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回忆:“在黄埔毕业的同学中,一提起扩(读况)大哥,没有人不认识他。他在黄埔第一期同学中为年龄较大的一个,又名列“蓝衣社”十三太保之首。提起他来,真是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因为他一生曲曲折折,奇奇怪怪,加上有时竟荒唐到可笑的程度,所以他的趣闻就特别多。”
沈醉说他跟曾扩情也是“老朋友”了:“戴笠对这位老大哥一向尊敬,所以他被囚禁在军统监狱时,除不能出去外,一切如同在家里一样;我们去南京也可以去看望他。抗战期间,他是戴笠的座上常客,我更有机会接近他。新中国成立后,我和他先同在重庆坐牢,后又同在北京战犯改造所学习,对他的事知道较多。”
沈醉对曾扩情极为了解,他对曾扩情为什么能成为黄埔一期和复兴社(就是沈醉说的蓝衣社)的“双料老大哥”,以及曾扩情为什么从左向右转的原因知之甚详,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让老蒋对他失去信任,更知道曾扩情还有哪些“趣事”和“糗事”。
沈醉回忆:“我和曾扩情在抗战前就见过面,那是他任西北“剿总”的政训处长时。许多人说曾扩情‘大而化之’,是说他遇事不肯动脑筋;还有人说他幼稚可笑,我却认为他有点天真可爱。不信的话,就请看看这些天真可爱的事吧!”
沈醉认识曾扩情的时候,曾扩情已经被老蒋抓起来了:“西安事变”发生时,曾扩情由于一向与张学良相处得不错,张请曾向南京广播,不要用武力解决西安问题,曾扩情也怕一旦打起来,老蒋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就出于“好心”照办了。
老蒋回到南京,第一件事就是把曾扩情叫到面前大骂其“投靠张、杨,寡廉鲜耻”,然后将其撤职查办交由戴笠看押。
熟悉复兴社掌故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曾扩情不但是复兴社的发起者之一,还是十三太保的老大,所以戴笠对这位老大哥十分尊敬,曾扩情名为被囚禁,实际上生活很滋润——读者诸君看下文就知道,那正是曾扩情喜欢的生活。
沈醉作为戴笠的心腹,经常看望曾扩情,并且对曾的生活起居照顾得十分周到,于是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曾扩情跟沈醉结为忘年交,自然是无话不谈,通过聊天,沈醉才知道“西安广播”只是老蒋收拾曾扩情的原因之一。
1895年出生的黄埔一期生曾扩情,年纪比政治部周主任还大三岁,所以跟李仙洲、范汉杰被戏称为“黄埔三老”,“三老”中的李仙洲比曾扩情大一岁、范汉杰比曾扩情小一岁,但因为曾扩情是老蒋的嫡系,所以一期生都只认曾扩情为“老大哥”——当时一期生结婚的很少,曾扩情就是其中之一。
老蒋组建了一个自己当会长的“黄埔同学会”,蒋先云和曾扩情都是筹备委员,曾扩情还当了同学会的秘书,其实也就是“蒋会长”的秘书,主持同学会的一切工作。
老蒋授意嫡系学生组建复兴社,曾扩情和贺衷寒又是筹备人,所以又顺理成章地成了十三太保中的“老大哥”。
黄埔一期和复兴社的双料老大哥曾扩情,名中有个情字,但看起来好像情商不高,他“外派”执行的第一次任务就搞砸了,还得了个“绣花被面”的绰号。
那是1928年,曾扩情奉老蒋之命去拉拢四川军阀,而四川军阀也很会做事,派出了袍哥出身的“哈儿师长”负责接待(1933年曾再去四川,依然是范主陪)。
1928年10月,作为刚刚“复职”为“总司令”的老蒋的“钦差大臣(特派员)”,曾扩情无限风光地来到四川“招安(联络)”刘湘、杨森、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
川军好客,刘湘等不但把曾扩情看成贵宾,每日一大宴,还送给曾扩情数万银圆,仅川绣被面就送了一百多条,这件事不知被谁捅到小报上面,曾扩情就得了一个“绣花被面”的绰号,还说他跟乐不思蜀的刘禅有一拼:黄埔与复兴社双料大哥“乐不思宁(南京)。”
曾扩情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就给老蒋打报告,替川军要钱要枪,刘湘也投桃报李,“保荐”曾扩情为川军教导师师长。
老蒋看了曾扩情的报告,也知道了“绣花被面”的由来,气得大骂溪口三字经,从那时候起,老蒋就已经给曾扩情下了“不堪重用”的评语。
其实这也难怪曾扩情“眼皮浅”,他实在是穷得狠了:他是在黄埔上学期间结的婚,结婚之后要养家糊口,夫人又喜欢琴棋书画,那都是烧钱的“爱好”。
曾扩情在《黄埔同学会始末》一文中也承认,他之所以投靠老蒋,就是因为“生活发生恐慌”,只有老蒋才能给他赚钱的工作。
曾扩情在四川收了数万银圆和一百多条绣花被面,后来依然很穷,最后在被捕前还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堂堂“四川省党部主任委员”穷得没有钱给省党部职工发薪饷,找王陵基借钱,王陵基一毛不拔,最后曾扩情吃不上饭,只好跟成都一个照相馆女老板同居,条件是那女老板管他吃住。
沈醉笑着回忆:“她决定把扩大哥接到自己家中,愿供食宿,并不是浪女回头,而是想利用这块生了点锈的‘老招牌’,给她起一点‘姜太公在此’的作用。她公开向扩大哥表示,如扩大哥什么时候需要她,她一定奉陪;其余时间,则自由支配。年近花甲的扩大哥食量有限,所以这一合同顺利签字。”
沈醉说的“食量”,指的当然不是吃几个馒头几碗米饭,懂的都懂,笔者就不深解释了。
“穷主任”曾扩情并不想跟老蒋去台湾,因为他知道那地方狼多肉少,老蒋也不待见他,上了岛,他不砍甘蔗、摘莲雾就得挨饿,所以尽管很多人都劝他早点走,他却胸有成竹地表示:“到时一定有办法。”
当时曾扩情不想走,徐远举就想把他抓起来,沈醉笑着阻止了:“扩大哥胆小,投共是不敢的,咱们且看他有什么高招儿保命吧!”
曾扩情的“高招儿”就是削发为僧,以至于解放军抓他的时候,又闹出了笑话,沈醉回忆起来还憋不住笑:“他满不在乎地对去的人说,我已拜某大和尚做了皈依弟子,早遁入空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你们还抓我作甚?他用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简单办法‘遁入空门’,以为就可平安无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远举听了沈醉的话,没抓曾扩情,最后在重庆白公馆,这三人又见面了。当时王陵基、徐远举、周养浩等高级战犯都住在楼上,曾扩情却不肯上楼,而是跟楼下一群被抓起来的中下级特务混在一起,徐远举笑着告诉沈醉:“扩大哥太天真了,因为楼上住的都是高级犯人,待遇很好,管理人员说这些人年龄都较大,而且囚禁的时间肯定比下面一般犯人要长,他一听囚在下面的时间比上面的短,便坚决不肯搬上来过较好的生活。”
电视剧《特赦1969》中宋希濂、周养浩、沈醉凑在一起嘲笑徐远举,说他以为自己会被枪毙,吓得裤子都湿了。其实在沈醉回忆录中,真正吓得裤子湿透的,是他们的“扩大哥”。
当时管理人员通知他们明天搬家,包括沈醉在内,所有的特务都以为这是要枪毙的前兆,都吓得变了脸色:“曾扩情更是一屁股坐在大通铺上,两眼发直……所长走后,曾扩情才慢慢从床铺上坐起来。我一看,他的裤子全湿了。”
沈醉回忆录中还有更详细的描述,但扩大哥毕竟已经是一位老人,原文复述沈醉的话,是不厚道的,所以那些细节,就只能让读者诸君自己想象了。
1959年12月14日下午3时,周总理在中南海西花厅接见了第一批获得特赦人员,曾扩情泪流满面,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周先生,我曾经跟您走过一段革命的路,后来我走错了路,成为一个罪恶深重的战犯,对不起你!”
曾扩情搞笑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他在黄埔的周主任保护了他,特别是在那十年,周总理把曾扩情接到北京保护起来,所以这位“扩大哥”没有受到磨难,直到1988年,才以九十四岁高龄安然辞世。
曾扩情为什么要接到北京来保护,以及他可以留在北京为什么没留下,这又是他一次错误的选择,也是有一个笑话,曾老先生的糗事趣事太多,这件事就不说了,读者诸君看了扩大哥闹出的这些笑话,对他这一生,会有怎样的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