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把我带进魏王府的那天，府里的女眷们全来了，都想看我是怎么迷惑魏王的。

“这是白瑟瑟，我的救命恩人。”魏王这样介绍我。

“救魏王只是举手之劳。”我笑得卑微，“我就是一个捕蛇的。”

女眷们被我吓得花容失色。

从那以后，我成了她们的公敌，她们就想着怎么把我赶出王府。

……

我因为救了魏王，住进了王府。

李邺让我住在修篁里，再次在魏王府引得醋海滔天。

我不理解。

这明明就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用竹子做成的二层小楼。

这种房子，在我的家乡，是穷人专属，没钱买砖买瓦，才会用竹子造房子。

怎么到了王府里，这还成了宝贝疙瘩了，还有那么多女人嫉妒我？

上层人的世界，我真心不懂。

我倒是想住她们嫌弃的那些雕梁画栋的大房子，奈何条件不允许。

修篁里茂林修竹，遮天蔽日，气候阴凉，正适合我用来养蛇。

刚搬进来第一天，就有人来串门了。

是魏王的小妾杜良娣，她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把楼上楼下逛了一遍，酸溜溜的话说了一路，我甚至怀疑她来之前，喝了一坛醋。

她说：“你知不知道，在你以前，魏王殿下从来没让府中的女人来过，哪怕是王妃也不行！你这个粗野不堪的乡下女人，一来王府就登堂入室。住在这里，简直是在糟蹋魏王殿下的心血，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鹤！你有什么资格？”

杜良娣平时说话文绉绉的，就连骂人也是。

我回怼她：“乡下人怎么了？没有乡下人种地种菜，你们这些上等人早就饿死了。你看不起谁呢？李邺被毒蛇咬伤了，你能救他吗？不能吧？我能。就凭这一点，我就比你有资格。”

杜良娣被我气哭了。

府上那些女人纷至沓来。

我大为惊奇，她们不是怕蛇吗？

不过很快，我就搞清楚了她们的来意：一，来打探我的底细；二，看吵架能不能吵赢我。

没过多久，我把整个魏王府的女眷们得罪了一个遍。

这些女人骂不过我，又不甘心，跑到李邺那里添油加醋地告状。

但李邺是站在我这边的。

就因为他的袒护，女人们更加恼火，来我这里闹得更欢腾了，什么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都来了。

求求了，这些女人是不是整天吃饱了没事干，能不能给她们找点事做啊。

李邺也颇为头疼：“能给她们找什么事干呢？”

我眼睛一亮，给他出主意：“要不，让她们干点农活？”

李邺沉吟不语。

我看似乎有戏的样子，继续怂恿他：“真的，我看让她们干农活就挺合适的。不是我说，你府里的这些女人都太瘦弱了，连只鸡都拎不起来，风一吹就倒。干点农活，让她们锻炼锻炼。”

干农活每天累得要死，她们没体力也没心情来找我麻烦了。

“魏王的妻妾干农活——”李邺颇为踌躇，“好说不好听啊。”

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让府中女眷干农活，而是让她们缝制衣服。

起初，这项提议遭到了魏王妃为首的女人们的反对。

在李邺的坚持下，她们还是屈从了。

恰好北狄犯边，魏王府女眷缝制的这批衣服，被运到了前线。

本来这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不知道怎么被皇帝知道了。

皇帝对魏王赞赏有加，在朝堂上表扬了他，并号召王公大臣们的家眷，都向魏王的妻妾们学习。

这个活动一下子从魏王府这个小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长安。

一时之间，长安城的贵妇们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可她们毕竟不敢跟皇帝硬杠不是，只能委委屈屈地缝起了衣裳。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皇帝对魏王赞赏有加。

魏王为了奖励我，送了我一条蛇。

千万别小看了这条蛇。

我正是因为它，才答应跟李邺回魏王府的。

我在找王锦蛇，因它能解银环蛇的毒。

银环蛇的毒性非常厉害，一旦被它咬了，就是神仙也救不过来，只能乖乖等死。

我出生在一个捕蛇世家，父亲和叔叔却都死于银环蛇之毒。

我的祖父既是捕蛇者，也是医师，他研制出了很多解各种蛇毒的药方，唯独没有银环蛇的解药。

后来，他翻阅药典得知，有一种蛇，以银环蛇为食，以这种蛇入药，也许能解银环蛇之毒。

这种蛇便是王锦蛇。

王锦蛇生活在银环蛇出没的地方，凶险异常。

祖父进山去捕王锦蛇，再也没回来。

我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发誓要寻到王锦蛇，研制出解毒之药。

我救了李邺后，李邺便答应帮我找王锦蛇。

这是我进魏王府的重要原因。

还有一个愿意，我不好意思说，那就是，李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第一次见李邺，我就被他惊艳了。

他一身青衫，长身玉立，俊美潇洒，一颦一笑，都好看得让人屏息。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李邺这种让人惊艳忘俗的大美人。

当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府时，我看着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不由自主就答应了。

本来以为他只是贵家公子，没想到，他是魏王，还有那么多妻妾。

我有些失落。

李邺办事果断利落。说了要帮我找王锦蛇，很快就找到了。

我跑遍五岳三山，餐风露宿，花费了近三年的时间，连王锦蛇长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

魏王李邺花了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把王锦蛇给我找来了。

这世道，果然是有钱有权好办事。

我欢呼雀跃，李邺却没有笑，反而表现得相当克制：“这条王锦蛇解不了银环蛇的毒。”

“为什么？”我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蛇是我从天竺卖艺人那里找来的。”魏王不紧不慢地为我解释，“天竺人说，王锦蛇本身是无毒的，它们捕食剧毒无比的银环蛇为生，天长日久，体内才会产生抵抗银环蛇的毒素。他们从天竺带来的王锦蛇，都没有吃过银环蛇，解不了银环蛇的毒。”

我又燃起了一丝丝希望：”那如果我喂它吃银环蛇，它是不是就能解银环蛇毒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李邺再次浇灭了我希望的小火苗，“可是到哪里去找银环蛇来喂它呢？就算找到了银环蛇，在哪里养它呢？我先说好了，我王府里的女眷们都怕蛇，不能养在魏王府。”

李邺这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我在这长安城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他，我什么人都不认识。

如果他不帮我，我怎么开启我的实验之路呢？

更何况，一次研究不能保证成功，后续，我还需要他源源不断的支持呢。

“太医署应该会有银环蛇，你能不能帮我弄几条来，喂王锦蛇？”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能。”李邺很果断拒绝了我。

跟李邺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人是真美，但脾气也是真不好。

“拜托了，魏王殿下，您菩萨心肠，大慈大悲，可怜可怜那些即将中银环蛇而死的人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如果支持我把解药研制出来，就是功德无量啊。”我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求他，拜神我都没这么虔诚过。

他有些松动了，虽然还是在嘴硬：“那不行。银环蛇有剧毒，万一不留神，让它溜出来，咬了人，怎么办？人命攸关的事，不可能的。”

嘿，有门儿，原来他吃撒娇这一套啊。

我立刻趁热打铁，继续撒娇：“魏王殿下，我好歹救过你一命吧。看在我救你的份上——”

“你是救过我，我答应帮你找王锦蛇，已经找到了啊。”李邺指了指我手里的那个木匣，“可我没说过还要帮你养着呀。”

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李邺这个人太不仗义。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软言相求：”我在长安只认识你一个人，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如果你还认识别人，就不来求我了是吧？“他脸一拉，冷哼道。

我在心里继续翻白眼，嘴上却跟抹了蜜一样甜：”那不会。就算我认识皇帝陛下，我也还是来求您帮忙的。在我心里，你才是办事最靠谱的那一个。”

李邺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竟然也做了让步：“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能白帮你。”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魏王竟然也这么抠门小气，绝了。

“说吧，你......您想要我做什么？”

他俯下身来，脸靠近了我，那一刹那，我还以为他要吻我。

虽然被一个大美人亲一下，是我占了便宜，可......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的身体很诚实的溜开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只能用谄媚的笑，弥补尴尬。

他好像很扫兴，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嘴脸：“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目瞪口呆：“这算什么条件？”

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李邺像是在给我下套。

但迫于无奈，我还是接受了这个不平等的条约。

为了防止银环蛇伤人，李邺让人在幽篁里四周挖了一条水渠。

他还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幽篁里。

府里的那些女人又掀起了惊天骇醋。

李邺这样做明明是在保护她们。

她们不信啊。

非得认为，李邺这样做，一定是跟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首先是杜良娣，不顾魏王的警告，几乎天天往我这里跑。

魏王不是让她们给边关战士缝制战袍吗，她干脆把活计拿到我这里来做。

我也曾想拒绝她。

我就想安安静静养我的蛇，不想跟魏王府的女人牵扯太多。

可是！杜良娣带来了很多八卦，比如魏王妃韦丹青是魏王他娘的侄女，也是魏王青梅竹马的表妹。

又比如魏王他娘，最受皇帝宠爱的韦贵妃，其实之前是一个寡妇！

这么劲爆的消息，我在民间可听不到啊。

哪一个女子能拒绝这样的八卦呢？

我挣扎了半天，就沦陷了。

为了听到更劲爆的八卦，我甚至主动提出要帮杜良娣缝衣裳，以避免影响她说书的进度。

杜良娣果然是个八卦小能手，连皇帝跟韦贵妃是怎么好上的都知道。

她告诉我，当年皇帝还是楚王的时候，率军平叛，被叛军包围。

他在手下的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来，但还是受了重伤。

危难时刻，他被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救了，两人朝夕相处，他爱上了那女子。

可是，这个女子以前是嫁过人的，她害怕进了王府，会被人指指点点，就不肯答应楚王。

楚王却早对韦氏情根深种，他压根不介意她曾经嫁过人，执意带走她。

韦氏拗不过楚王，最终还是跟他回了王府。

后来先帝驾崩，楚王即位，他想要立韦氏为皇后。

可朝中大臣全都反对。

他们都认为，一个寡妇没有资格母仪天下。

更何况，韦氏进王府之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虽然大家不敢明面上说，但私下都在议论，说韦氏生的这个儿子，其实是个野种。

这个儿子，就是魏王李邺。

楚王刚登基，地位不稳，他也不敢跟朝臣们硬刚，只好妥协，另立他人为后，封韦氏为贵妃。

韦氏因为这个身份被人怀疑的儿子，失掉了皇后宝座，就很不待见他。

后来，她跟皇帝又生了一个儿子，晋王李祁。

有了李祁之后，韦贵妃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李祁，压根就不管李邺了。

而皇帝呢，更喜欢李邺。在韦氏救了他不久之后，两个人就深入交流过了，他很确定李邺是他的儿子。但这种话，他又没办法摆在明面上说，总不能在朝堂上，对着那一群大臣说：“你们别怀疑了，我跟韦贵妃刚认识没几天就睡了，李邺就是我的种。”

李邺的身份就很尴尬。

杜良娣最后还告诉了我一个重磅消息：自从前太子被废后，皇帝一直想从韦贵妃的儿子中选一个立为太子，魏王和晋王表面上兄弟和睦，其实两人都在暗中较劲争夺太子之位。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清亮的月光透过竹窗照在小楼里一片雪白透亮。

我凝望着那条王锦蛇，心里想着白天杜良娣告诉我的事，怔怔地发呆。

“你就这么喜欢这条小蛇吗？”李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袭白衣，背着月亮而立，衣袂飘飘，像从月宫里走出的谪仙人。

“不如我们就给它取个名字吧。你看它通体雪白，如白璧无瑕，两只眼睛却是透亮的碧绿，像极了波斯国出产的一种宝石，不如就以这种宝石替它命名——”他的声音含着揶揄的笑意，“就叫它瑟瑟。”

“李邺，你怎么了？”我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李邺怕蛇，怎么会心血来潮替蛇取名字？

他平时伪装得很好，我也是在无意间发现的。

刚拿到那条小王锦蛇时，我发现它的眼睛竟然是碧绿色的，惊喜地拿给李邺看。

魏王是经受过专业的王室礼仪训练的，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可李邺直接被蛇吓破防了：“快把它拿开啊！”

李邺对我的发问笑而不答，用炽热的眼神看着我。

月光下，他双目盈盈含情，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比平时更好看了。

“你......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我后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我怕再不拉开距离，我就把持不住了。

他靠过来，搂住我的腰，贴在我耳边，柔声问我：“我送你这么一份大礼，你打算如何谢我？”

温热的呼吸像一条火蛇钻进我的耳朵里，我在他低声细语里，找到了他异常的原因。

他喝酒了。

“李邺，你知不知道，像你这么好看的男人，喝醉了是很危险的。”我扶着他，想让他到床上休息，“这也就是你到了我这里，要是被别的女人撞见，估计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瑟瑟。”他叫我。

我扶着他高大的身躯，累得满头大汗，哪里有心思应付他。

“瑟瑟。”他固执地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

“你很好看！”他真心夸赞道。

他的一句情话，听得我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邺平时不是这样的，他脾气不好，说话毫不留情，谁能想到喝醉了竟然嘴甜得说起了情话。

“你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有灵气的女子。”他还在夸我，“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被你惊艳了。虽然你穿着粗布麻衣，却依然挡不住你的灵气和美貌，仿佛远离人世的山间精灵。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予慕子兮善窈窕.......”

我被他的情话撩拨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边。

谁曾想，他竟然直接如玉山倾颓般压了下来，把我一起压到了床上。

我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摔，整个人都摔懵了，我的老腰差一点被折断。

“瑟瑟。”他趴在我颈窝处，软软地撒娇，“不要离开我。”

我想起今天杜良娣说的话，他因为身份尴尬不被母亲待见的事。

可是，这件事能怪李邺吗？

他明明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越想，我越是心疼他，抚摸着他的头发，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熟了。

月光照在李邺的脸上，越发显出他线条分明，刀削斧凿的五官。

他的嘴唇微闭，唇线优美，似乎在诱惑着人吻上去一般。

美色当头，很难坐怀不乱。

我白瑟瑟对天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干这种亏心事。

第二天，我醒过的时候，李邺已经走了。

李邺昨晚睡在我这里的消息，却在王府中传开。

如果之前，有关我和李邺的消息，只是捕风捉影，如今算是板上钉钉了。

就连向来沉稳的魏王妃也坐不住了，借口送温暖，跑到我住的幽篁里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魏王妃给我送了那么多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还有零食点心。

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

更何况，人家还是魏王府的女主人。

我特意检查了一遍，装银环蛇的瓦罐，确信扣好了盖子；也把我喂养的小蛇关了起来。

魏王妃想来打听我跟李邺到底睡了没有。

但她是大家闺秀，不好意思像杜良娣那样直接开口问我，支支吾吾用各种话来试探。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她天南地北地胡扯。

扯了一会儿后，她也意识到，问不到什么，就告辞离开了。

可是她们刚出门，门外就传来魏王妃丫鬟尖锐的叫声：“啊！”

我赶紧冲出去，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我的头皮也麻了。

离她们俩不远的地上，是一条赫然挺立着银环蛇！

魏王妃的丫鬟看到这情形，护主心切，拿着端点心的托盘就想去打那条蛇。

“别动！”我立刻喝止了丫鬟鲁莽的举动。

已经没时间做防护措施，情急之下，我扯下自己的外衣，对准银环蛇的头盖了上去。

衣服遮住了银环蛇的视线，延缓了它进度的时机，我趁机用力按住了它的头。

这条蛇又粗又长，挣扎起来力道非常大，它的尾巴像鞭子抽打在我身上，我几乎按不住它。

千钧一发之际，李邺忽然出现在我身边，帮着我按住了扭动的蛇头。

“你别碰它！”看到李邺这么危险的举动，我吓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银环蛇的毒性实在太强了，哪怕你穿着衣服，只要被它咬到，也是九死一生。

“我帮你按住它了，你赶快处理。”李邺比我更加冷静克制。

有他给我吃了一记定心丸，我也逐渐从慌乱中恢复，几下就把它杀死了。

看着瘫软在地的蛇，我惊魂未定，拉过李邺的手臂仔仔细细检查，询问他：“你手有没有麻麻的感觉？”

银环蛇虽然剧毒无比，可它咬人不疼，被它咬了的人很难察觉，在不知不觉间就丧命了。

平时我自己抓捕银环蛇，没觉得害怕，看到李邺碰它，我却禁不住害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李邺也看到我被吓坏了，反过来安抚我：“我没事。”

我细致地检查完，确认他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斥责道：“你知道刚才情况有多危急吗？假如你被咬了......我没法子救你......我爹和叔叔就是这么死的......”我一边数落他，却忍不住哭起来。

“我知道危急，我怕你按不住它，反被它咬了。”

我怔住了，李邺竟然不顾自身安危来救我？

我刚想说话，却被魏王妃打断了。

她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却强装镇定：“殿下，臣妾差点毙命于毒蛇之口，你要替臣妾做主！”

李邺替我辩白：“瑟瑟是无辜的。”

魏王妃还想说话，李邺继续解释：

“既然我说瑟瑟是无辜的，自然有我的理由。第一，瑟瑟这里的银环蛇都是我从太医署弄回来的，那些蛇，都是我亲自挑选的，都是一些体型较小的蛇，袭击丹青的是条大蛇，不是我弄回来的那些。”

这倒是真的，长安城不产银环蛇，这条毒蛇绝对不可能是野生的。

因为银环蛇可以入药，因此太医署里每年都会有进贡而来的银环蛇。

我喂食小蛇的银环蛇，都是李邺从太医署要回来的。

我的王锦蛇太小，我怕银环蛇太大了，毒性太强，它应付不来，特意让李邺帮我挑的都是小银环蛇，他带回来的银环蛇都没有这么大的。

“第二，瑟瑟在魏王府，人生地不熟　，不可能从别的途径弄到银环蛇。”

“第三，银环蛇毒性太强了，民间很少有人敢饲养。哪怕瑟瑟这样的捕蛇者，在抓到银环蛇之后，都会制成蛇干卖给药铺。要想从民间的药铺医馆找到活着的银环蛇，可能性也不大。”

李邺智商在线，逻辑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综上所述，这条蛇不是瑟瑟弄来的，她更不会想去害丹青。”李邺目光看向来看八卦的人，“至于是谁弄来的，本王会调查清楚。现在本王再重申一遍，如果不想死，没事别到幽篁里来。”

魏王妃对这个处理结果不满意，她认为李邺包庇我，跟他正面刚上了：“我是魏王府的女主人，这府中就没有我不能踏足的地方。殿下，你凭什么收留这样一个养蛇的妖女，让她威胁我们魏王府里的安全？”

“今天是我命大，没有被毒蛇咬到。”魏王妃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难道说，我被毒死了，你才相信这个妖女包藏祸心吗？到那时候，就算让她给我抵命，她这条贱命也不够偿还的！我就这样白白死了不成？我要讨回公道。”

“贱命？”李邺一把扯过我，像抓着一个布偶，险些怼到魏王妃脸上，“你知道，白瑟瑟替多少人解过蛇毒，救过多少人命？”

我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说，你夸我就夸我，干嘛要搞出这种让人难受的动作。

我在李邺手上挣扎，想从他手里挣脱。

魏王妃不以为然地说：“她救的人，也不过是贱民，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良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抓住机会火上浇油：“王妃，瑟瑟姑娘还救过咱们殿下。”

魏王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骂的就是李邺，还用你提醒我！”

我惊了。

魏王妃可真是霸气，竟然连魏王都敢硬怼，了不起。

魏王妃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群也被李邺驱散了。

幽篁里只剩了我和李邺两个人。

我们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昨天晚上他醉酒的事。

“那个.......”我没话找话，“原来你的母亲是韦贵妃——”

李邺很不高兴我提他娘：“你打听这种事做什么？安心研制解银环蛇毒的解药就是。”

“我不是闲的没事，我是担心你！”我反驳道，“你也看见了这条银环蛇来的蹊跷。你还记得当初咬伤你的竹叶青？它跟银环蛇一样，也是生活在南方，是不可能出现在长安的，除非是有人故意搞来害你。”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口气有些......无所谓？

“是晋王干的？”我小心翼翼猜测。

不是说，他们兄弟俩在争夺太子之位吗？

问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点后悔。

李邺平常看上去是一个聪明果断的人，可我知道，他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他偶尔会失神，泄露出他一些不愿意被人知道的情绪，比如沉郁、独孤，不快乐。

“不是他。”他淡淡地回答。

我揪着的心放松了。

也许，在我潜意识里认为，手足相残，对李邺来说，太过残忍了。

可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惊掉了下巴。

“是韦贵妃。”

“你娘？”我内心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万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你娘怎么会害你？”

我还记得初见李邺时的情形。

我到处寻找王锦蛇，来到了终南山，有一天在山上捕蛇时，遇到了被蛇咬伤的李邺。

李邺有一点被毒蛇咬伤的处理经验，扎住了伤口上方，防止毒血流入心脏。

但他和他的随从们的急救措施仅限于此，他的小腿高高肿胀起来，整条腿呈现出诡异的亮紫色。

如果不是我帮他处理，他的一条腿就废了。

“她认为我在跟四弟抢太子之位。如果我废了一条腿，就没有资格跟他争夺太子之位了。”李邺说，“大周不可能立一个瘸子为太子。”

我不相信：“为了让一个儿子当太子，她会去害另一个儿子？她不是你的亲娘吗？亲娘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亲娘又如何？自古以来，为了争夺权势，有多少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李邺冷笑道，“更何况，她不过是废掉了我一条腿而已，又没要我的命，这对我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处在震惊得余波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既然都要废掉我，竹叶青跟银环蛇又有什么区别？难道用竹叶青废我一条腿，让我残缺不全地活着，我就能感激她吗？”

纵然李邺解释了，我依然理解不了韦贵妃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李邺都是她的儿子啊。

况且还是一个那样好看的人。

她怎么舍得对李邺下手？

“那......”我试探地问，“那你不去争夺太子之位，是不是就会避免这样的悲剧？”

“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稀罕什么太子之位，你会相信吗？”李邺问我。

我不懂朝堂上的事，也并没有那么了解李邺，但我愿意相信他，没有任何附带条件的。

“我信。”

李邺看着我，他的眼神，像月光一样澄澈而凄凉：“可是韦贵妃，我的母亲，不信我。”

“那袭击魏王妃的那条毒蛇呢？”我问，“又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为了嫁祸你，再来对付我。”

我忽然明白，李邺一开始不同意我在魏王府里养王锦蛇了。

会有人利用毒蛇大做文章，陷害李邺。

“那可怎么办？”我慌了，早知道会连累他，我就不让他帮我了，“要不然我离开魏王府吧？”

“瞧你这点出息！”李邺对我的反应非常不满意，“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服气地反驳，“那你还怕蛇呢。”

李邺瞪了我一眼：“有我在，我会让你落到她手里吗？”

有了他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谄媚得像个马屁精：“魏王殿下，小女子这条小命，可就全靠你了。”

李邺给我许下的承诺还热乎着呢，魏王府就出事了。

这下，哪怕他是魏王也护不住我。

因为魏王妃韦丹青死了。

她是被银环蛇所咬，中毒而死。

府上只有我在养蛇，还有前科，凶手是谁，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魏王妃被毒蛇谋害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城，震惊朝野。

韦贵妃听说侄女遇害，犯了心痛病，病倒了。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魏王妃暴毙一案。

我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

这件案子移交到了专门管理事务的宗正寺。

而审理这个案子的宗正寺少卿，是韦贵妃提拔起来的。

他们审这个案子，就只有一个目的，逼我承认，我杀死韦丹青是受魏王李邺指使。

我知道，如果我要是承认，李邺就完了。

为了逼迫我就范，他们用我的小蛇威胁我。

我精心饲养这条小王锦蛇，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解开银环蛇的毒，让天下的人，不再丧生在银环蛇之口，怎么能让人就这样杀了它？

但要我承认是李邺，我也做不到。

我眼睁睁看着刚吞食了第二条银环蛇的小王锦蛇被打死了。

见这一招没用，他们对我动刑了。

我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

“只要你承认，是受魏王指使，我会饶你一命。”

我不会出卖李邺的。

我也知道，李邺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一定会等着他来救我。

不管他们如何折磨我，我只重复一句话：“魏王妃不是我杀的。”

见拷问我得不到结果，他们也急了，把这件事告诉了韦贵妃。

韦贵妃亲自出马，召见了我。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韦贵妃。

本来我以为李邺的美貌已经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了。

可如今看来，李邺只遗传了她的七分美貌。

韦贵妃的美，是惊为天人的好看，气质神态恍若神仙妃子。

跟我想象中的美艳狠毒的韦贵妃不同，真正的韦贵妃，说话轻声细语，态度温和可亲。

她看着遍体鳞伤的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肯说实话吗？李邺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反驳。

她笑起来，灿若繁花：“真是个傻孩子。”

韦贵妃一招手，走进来两个人，把我扎扎实实捆绑起来，连嘴都堵上了。

之后我被拖进了内室中。

“让李邺进来吧。”韦贵妃淡淡地吩咐道。

听到李邺来了，我立即来了精神，想要告诉他，我在内室。

但我全身动弹不得，厚厚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响。

“韦贵妃，你找我来做什么？”李邺的声音疏离又陌生。

“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毒杀丹青的捕蛇女，被狱卒失手打死了。”韦贵妃的声音依然温柔可亲。

“死了就死了。”李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不中用的人，我也不会留着。我还得多谢母亲替我处死她，免得我自己动手，再被外人耻笑，说我心狠手辣，连救命恩人也不放过。”

我愣住了，简直不能相信，这种话是李邺说出来的。

“你宠她的事，我也略有耳闻。”韦贵妃曼声说，“邺儿，你想利用这个女子做什么？”

“母亲以为，我色诱一个大字不通，粗鄙不堪的山野女子，又是为了什么？”李邺冷冷地反问，“当然是想利用她帮我做事了。只是我没想到，她这么不中用，竟然违背我的旨意，擅自杀死了韦丹青。这样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

李邺说，韦丹青是我杀的？

他不是说过相信我吗？怎么到了他娘跟前就变脸了？

“邺儿，丹青真是那女子杀死的？”韦贵妃叹了口气，“我是不相信的。我知道，那女子只是在替你背锅。万想不到，你竟然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丹青可是跟你一起长大，你怎么能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李邺听到这句笑了起来，但声音却没有半丝愉悦，反而听着怪瘆人。

“我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母亲，当初是你硬要把她嫁给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这不都是跟着您学的吗？我去终南山避暑，被竹叶青咬伤，是你干的吧？你为了让四弟登基做皇帝，不惜牺牲我！我今天倒想问一句，凭什么？”

韦贵妃没有回答。

李邺冷笑一声，转身欲走，韦贵妃叫住了他：“李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李邺嘲讽地回答：“你把这个机会留给四弟吧！”

李邺离开后，韦贵妃走进了内室。

她眉目如画，这样居高临下，垂眸看向我，带着悲悯的神色。

可我只觉得讽刺。

“你都听到了吧？”她和声细语地说，“你不过是魏王手中的一枚弃子。他从来都没有真心喜欢过你。他就算对你再好，也是为了利用你替他办事。可是一旦你没有价值了，他说放弃你，就放弃，没有一点犹豫。亏你还这样维护他。你看，他听说你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还说你死的好。”

我在内室也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李邺的话，的确刺痛了我。

“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韦贵妃一个眼神示意，立即有人上来替我解开了束缚绳索，“只要你承认了，你杀魏王妃是受魏王指使，我就放了你。”

我知道，就算我承认了，韦贵妃依然不会放过我。

“不管李邺是不是骗我，我都不会说假话。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我回答，“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招认的。”

“你该知道，死人比活人好用。”韦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不肯，等明天，就会有人发现你受不了良心谴责，在狱中畏罪自杀了。我听说，你解蛇毒的本领十分高明，到那时候，岂不可惜了？李邺能送你王锦蛇，我也可以。我让你去太医署，让所有御医帮你，不好吗？”

但凡我定力差一点，就被她蛊惑了。

“如果我招认了，李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问。

韦贵妃见我松动了，态度更加和蔼：“不会有什么惩罚，他是我的儿子，我还能要他死吗？”

“让我考虑一晚上。”

韦贵妃同意了。

其实，我知道，不管我承认与否，最后都难逃一死。

之所以假装答应，是想用这一晚上的时间，替自己准备一下后事。

我一肚子解蛇毒的知识，如果就这样被韦贵妃不明不白地灭口，这些知识就失传了。

我想把它们整理出来，哪怕是白送给看守我的狱卒也好。

就算他卖解毒秘方，也能发家致富，这样的好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狱卒听说我要白送给他一本解蛇毒药方，果然十分开心，帮我找来笔墨纸砚，还多添了一盏油灯。

我撑着疼痛的身体，奋笔疾书，庆幸当年祖父逼着我读书识字了。

但我只写了三分之一，杜良娣这个不速之客，就杀到了。

让我诧异的是，她竟然是韦贵妃的人，安插在李邺身边，只为了监视他。

起初，我是不信的。

她跟魏王妃斗得死去活来，原来两人竟是一家人？

杜良娣是奉韦贵妃的旨意，来处理我的。

不是说好了，给我一晚上考虑的时间吗？

杜良娣说，韦贵妃早就知道，我是在拖延时间了。

我请求她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药方写完，比如说等明天早晨再死？

杜良娣绝对是公报私仇。

她不由分说，就让人按住我，给我灌了一杯毒酒。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失去了意识。

我是在城外的一家别院醒过来的。

守着我的人，竟然是李邺？

“你知道你想骂我。但你听我说完，再骂也不迟。”李邺说。

都这时候了。

我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李邺你就不能对我软一点，说几句温柔的话来哄哄我吗？

我憋了一肚子气，不想理他。

李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害死魏王妃的是她的侍女，就是当初差一点被毒蛇咬到的那个。

第一条毒蛇，也是她搞来的，就是为了袭击魏王妃，再嫁祸给我，之后再牵扯上李邺。

杜蘅，也就是差一点毒死我的杜良娣，原本确实是韦贵妃派到李邺身边监视他的。

但后来，杜蘅办坏了一件事，韦贵妃差一点处死她，反而是李邺救了她。

从那时候，她就反水了，暗地里帮着李邺，但明面上，还是韦贵妃的人。

李邺知道，如果我坚持不松口，韦贵妃一定会杀我灭口，在那之前，他得想办法救出我。

昨天韦贵妃召见他，问他那些话。

李邺意识到了，韦贵妃问的那些话，就是故意让我听的。

因为素日里，韦贵妃压根不会搭理他，更别说跟他说话了。

李邺明白，再不救我，我就小命难保了。

他只能让杜蘅，假传韦贵妃的旨意，去狱中“杀”我灭口，让我喝下假死药，再把我的“尸体”运出来。

但这样一来，杜蘅的身份也暴露了。

如今长安闹得满城风雨，正到处抓捕我和杜蘅呢。

想到他如此处心积虑的救我，我心里的气消了一些。

“那你就不怕，我答应了韦贵妃，跟她一起构陷你吗？”

“我为什么怕？我还怕你不上道，就是不肯陷害我呢”李邺回答，“我在她跟前，奋力跟你撇清关系，一个劲地说你的不好，就是指望你能恨我，按她说的去做。没想到你是个死心眼的......”

我没想到，李邺为了救我，苦心经营，用心良苦。

“我说我考虑一晚上，是想给自己留点时间，把解蛇毒的药方整理出来。”

我解释道，“我没打算害你。”

“我知道。”李邺对着我勾勾唇角，

我一抬头，正看到了他脸上欣慰的笑容，如雪霁云散，明月光辉洒照大地

我被他这句话撩得面红耳赤。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李邺话锋一转，问道。

“记得。怎么了？”

“我现在要提要求了，我希望你明天能离开长安。”李邺诚恳地要求道，“这个别院也不安全，你还是要尽早离开。”

“那你呢？”

李邺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要回长安，那里还有需要我去处理的事。”

“不回去不行吗？”

长安实在太凶险了，处处危机四伏，我怕韦贵妃设下什么天罗地网等着李邺。

“不行。”李邺无奈地说，也许是见我满脸忧色，他反过来开导我：“你放心吧，我好歹是韦贵妃的儿子，她不会对我下手的。”

“那我们还能见面吗？”我比较关心这个。

“当然了，等长安的事处理完了，我会去接你的。”

也许是离别的情绪太沉重了，李邺刻意想要缓和气氛，附在我耳边悄声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我看他笑得有些洋洋得意，心里先多了几分警惕：“什么秘密？”

“那天晚上，我喝醉是假的。只是为了色诱你。”

我蓦然回想起，李邺醉酒的那个夜晚。

我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趁人之危，占了他的便宜，却没想到他是故意的。

我害臊得无地自容，脚趾都蜷曲起来了，恨不得挖地三尺藏起来。

“我要不这样做，怎么能等到你主动亲我？”他得意地笑道，“我很喜欢。”

行吧。

我再一次主动吻了他。

第二天，李邺返回了长安。

我也在他的心腹的护送下，安全地回到了老家。

我在老家等了一段时间，没等到李邺，却等来了杜蘅。

还有一个惊天霹雳，李邺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跟李邺约好了的，他会来接我的。就算他不来，也没关系。我去长安找他。”

我拔腿就往外走。

我不相信，李邺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死的。

“李邺已经死了！”杜蘅强忍着悲痛呵斥我，“你回到长安，也找不到他了！”

“你胡说！”我甩开杜蘅，愤怒让我失去理智，“你就是怕我抢走他，故意说这种谎话来骗我的。他怎么可能会死呢？韦贵妃是他娘，虎毒不食子，就算再怎么斗，韦贵妃也不会要他的命，只要他活着——”

杜蘅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吼道：“就是韦贵妃杀了他！你要回去，你得命也得填在里头，他就白死了！”

她给我讲了，我离开长安之后的事。

李邺联合杜良娣救走我之后，韦贵妃抓住机会，再次污蔑李邺是杀人灭口。

为了保护我，李邺不可能把我交出去。

而能证明他清白的，韦丹青的侍女早就被人灭口了。

李邺只能任人污蔑，百口莫辩。

皇帝召见李邺，询问他，为何要杀韦丹青。

然而就在皇帝召见李邺之前，韦贵妃提前一天晚上见了李邺。

她告诉了李邺一个秘密——他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杜蘅也是偷听了韦贵妃和李邺的谈话，才知道的。

原来，当年韦贵妃压根不是寡妇，她是有丈夫的。

她救了受伤的楚王（后来的皇上）后，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看到他的衣着打扮，神态气质，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不简单。之后，她故作无心地套话，终于打听出了楚王的真实身份。

从那时候起，一个逆天改命的计划，就在她心中筹划完成了。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她杀掉了她的丈夫灭口。

只是她想不到，自己竟然怀了那个男人的骨肉。

她也曾想过打掉那个孩子，但她那时候，还没有完全拿捏住楚王。

她担心，回到楚王府，面对那么多争宠的妻妾，她把握不住。

还不如先利用这个孩子，巩固她在楚王心里的地位。

韦氏把欲擒故纵这一招玩得如火纯青。

她故意多次拒绝楚王的求爱，在楚王的“半强迫”下，才跟他有了夫妻之实。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楚王非常开心：这样一来，韦氏就不得不跟他回王府了。

等韦氏跟楚王生下了晋王李祁，这个真正有他们俩血缘的孩子，李邺在韦贵妃那里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一旦李邺的身份被拆穿，不仅是李邺，韦贵妃，以及晋王，还有韦贵妃的家族，都得被处死。

等李邺跟晋王争夺太子之位，韦贵妃就更容不下他了。

她已经动了杀机。

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你肯承认罪名，自我了断，我可以放过追随你的那些人。”韦贵妃拿着李邺最在意的东西来要挟他，“你爱的那个女人，背叛了我的杜良娣，魏王府里对你忠心耿耿的那些人，以及朝堂上支持你的朝臣。你想想，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值了！”

李邺的弱点，全都被韦贵妃拿捏住了。

如果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如果他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那他就不会被韦贵妃胁迫。

“我答应你。”李邺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条件，“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如果你早一点跟我说了这些话，那我早就死心了。也不会为了博得你的关注，去争什么太子之位。我也不会给瑟瑟一个，我永远都兑现不了的承诺。”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恨你的话，没有必要了，也不值得。我这辈子，被你弄成了一个笑话。我只是有些遗憾，早一点知道真相就好了......”

听到杜蘅的这番话，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痛楚。

我知道，与其说是韦贵妃逼死了李邺，不如说，李邺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自己就不想活了。

像李邺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在别人眼里是美玉一般的人物，可只有我知道，他自始至终，一直在渴望母亲的爱，但从来没有过。而这一切，竟然是因为血缘？

多么荒谬！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就算他的母亲不爱他，也没关系，是韦贵妃不配当母亲，不是他的错。

他没有必要承担韦贵妃的犯的错。

李邺于是让银环蛇咬了他。

他说，反正都是要死的，倒不如把银环蛇中毒的症状写下来，供我研究。

杜蘅给我递上一个木匣，里面有一本小册子，上面详细介绍了，他中毒之后的身体变化。

是他的绝笔。

“被银环蛇咬，无痛感，被咬部位有些发麻。毒性发作很快，整条胳膊很快也跟着麻了，手打颤......胸口闷，喘不上气......”

通常来说，从被银环蛇咬了到毒发身亡是一刻钟到半个时辰。

李邺把他身体的变化，尽可能准确地描述出来。

他的字迹越来越凌乱，越难以辨认，纸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最后一行字沾染了血迹，歪歪扭扭，纠结成一团了，几乎难以辨认。

可我还是读懂了：“我不能陪着你了。你别伤心，我也算为你的研究事业献身了，我会这样陪着你......”

我见过银环蛇毒发作，知道那有多痛苦，他得用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锥心刺骨的痛楚。

我拿着那本册子，泪如雨下，仿佛亲眼看到他强忍着疼痛写下那一行行文字。

倘若我知道，他回到长安是这样的结局，哪怕是死，我也要回去陪着他。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还要遭受噬心啮骨的痛苦。

我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中听到李邺在叫我。

李邺在我的梦中出现了，我拉着他，哭得天昏地暗。

“李邺，你这个大骗子！你说过等处理完长安的事会来接我，你竟然敢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我没骗你。”李邺回答，表情十分无奈，“瑟瑟，我来接你了。”

我一愣：“你来接我？去哪儿？地府吗？”

忽然有个女人插话：“她都昏睡两天了，挺吓人的，我再去找大夫来看看吧。”

我听出来了，这是杜蘅。

我的梦里，怎么会有杜蘅呢？我到底在哪儿？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却苍白的脸。

“李邺？”我不敢相信，“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笑着答应：“是我。”

他轻轻摸着我的脸，他的手指有点凉，但却是真实的触感。

“你不是被银环蛇咬了吗？”我想起那篇血迹斑斑的绝笔书，泪水控制不住涌上来了。

李邺抱着我，任凭我哭够了，才告诉我：“当初给你写那封绝笔书时，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我命比较大，连阎王也不收我。”

我愣住了：“为什么？”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银环蛇的毒性了，它的毒压根无解，李邺怎么可能会死里逃生呢？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啊。”李邺动情地说，“是你救了我。”

我更糊涂了。

李邺把他死里逃生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他从天竺的训蛇师那里给我买了王锦蛇时，为防意外，他让训蛇师培养了另一条王锦蛇，也是喂它银环蛇，让它体内产生解毒的物质。

后来，韦贵妃想要逼死他，他就想到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

他让人事先把训蛇师养的那条王锦蛇，制成了解毒药，提前服用，再让银环蛇咬伤。

银环蛇之毒，天下无解药，韦贵妃是知道的。

亲眼见到李邺被银环蛇咬了之后，韦贵妃就认为他死定了，放松了警惕。

她没想到，李邺还留了一手，得以逃出生天。

只是，银环蛇的毒性太强了，他虽然保住性命，可体内还残留着不少银环蛇毒。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锦衣玉食，父母亲人，甚至健康的身体。”李邺苦笑着问我，“你愿意要我吗？”

我用力点头：“我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你！”

李邺眯着眼笑道：“我信。我帮你验证了王锦蛇的确能解银环蛇之毒，后续你可还要继续替我解毒，逐步找到清除银环蛇毒的方法。”

想到李邺的牺牲和良苦用心，我就更心疼了。

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我心悦你，不是因为你帮我解银环蛇的毒，不是因为你是魏王，只是因为你。”

“我知。”李邺用凉凉的手指捧住我的脸，“瑟瑟，我知，我对你亦然。”

【全文完】