现代汉服的爱好者和推崇者们,似乎对这些缺乏足够的认识。简单的将中国古代的服饰,笼统的归结于“汉服”的行列。既不知道这些服饰到底属于秦汉和隋唐,还是两宋和明朝,也不清楚这些服饰对应的时代,应该用什么材料来制作。这样简单的表面知识尚且不知道,那么关于汉服深层次的内涵和审美,就更加是一头雾水了。
其次,就是忽略了现代汉服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目前流行的汉服大概有三类,传统汉服、改良汉服和汉服元素时装。
但即便是严格按照文物和古制裁减制作的“传统汉服”,其实也有一定的细微的改良,比如在宋元之前,我国的制造服饰的主要材料为丝绸或麻,到了元之后棉花和棉纺织技术的发展,才让棉布开始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所谓“改良汉服”其实只是参考仕女图等制作服饰,只是保留了交领右衽,隐扣系带等汉服特征,但是在风格上已经是在追求“形似和视觉冲击力”了!而所谓“汉服元素的时装”,其实就只是时装了。
如此看来,目前流行所谓汉服,别说与2000多年前的秦汉服饰相比,就是与400年前的明朝服饰相比,都已经是大相径庭了。不仅没有了当年的文化内核,甚至连一套服饰的数量,制作细节和材料都无法保证。但是,由于缺乏对古代知识的了解,所以才会简单地将各种时装化的所谓“改良版汉服”当成当年的服饰。
最后,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观,认为的对某些时代的服饰进行排斥。
在现代所谓汉服爱好者眼里,清代的服饰根本不属于汉服范畴。比如,他们很多人都认为清代流传下来的马褂和旗袍不是汉族服饰,而且抛出的证据是鲁迅先生《洋服的没落》一文,“清廷末年,带些革命色采的英雄不但恨辫子,也恨马褂和袍子,因为这是满洲服”。这里,他们不仅断章取义地将袍子等同于了旗袍,同时也显示出了他们的无知。首先,旗袍的样式最初出现在唐朝,当时的袍子“有开叉和不开叉之分”,只不过并没有叫作旗袍,其中“开叉的叫䙡袍,也叫缺胯袍,不开叉的叫襕袍”。虽然,唐代没有将开叉的袍子称之为旗袍,但是现代旗袍其实是在民国时期发明的,也不能完全将其归结于清代。
更何况,在中国或者说汉服的发展历史上,游牧民族和少数民族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比如,战国时期,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就对中原地区的服饰风格造成了深刻影响。到了魏晋南北朝时代,鲜卑、匈奴、羯、羌、氐五大民族的内迁,更是让中原的文化和服饰出先了巨大变化。但是,很多汉服爱好者似乎的这些进行了选择性地“失明”,只将一腔怨念发泄到了清代,将清代服饰排除在了汉服的范畴。
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关键的认知上的偏差,才出现了现代汉服爱好者在审美方面的诸多问题,也让原本让人抱有巨大期望的“汉服复兴”行为,出现了诸多让人不满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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